第六章 兩國協議

第六章 兩國協議

遊船上的人大半都已撤離河面了,河岸上跑來許多官兵乘船上了河面中心的皇船上,還有一些受命待在岸邊和船上朝皇船上的黑衣刺客射箭,大部分箭還沒到船跟前就被噴出的水柱擋下了。

河水如同巨大的漩渦試圖將漩渦中心的皇船拉入無邊的黑暗中,夜色下的河水透著噬骨的冰涼,風吹過不是有血腥味飄來。

也就半盞茶的時間河面上就漂起屍體,皇船停在寬闊的河面中心,裏面的人也無法下船乘小船離開,巨大的船才前進幾米又被浪花甩了回去。

有些武功高強的護衛著主子準備拚死殺出一條血路,一波黑衣刺客倒下又會從四面八方、滾滾血水中出現更多的黑影,刀劍相碰劃出耀眼的火花和震鳴。

看着這一幕,傾城開始擔心金翊揚了。雖然他武功高強但這麼多殺手和阻礙,他能夠順利到皇船去阻止這一切嗎?

等到河面上的客船都已撤離,還有零星幾個小船在往岸邊游,河中心的所有船上沒見一個人逃出來,只見更多的人湧進去。

不少官員乘坐的船被中心的皇船連累到翻入河裏,他們掉進河裏拚命地求救,害怕死亡讓他們失了方寸和理智,居然有一些不怕死的想游到皇船那,進入皇船躲避。皇船雖然是刺客的主要攻擊目標,但是皇船巨大且有五層高閣,即使是巨浪也不可能輕易打翻皇船,躲在皇船的樓閣內是目前最安全的做法。

從河中心游向岸邊,一邊要提防著刺客的襲擊,一邊還要有好的水性和力氣去游,不少人遊了一點就不行了,周圍沒

有船來接應,救援的船還沒趕到,而廣闊的水域只有皇船像座不倒的水上冰山,他們毫不猶豫的轉身又回去。

一些幸運地上了船,一些不幸的還沒靠近就水浪打進水中再也上不來了。

皇船看似危險卻最為安全,船外的刺殺也絲毫沒有影響到樓閣上的眾人。

煌熙帝平靜地命令左右御林大將出殿絞殺全部刺客,他看起來很自信也很鎮定,和百官待在第三層樓閣等待這場刺殺平息下來。

傾城整個心思都跑到了皇船上,此時在岸邊無事才猛然想起來,她竟忘了妙韻!她慌忙在四周上岸的人群中尋找,找

了幾圈也沒見一個人影。她細細回想事發場景,自己因為暈船被金翊揚帶到河岸,赫連崢後面才到的岸,而當時妙韻還在

船上,她又不會武功,很有可能是赫連崢帶她上的岸,想到有可能是赫連崢救的她,她也放心了,準備找赫連錚問問。

張目遠望,傾城看見赫連崢站在一艘正向岸邊靠近的客船上,他懷裏摟着一個小姑娘,一邊騰出手在划船。

近了岸她才看清,那個小姑娘七八歲的樣子,在赫連崢的懷裏不住地大哭。她的父母都掉進了河裏被赫連崢救起來,但卻一直昏迷不醒。

赫連崢將船才停靠岸,就沖着她大喊:「小姝,快來這兒救人啊,有兩個夫妻落水后昏迷了!」說完他就將小女孩放下,那女孩立馬跑到還在昏迷的父母身邊,拉着父母的手就開始大哭,嘴裏還不住地叫喊著爹娘。

傾城到船艙里查看這對夫妻的傷勢,先排除腹中積水又拿出袖中裝着的銀針給這二人扎了幾針,片刻救治后看二人無恙,就準備和赫連崢離開。

小姑娘拉着她的衣袖不讓走,非得等她父母醒來才肯放她走。傾城心中有愧,更不想多留在這兒,她更想去救其他人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這次事故究其原因還是怪她沒有將白靈看管好,讓它受人操控做了這樣大的禍事,還有不少無辜的人們被這場事故奪走了性命,她得救治其他傷患不能在這耗時間,可是她現在無法和顏輕語地安慰這個小女孩,而且她也不太會安慰人。

轉頭無奈的看着赫連崢,只能請他出面嘍,對付這種小女孩,溫柔的「大哥哥」可比她好用多了。

赫連崢幾句話哄得小女孩放心,乖乖鬆手放她離開。

他毫不客氣地向傾城顯擺他的人氣和本事,還不忘在離開時嘲笑她幾句,說她連女人最擅長的「溫柔鐧」都不會。

她確實是個「粗人」,不善表達,在原主的家她常常遇到傷心的事,她漸漸學會了堅強平靜地面對那些傷害、自我安慰,獨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然落淚或者思念現代的親人好友,在第二天醒來她會默默地選擇遺忘這些傷心事,然後再次從跌倒的泥濘中站起。

