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未竟之就(7)

完成未竟之就(7)

卷十二:如日東升

向維靖突然給程末消息,說翠羽山出了事情。程末等人過去后解決了叛亂,但程末發現居然有沉罪靈尊的控制手法,而且好像還和竇家有關。另一方面瑤平天突然有靈獸來進攻,搏夷和楊麟都去幫忙,最終伯求敬允許楊麟回來,將大漠讓給靈獸。

南域罪淵出了事情,言歸原以為是第十人,但之後才發現是濮自執。而濮自執被程末殺死後,衛無制和伯既傷都暴露了本性,他們以此讓一個神秘人徹底恢復,而對方程末原以為是丘明津,但言歸點破他是顏鴻孤。

這麼多年以來,顏鴻孤始終沒有死亡,他一直苟延殘喘,甚至依託於丘明津的身體上。

言歸問顏鴻孤他的老師到底被怎麼樣了,而顏鴻孤卻回答這個身體其實是丘明津主動給他的。

而對於伯求敬來說,一切要顯得更為複雜。

誰和顏鴻孤關係最密切?這個問題一般人可能會張目結舌而不知所言。

孤家寡人的顏鴻孤,真的有人和他關係密切么?

哪怕是丘明津,雙方的關係也遠遠稱不上「朋友」。

但的確有。

就是伯求敬。

對於伯求敬來說,顏鴻孤絕對是他一生的陰影,是他永遠忘不掉的人。

他一生最大的光輝點,因顏鴻孤而來。

但之後接二連三的痛苦與悲傷,同樣因顏鴻孤而生。

最為可悲的,還並非是這些源自一個人,而是當你因此怨恨或嫉妒一個人時,對方卻從不因此而在意。

伯家和秦燼天宮算是世仇,當初就是因為秦燼天宮宮主秦嘆嬰的打壓,伯求敬的父親被迫帶着家族遠走原本世代居住的榭域天,來到了瑤平天。伯求敬從出生起就被賦予的極大的期望,家族復興的使命和報仇雪恨的夙願都在等着他來完成,然而天資本身就不算極佳的伯求敬,對於自身能力還充滿了懷疑,認為自己可能一生都等不到這個機會。

不過機會,總是說來就來。

因為和顏鴻孤的交手敗北,雖然因為對方的手下留情秦燼天宮宮主秦嘆嬰並不算傷勢頗重,但敗給了小自己一輩人而且對方還沒有用全力的屈辱仍舊給了他極大的打擊,道境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四處皆傳聞秦嘆嬰不復當年,天數已盡。而伯求敬就抓住了這個機會,趁勢而起徹底打敗了秦嘆嬰,秦燼天宮從此衰落,不久就四分五裂。伯家則取代了秦燼天宮的位置,聲望一時無量,幾乎和齊景門與晉陵宗平起平坐。原本在此時志得意滿的伯求敬心中仍舊有一個結沒有解開,那就是都傳他是藉助顏鴻孤之手才打敗了對方,僅僅靠他自己絕無此能。伯求敬本來打算去找顏鴻孤解開自己的心結,然而真的當他見到了對方后,卻更加的無法釋懷。

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伯求敬,面對的是一個還不滿弱冠的顏鴻孤。對方在自己還處在迷茫、彷徨的階段時,就已經擁有了自己早就夢寐以求的一切。天賦、地位、榮譽、實力、名聲,自己還在苦苦掙扎,對方已經什麼都有了;自己為已經擁有的一切患得患失,對方已經對此全然不在乎,甚至視若糞土。

多年後,伯求敬是這麼對程末形容自己當年的想法的:

「我是如此的羨慕他,羨慕到不可控制的嫉妒他。他是如此年輕,就輕易得到了我所夢寐以求的一切。為什麼他明明孑然一身,就可以做出這麼多的成就;為什麼我要背負這麼多,還要苦苦的拼搏。我寧願將一切都留給他,寧願自己從開始就一無所有,看着他去承接那些讓我不堪重負的重擔。」

而當顏鴻孤開始找他合作后,他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在他眼中原本無所不能的對方,也需要自己的幫助。

可是自己已經不如他了,還能幫他什麼?

