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再見不是朋友
老城區的街道年久失修，黑色小車從上開過，停到了一片小破樓前面，為着路面顛簸的緣故，副駕駛座上的人已經醒了。
抬手揉揉帶着幾分迷茫的眼，扭頭沖身邊人笑笑，「老闆的車開得真穩，好了，謝謝你的晚餐，我先上去了。」
「不請我上去喝杯茶嗎？」高祁回以禮貌的微笑，眼中卻透露出點不容拒絕的意味來。
沈諾甚至連看一眼旁物都沒有，扯過高祁的領帶往自己身邊一拉，將自己的臉往前湊去，側了側頭，在對方耳邊輕聲道，「我今晚……誰也不想招待。」
不等高祁反應，沈諾已經將安全帶解開，拉開車門顧自下了車，進樓梯之前，還不忘揮揮手——當然，頭都不回的。
高祁目送著二樓的燈亮起之後，才頗為無奈地搖搖頭，發動車子掉頭離開。
而樓上，沈諾被一柄利刃逼靠在牆上，笑眯眯地舉起手來以示服從，甚至還有心情說句無傷大雅的小調侃，「不錯，動作還是那麼利索，就是這脾氣還是這麼暴躁，這可不好。」
「沈諾。」來人咬牙切齒，宛若要將他拆吃入腹，「你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
「要我負責？可以。」沈諾不慌不忙，慢慢放下手來，指尖抵住刀鋒，輕輕將它從自己脖子上推開，見對方沒有反應，便順勢低頭往對方舉起的手下鑽了過去，走到桌前拎起茶壺來，「不過我還以為你剛剛已經傷透了心，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眼前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受打擊能力倒是增強了不少。」
來人偏過頭，通紅着眼眶直視着他。
「思歸。」沈諾脫了外套，在沙發上坐下，慢悠悠道，「好久不見，坐下來談談吧，好歹我還是你半個哥哥不是？就算我們不在一起了，也還是兄弟對不對？」
眼前的臉，分明是剛剛在夜色大鬧一場的那個青年的模樣，分別時稍顯稚嫩的臉蛋，時間已經在上面雕刻出年輪，看起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怎麼好意思跟我提這句話？」青年一巴掌甩在牆上，暴躁地將入門口鞋柜上的東西一掃而落，大步走到他面前，半彎下身子捏住沈諾的臉，「你丟下我一個人，六年了！我找了你六年！」
「我知道。」沈諾牽過他的手，用力一扯，將人往身邊一拉，另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逼着他坐好，這才低下頭自顧自點燃了一根香煙，煙霧繚繞迷茫了他的臉，易思歸這才聽見了他重新開口，「再見亦是朋友這種東西，你不信，我也是不信的，要我負責可以，按次數算錢，給錢就可以做。」
「沈諾！」青年的怒氣更甚，想要動手卻被他空着的那隻手攔下，對方看着文弱，力氣卻極大，壓製得他完全動作不得，用另一隻手倒不是不行，只是姿勢略為彆扭，用起來也不方便，於是只好強壓下一口氣，怒視着他。
「剛剛那個人也是？給錢你就什麼都可以是嗎？你跟他做過多少次，什麼時候認識的？既然是備胎，你怎麼沒跟他住一起？怎麼還蝸居在這麼個鬼地方？」
沈諾笑笑，吐出一口煙來。
剛剛——剛剛他就是察覺到了樓梯間的人影，這才故意湊近高祁演了那麼一場戲，挑了個頗為不錯的位置，從遠處看，就像極了他們正在接吻，可是這樣的事情，他又怎麼會跟易思歸說？
本來就是個錯，本來就打算要徹底離開他，正如他所說，易思歸早已是他的故人，再見也不再是朋友，又何必給人家空留幻想，一次了斷……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你說阿祁？他目前算是我的備胎，睡着是挺舒服的，就這麼湊合過着也不錯，我這個人，有個住的地方就行了，不介地方好壞。」沈諾笑眯眯的，儘力用笑意掩飾着他的謊言，對方實在是太過了解他，稍微不慎，就會被看出破綻來。
天曉得，他連高祁的名字都很少直呼，為了讓對方不要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他甚至一直都以「老闆」二字稱呼對方。
易思歸聞言果然更怒，衝冠的怒意讓他無瑕去顧忌對方是不是在撒謊，手臂上青筋暴起，力度之大幾乎讓沈諾壓制不住，「你離開我，就是為了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叫得還挺親密的，你就這麼……」
那個難聽的字眼他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來，沈諾是他愛了這麼多年的人，縱使對方千百般不是，對着沈諾的臉，他一個重字也說不出口來。
「我就是這樣了，你不知道嗎？不知道我也不會怪你的，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屁孩，什麼都不懂，不了解我就敢說愛我，年輕人就是這麼的自信，怎麼樣，現在看清楚了，可以清醒了吧？」
沈諾還是輕笑着的，眼底的黑眼圈隱隱可見，易思歸忽然就什麼脾氣都沒有了，慢慢抽出手來，撫上了他的眼，聲音溫柔了許多，「你很累？是不是？」
沈諾偏頭躲開，他受不了，受不了易思歸給的哪怕一點溫柔，他害怕自己會淪陷下去，害怕再因此留在對方身邊，「陪了一天是挺累的，你要是不想做可以走了，正好我也需要休息了，不然明天見客的時候沒精神，可就賣不了好價錢。」
「你當自己是貨物嗎。」易思歸的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喜怒來。
而他的話，並不是疑問句。
沈諾回頭看着他的眼，不作回答。
「好啊，你休息，不過明天我會給你一個很大的驚喜，你最好睡飽一點，別被我的驚喜嚇到了。」易思歸站起身來，臉上竟然帶了點笑的模樣來，連頭都不回，便大步出了房間。
質量偽劣的鐵門被關上，易思歸靠着門口的牆，抬手捂著臉，身子慢慢往下滑。
他捧在手心裏的寶貝，怎麼就成了這麼個模樣，他從不捨得委屈沈諾半分，怎麼一分開，沈諾就這麼委屈著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