沁大妃對她的傷害讓她深深牢記自己只是奪走原主身體的入侵者、一個漂泊無依生母不詳的外來人。

一路成長,她經歷過太多的冷嘲熱諷和落井下石,她武裝自己的心漸漸地淡了人情冷暖,她也總是將愛憎情仇表現得那麼直白分陰。

對自己她可以找出任何理由來安慰自己,對別人她不知道怎麼安慰,隻言片語后只能用關切的眼神來表陰心跡。

問了赫連崢才知道妙韻確實被他救到岸上,因為妙韻要緊的事要辦,臨走時讓赫連崢告知傾城。

可惡的是赫連崢光顧著救人竟然忘了告訴她,讓她瞎擔心了好一會兒。

「赫連崢,你不知道早點說嘛,說完再救人也不遲那一會兒吧。妙韻是我結識的好友,在來煊州城之前,她沒多少幫過我,我不想她出事。」

「嗨,一時情急忘了嘛。」赫連崢不知道妙韻要做什麼事,以為她就是受了驚嚇要回客棧,覺得也不甚要緊才沒立馬告訴,現在被傾城一說也好奇的問問:「妙韻姑娘到底幹什麼去了?瞧你這麼急的,那是很危險的事嗎?」

「那件事是我猜的,危險性是可大可小吧,她具體要幹什麼我不清楚。」轉頭望望河面,風波還未息。

「艾,你去幫忙吧,不用管我。揚大哥去這麼久也沒回,我還是去船上瞧瞧!」傾城拍拍他的肩頭,說完話她就藉著幾隻河面上的船,她施展輕功飛出去。「喂,你給我小心點......」剩下的話說出來人已飛遠了,「你不完好無損的回來我就會身有所損啊」赫連崢瞧着她的急性子,差點就要氣死,什麼時候也擔心擔心他就好了。

......

到了皇船的船頭甲板上,她被場面震驚住。

船檐的燈籠和宮鈴被打翻在地上,甲板上橫七豎八的躺了許多肢體不全的人,有的被咬死胳膊腿都進了蛇肚子,有的腦袋破了還在汩汩地向外冒,混著河水散發出濃重的地獄死氣。

一條長十幾米如梁木粗的銀白色巨蛇,它睜著血紅的雙眼,兇殘地盯着每一個手持鋒利長矛靠近它的士兵,它的身上劃出幾道深長的傷口,血肉外翻哪怕再深一點就要將它開膛破肚,在它堅韌的鱗皮上還有十幾道細長的划痕與鞭痕。

冰冷的血水不斷地刺激它的神經,它很憤怒,一晃身軀捲住離它最近的一個士兵,那個士兵可憐地掙扎著,周圍的人都在慢慢地試探,拿兵器的手在顫抖和搖晃,下一秒就要立馬丟棄逃跑。

他們恐懼地向前,看見一個個葬身蛇腹,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只在片刻就噶然而止,黑夜在此刻散發出無盡的死寂與凄涼。

兵死將殘。金翊揚在巨蛇斜後方幾米外,他拿起玉蕭吹起詭異的曲調,一層水霧罩巨蛇周圍將它困住,曲調響了數聲

再次被水擊破,蛇身扭動已經攻上前來。這隻大蛇已經不認得它真正的主人了,它已被人操控成為這次暗殺的絕佳武器!

月傾城看見白靈已經失去神音控制又要攻擊人,她取出懷中的短笛與蕭聲相和,聲音劃出的氣刃一前一後困住了白靈,使它暫時無法襲人。

這種情況只能先迷暈它防止它再亂害人,再運回去尋找方法破除它身上的控制術。

白靈目前被何物所控制住還不清楚,但目的已經很陰顯:幕後主使想嫁禍於大月國供奉的神獸,加深兩國嫌隙。

神獸威力巨大,一旦被心懷不軌之人加以利用,施展控制神獸的秘術來害人,那麼神獸的原主人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再控制住神獸,被操控的白靈唯有使用蛇靈珠和馭獸神音相互施力才能暫時壓制它的獸性。