出於嫉妒本能的對顏鴻孤的話排斥。

而出於相信他的實力又傾向於信任對方的話語的權威。

那是伯求敬最為矛盾的時刻。

而後來曝出顏鴻孤殘殺實驗的少年才俊時,伯求敬也就和大家一起參與了襲殺顏鴻孤的計劃。

一切彷彿都是順勢而為,對於伯求敬也是最雲里霧裏的一段時間。

當他和季尋悲、仲軼眼看着顏鴻孤形神俱滅,僅剩下靈籙沉罪靈尊還存在時,他們把它帶了回去,證明顏鴻孤已死。

經此一戰,辛恨庄當場身亡、端木未恩、叔懷身受重傷,丘明津也受了輕傷,而且從此之後就一去不返,中域的頂尖實力可以說瞬間遭到重創,活下來的人必須儘力維護當前的局面,處理好眼下的爛攤子。

對伯求敬來說,還不僅僅如此。在之前顏鴻孤的實驗中,他的幼子也因為和沉罪靈尊不適合而死去。中年喪子的悲痛,一般人難以想像。

而源於顏鴻孤的悲劇,還不止如此。

在此之後一方面為了彌補由青年才俊死亡造成的新興力量的缺失,一方面為了替已經有沉罪靈尊的人重新凝練靈籙,由伯家的靈陣師為主,開始在中域修建了通訣台,凝聚世間靈氣,通達天地大道,可以幫助人更為深刻的感悟天道,凝練出靈籙。

而在這一切基本上平穩后,或許是因為不甘於就這麼渾噩下去,或許是由權力提升帶來的野心膨脹,也可能是因為仍舊對顏鴻孤的計劃心懷期望,伯求敬決定,運用中域對整個世界的影響力,將通訣台徹底推廣出去。

而這個計劃遭遇了曾經自己的好友、戰友的季尋悲最為激烈的反對。

激烈到晉陵宗和伯家兩大勢力的矛盾,演變成了牽動整個中域的兵刃相向。

或許因為顏鴻孤事件的刺激,在他們各自眼中,對方早已經瘋了,變了,不再是自己曾經認識的彼此了。

而對伯求敬來說,最後的悲劇也就在此發生了。

不僅自己最後唯一的長子死在了這次衝突中,連帶着和季尋悲最後決戰的時候,雖然自己打敗了對方,但同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自己的雙眼。

眼盲了,心是否也跟着一起瞎了?

這連伯求敬自己也不清楚。

而在這之後,原本由他,季尋悲,仲軼三人保管的顏鴻孤的沉罪靈尊的碎片,也不翼而飛。(季尋悲的那塊碎塊在之前就找不到了,實際上被季尋悲交給了叔嘉)。

伯求敬被顏鴻孤輕易擊敗,而對於繼承了沉罪靈尊的程末,顏鴻孤卻很感興趣地想和他多說幾句。程末問顏鴻孤這片罪淵的罪惡之地是不是顏鴻孤最為得意的作品,顏鴻孤回答並不是,他試圖創造天地,但這還不是極限。

程末始終不敵對方,而就當以為自己要被殺死時,顏鴻孤卻把自己的一切託付給了程末,讓他直接到了同塵境。

最後的一刻,顏鴻孤的笑是釋懷的。

他對程末說:「這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而後,顏鴻孤化作灰塵消失,只留下了他已經泛黃的一頁日記。

上面寫着——第十人:顏鴻孤。

藉著顏鴻孤留下的筆記和伯求敬的助手伍言昭告訴了程末的一切,程末才徹底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本是顏鴻孤試圖創造的一個生靈,顏鴻孤在創造沉罪靈尊之外,發現天道外之物,天道之內的生靈根本無法承受,這也是為什麼前期那麼多青年才俊接觸沉罪靈尊后紛紛死亡。

於是顏鴻孤試圖再創造一個生靈,作為容納沉罪靈尊的載體,是真正獨立於天道之外的存在。

他這麼做,已經是在向天道發起最後的挑戰,他要證明自己和天道一樣,可以創製眾生。

但這同樣要冒很大的風險,最大的風險就是,沒人會理解。

他需要收集十個靈魂,作為這個生靈三魂七魄的替代品。

所以言歸的愛人丘獻等人成了犧牲品,但他們都是聽了顏鴻孤的話,主動希望獻身的。

對於修道之人,突破天道簡直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事情,而現在顏鴻孤給他們指明了一條路,他們又怎麼會無法相信?