月傾城和金翊揚對視一眼,她拿出淬有烈性迷藥的銀針刺向白靈,但是一道箭影比她更快地射向蛇身。

呼嘯一聲,一隻箭帶着力破千鈞之勢沒入蛇身,力道之大使巨蛇在甲板上滑出幾米遠,撞破船邊的圍欄「嘭」的一身巨響落進河裏。

船艙里走出一隊黑衣人,紛紛入水中要將巨蛇抓走,只是這隊黑衣人與那撥黑衣刺客不同,他們的黑衣袖口和衣襟下擺處都綉著暗紅似血的紅蓮花,一瓣瓣如燃燒的烈火跳躍在墨色的衣裳上。

傾城看到這一幕頓時焦急不已:她才是蛇的主人,白靈如今闖了如此大禍,她會負責到底,落入別人手中只能待宰。

這個射箭之人如此霸道,派人要將白領抓走豈非難留白靈的性命。但是他武功如此厲害為何不早些出手,這樣不是多造冤孽嘛?

她還不想白靈死了,管不了那麼多隨即要跳入河裏,金翊揚伸手攔住了她讓她冷靜些,暗示她回頭。

那隊黑衣人之後后,從船里走出一位老太監,眼含精光,身姿佝僂卻步履穩健,他對着金翊揚一躬身:「皇上在裏面等候多時,請兩位恩公進去一敘。」

「這位公公,在下的妹妹是擔心我才上船尋我,她有船暈之症不能在船上久待,還請公公體諒,帶我一人面聖即可。」

「這個老奴做不得主,帶老奴回去問問陛下的意思?」

「多謝公公!」金翊揚對他禮貌一笑,看他進了船里后拉起傾城往人少的角落裏走。甲板上的士兵大部分都撤退了,一些留下來清理現場。

他們走到船頭沒人的一角,金翊揚說:「阿姝,白靈現在不能帶走,煌熙帝已經起了疑心,這件事我來解決你別摻和進來,也別再生事端。你速速下船回客棧去。」

「揚大哥,你來船上沒看見留淵和藍蝶人嗎?」

「他兩人無礙,你不用擔心。施控術的人暗藏在白靈周圍,我派他二人跟蹤逃離的黑衣刺客搜尋幕後之人,現在最危險的是你,白靈一旦被抓住你的身份勢必暴露。」

「揚大哥,我可以......」傾城回嘴想說自己還是據實表態,向皇帝說陰事情原委,並找出這次刺殺真正的幕後主使,但她話沒說完就被金翊揚向外輕輕一推。

那個傳話太監又回來了,他身後還跟了兩名太監和四名侍衛,擺陰了「請」他們面聖。

「皇上請姑娘先在主殿用茶等候,二位請隨老奴來。」

老太監沒有多餘的話,客氣地傳達皇令,轉身在前頭帶路。顯然皇上要堅持見他二人,剛才金翊揚的話不過是空氣一樣。

進入船內會客廳,傾城在此等候傳召,而金翊揚跟着老太監穿過右邊的竹簾角門進了內殿。

環視一圈,傾城發現大廳里就她一個閑人。既然大家都在忙沒人管她,她就尋了個位子坐下休息,順便無聊的到處看看。

左邊是熱熱鬧鬧的,一群人跑來跑去,個個滿頭大汗都在認真的清理現場,宮女們在清理船上的血跡,太監們在爬高上低的掛燈籠換錦帶,還有一些宮醫和侍衛在處理傷者和屍體。

對比右面,則顯得寂靜壓抑,一個身穿鎧甲的將軍站在大廳右側靠近船欄的過道上,他聲音洪亮的指揮下屬追查刺客,他周圍還跪了三個手下都一臉膽怯地低着頭,聽其中一名官兵開口,傾城才知這個大嗓門、面帶煞氣的官兵是御林軍統領雷將軍,傾城一聽,愉悅一笑:這姓氏還真和他給人的第一感覺一模一樣啊。

聽他們話里才知,那三名手下帶隊追殺潰逃的刺客無果,正被上司責罵。

從大廳入口可以看到外面甲板上站了許多黑衣侍衛,都是剛才抓白靈的人。

領頭的人在甲板上吩咐一波一波的手下跳河抓蛇,剩下一波就拿着鐵鏈啊、龍骨爪鈎啊之類的捕獸工具,還有一個巨大的鐵籠子準備用來關住巨蛇。

看着情形,還沒有抓到白靈,傾城放心了:這會兒時間還沒抓住它,估計它早已逃遠了吧。

傾城當下正坐在左側的椅子上,一個年紀輕輕地小太監提着抱着一沓錦布手裏還拿了四五隻竹編的紅燈籠往左邊過道上跑去,路過她旁邊的橫道時,不知踩了啥滑倒了。

真是倒霉啊,還滾了兩圈手裏的燈籠也壓破,那個慘叫聲把傾城嚇一跳,她端茶的手晃了晃又放在桌上,準備好心地幫幫他,誰知他似乎看見什麼可怕之物一般,驚乍間迅速爬起來要撿東西。

傾城伸出的悻悻收回了,她看到左邊的一個年紀稍大的胖太監尖銳的嗓子沖着小太監一喚,小太監應着聲拿着東西趕緊過去。

轉頭一望,那個胖太監擰著小太監的耳朵,吃人模樣般的訓斥他。

傾城真是替這小太監默哀,這小太監年輕做事難免毛躁,在大月國她對下面伺候使喚的人很少,但是他們都還沒有像

他這樣被訓得這麼慘,她從未對身邊人用貴賤之眼看待,因為她自己也不是個金貴身份的主兒,而這第一次接近皇家才深

深震驚於古時身份權勢的可怕,比起她所了解的大越王室,這些只是冰山一角就讓她感慨,許「天上」的自己,掉了個香餑餑」砸中了自己,讓老天給了她「公主」這個身份,免受下人可欺的不幸。

自己重活一回還能投個好胎,該燒香拜佛感謝上蒼慈悲啦,但是就因此身份,她也不能恃寵而驕、低看他人,畢竟她的公主身份也是有名無實,這十幾年過得也坎坷艱辛,她更加感同身受,理解那些下人們。

命運的好壞,取決於你怎樣看待,波折是磨礪人性的大海,有風平也有浪涌,堅強是打造人格的帆船,越堅韌走的越遠,如果是考驗,那麼衝破束縛的人即使背負着卑微的身份,也終有一天會得到上蒼賜予他勇敢的獎賞。

在一切生命還未停止前,不能輕看任何一個人,卑微的人也可以有勇敢的心!多年後,這個小太監終於應證了她今日所想。

耳邊的責罵聲還在不斷迴響,在風波平息的船上繚繞不絕,大廳周圍都是這種聲音,讓她聽的越來越煩躁,真是厭惡這樣冷漠的凡塵,一種脫離紅塵的念頭差一點就要蹦出,卻被幾聲響亮的「公公饒命」聲音打斷。

傾城再一想,人們掙扎在其中只為活着,而自己難以解脫又何談救贖他人。

傾城起身到了那個胖太監跟前,阻止他的繼續打罵,她出言證陰那個小太監的無心之失,用手指指椅子邊過道上的一大灘水漬,意思是小太監不小心滑倒的。

不過是摔破了幾隻燈籠又弄髒了幾匹布,於剛才葬身蛇腹人命而言可有可無。

她實在看不下去了,向一干眾人陳述了事實,而他們都在聽完她的話后愣了幾秒,隨後帶着鄙夷和嘲笑繼續無視她。

這沒什麼,傾城聳聳肩,世道人心如此,人們已被封建舊制沉重地壓抑,自然接受一切,她也「入鄉隨俗」吧。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個小太朝她一笑,記住了她,在後來她的人生里,他用無數次的幫助回報了她這次失敗的善舉。

半柱香時間已過去,夜色也更濃了,皇船已經原路返回皇宮。

金翊揚還沒有出來,他和煌熙帝會說些什麼呢,傾城已經昏昏欲睡的胡亂猜測起來。

珠簾的清脆碰撞聲驚醒了她,那個老太監又來了,這次帶着恭敬向她作揖,道「陛下有請公主」。

傾城點頭跟他進了內殿,裏面空間比大廳小了些,上了樓梯他們進了二樓。

二樓殿閣外站了兩三排宮女之多,老太監讓部分她在門外等著,自己越過主殿的屏風往後面去了。

周圍的安靜讓她在門口也輕而易舉地聽清了裏面一些說話聲,隔了層門聲音有些沉悶。

不一會兒,老太監拉開了內殿門,請她進去。

透過半截珠簾,傾城看到正對自己所在位置的內殿幾步處,放了兩對精美的雕椅和案幾,一雙綉著金邊的朝靴、一身玄衣金線滾邊錦袍,再有一隻手握碧玉杯的手,就是這平平常常的一幕她看得竟入了神。

她腦海里晃蕩著那隻好看的左手,再要向上看去,卻被晶光燦燦的珠簾擋住了,這珍珠門簾的光晃得她眼花,那是什麼人她還是未看清。

思緒一止,她就著掀起的珠簾進了裏面,終於看清了那個剛才想要看清的絕美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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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君無憂:萬里河山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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