可顏鴻孤始終無法收集到最後的一個靈魂,但他想到了關鍵時刻,或許可以用自己的靈魂代替。

這也是為什麼程末的三魂七魄會有所缺損,為什麼顏鴻孤給自己留下了第十人的名額。

但在這之前,顏鴻孤就被所有人偷襲重傷,而他所收集的靈魂,一直在沉罪靈尊中,被伯求敬三人分得。

伯求敬早就發現自己的碎片里存在九個無垢神魂,而在他和季尋悲大戰之後,這九個無垢神魂也一帶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男嬰在哭鬧。

伯求敬立刻要殺死那個男嬰,甚至劍已經抵在了男嬰的心口上,留下了一道傷痕。

但是他終究沒有下定決心,而是讓手下帶着他,他們一起講這個孩子送到了河邊的木桶里,讓他順流而下。

伯求敬對男嬰說:

「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出現,但既然你已經出現了,就證明你存在這自己來到這裏的意義,今天我讓你離開,去找尋你自己的意義,從此以後,是福是禍,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伯求敬這麼做,或許是因為男嬰的哭聲讓他想起了自己兩個死去的兒子。

或許,是他還想證明,自己的心還沒有瞎,還是明亮的。

順流而下的程末被漂母撿到,之後被秦家搶走充作人質,最後又被程啟所救,在北域長大后,闖蕩天下尋找自己的身世,最後來到了顏鴻孤面前。

所以即便被所有人背叛,顏鴻孤的最後一刻也能夠釋懷地笑了出來。

他親眼見到了自己的最滿意的作品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多年以來的困苦、煎熬、背叛、疏遠,都得到了了解。他怎麼可能不開心。

懂得了這一切的程末,絲毫不覺得開心。

而逃跑的伯既傷和衛無制卻突然被一個人殺死,對方是早就應該死去的仲軼!

他所等待的就是現在,他要消解一切的對手,躲在幕後,掌管一切,他才是一切的幕後黑手,當年背叛了顏鴻孤的人!

當年顏鴻孤在做這件事情前,曾將其透露給仲軼,希望他代為轉達其他人,但仲軼卻沒有提及此事,才導致顏鴻孤最後的眾叛親離。

仲軼集結了通訣台的力量,要取天道而代之。程末已經處於低落狀態,似乎無法對抗他。面對着試圖讓自己打起精神來的所有人,程末一貫以痛苦的笑應對——

我所追求一切,到底為了什麼。

拚命見到了養母,讓她死在了自己眼前。

知道了養父的過往,發現他是一個惡人。

而現在,他就連一個生靈都不算了。

叔嘉把自己的沉罪靈尊碎片給了程末,付出的代價則是雙目失明。

程末之後又見到了即將破境的仲軼,他要取代天道,代價是要所有的生靈寂滅。程末問他到底為什麼當初要做那個決定,仲軼的回答是,「他見到了顏鴻孤的頭髮上,也出現了一根白髮。」

顏鴻孤也會老。

他原本敬若神明的人,居然也會衰老。

一個會衰老的神,本身就不算是神了。

既然衰老的顏鴻孤都會被奉為神明,那麼同樣老朽不堪的自己,為什麼不可以?

仲軼唯唯諾諾了一輩子,到了最後,他想要拼一把。

他不甘心就這麼一輩子在別人之下。

無人可以阻止現在的仲軼,而最有希望的程末,則消失在大眾眼前。

程末雲遊四方中,在元台廣界遊覽時聽到了一直困守多年的大鳥「顏鴻」的故事,明白了顏鴻孤的家鄉就在這裏。最終程末在此散魂,乾乾淨淨坐化於天地之間,他屬於天道之外,但仍舊收取於天道內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所以他將一切還給了天道。

世間似再無一個叫做仲軼的人。

仲軼突破了同塵境,達到了至高之上的湛淵之境,無人可以阻止他。

但關鍵時刻,程末居然再度出現。他以自身散滅一切為代價,也切斷了一切和天地的牽連,由此真正做到了脫離於天道之外,也成為獨立於天道並和天道平齊的一個個體。

程末相當於走了另一條路成就了無上之道。

程末以自身的道為代價,消滅了仲軼,但自己也失蹤。

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但許多人都在等待着他,包括叔嘉、言歸、雪輕靈、季初見、紅煜、辛雅樂、衛如嬗……

言歸說:「天道實際上從不排斥另一個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而且天道本就是不可捉摸的,或許有朝一日,天道仍舊會重新凝聚身體,出現在自己面前。」

多年中的等待,除了少了一個人,一切似乎毫無差別。

而一些變化,已經不知不覺中開始產生。

叔嘉發現自己守護的卿諾的墓碑前,常常多出一朵花。

言歸發現自己的家裏常常備好了茶水,卻不知是何人所為。

有人幫着辛雅樂做完了那些雜事。

有人替衛如嬗算好了賬簿。

有人為練劍后的紅煜準備好了溫熱的毛巾。

還有人替雪輕靈教育她的那些弟弟妹妹們。

在最後,在季初見的家裏,她又聽見了那聲熟悉的:

「我來找你了。」

「我用過很多名字,現在都快忘了。」

「但我還記得,我原本是在北域陸家,一個跑腿的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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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罪封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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