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鳩佔鵲巢

張四九警覺地提起刀，率先上前攔住了緩緩走上前的小孩兒，詢問道：「你是什麼人？」

這個小孩兒看樣子只有十二三歲，見到張四九之後撲通跪地，連連磕頭。雖然一聲都沒有發出來，但眼神里充滿了膽怯和渴望。

陳公公緊張地邁著小碎步，擔心驚擾聖駕，呵斥道：「你這乞丐小兒，知道這是誰嗎？還不快快退下！」

這時候小孩兒的身後出現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他面容枯槁，形容消瘦，給人一種多走一步就要咽了氣兒的垂暮之感。

他顫顫巍巍地護著小孩兒，沙啞地說：「小兒魯莽，求各位大人莫要責罰小兒，放我們爺孫兩人一條生路啊！」

看到一老一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陳公公回過頭來佝僂著背說：「皇上不必驚嚇，不過是兩個刁民，擾了皇上和娘娘的興緻。」

蘭嬪小聲對皇上說：「他們倆好臟啊，沒想到這深山野嶺的還有乞丐？」

皇上招了招手，把納蘭雲騫叫到近前：「雲騫，你去問問怎麼回事？」

納蘭雲騫走上前，莊重而不失溫柔地問道：「你們是山民？怎麼一副流民的樣子？」

白眉老朽拄著拐杖顫顫悠悠地道：「官人吶，草民本是卞城劉家寨的村民，幾日前被驅趕出城，才流竄至此，已經好幾日沒吃過東西了。草民老了，死了也就死了，但是我這孫女無依無靠，獨自在這世上太可憐了，求求官人們賞她口飯吃吧！」說著說著老朽便抹起了眼淚。

納蘭雲騫仔細一看，才發現剛才那個小乞丐原來是個女孩兒，只不過她臉上的泥垢和亂糟糟的頭髮讓人難以判斷她的性別。

納蘭雲騫看到兩人落魄的模樣，於心不忍，道：「你可是犯了律法？何故被驅逐出城啊？」

老頭耷拉著臉，深深嘆氣：「老朽種了一輩子的地，從未做過虧心事，只可惜家中人丁稀薄，只有我爺孫二人，官府的人看我好欺，便佔了我的家，把我們趕出了城。」

原來這是人類版的鳩佔鵲巢。

皇上面露怒氣，起身背手道：「先找個涼亭坐下，聽聽看他們怎麼說。」

蘭嬪一開始還嫌棄兩個乞丐身上臟，聽完老漢的講述倒是同情心泛濫：「皇上，他們怎麼這麼可憐，皇上賞他們點兒吃的吧。」

接著春桃便將涼亭的桌子上擺滿了乾糧點心，那個小孩兒一看兩眼放光，倔強的小臉兒上浮現了少許童真的可愛。這些精美的甜點她可是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用兩隻臟手抓起來便一股腦地往嘴裡塞。

老頭老淚縱橫，跪拜道：「謝謝青天大老爺啊，今天真是遇到貴人了，救了我們爺孫兩命！」

納蘭雲騫將老頭扶了起來：「不必客氣，您繼續說，到底是什麼回事？」

老頭又嘆了一口氣：「一個月前，縣太爺說要修河道，我們的老屋還有稻田正好在河道上，於是就要被拆除。我們老劉家世世代代在劉家寨種田為生，祖宗基業都在這房子和稻田上，哪能說拆就拆啊？這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嗎！」

納蘭雲騫：「修改河道，南水北調確實是國策，長遠看是利國利民的好政策。可是凡是要拆除的田地和農舍，官府都應支付相應的拆遷款，還要妥善安置村民，你們沒有收到嗎？」

老頭抬頭訴苦道：「拆遷款？哪裡來的什麼拆遷款？那些官兵們又是砸又是打的，不要了我們的命就不錯了，哪裡還會給我們錢呢？」

納蘭雲騫頓了頓，皺了皺眉頭：「像你這樣情況的人多嗎？」

老頭喝了一口茶，潤了潤他干啞的喉嚨繼續道：「我們村隔壁那幾家都這樣，平頭百姓的活該被欺負。不過村頭有個大地主，他們家倒是走了運，不知怎的全家都搬去卞城裡住了，還開了好幾家商鋪。」

納蘭雲騫：「你可有報官？」

老頭搖搖頭：「縣太爺是個大忙人，幾天幾天都見不到人，哪裡有閑工夫管我們這些貧民的事兒啊。」

納蘭雲騫皺了皺眉：「劉家寨縣令不管，那卞城知府呢？」

老頭：「哎，別提知府了，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去找知府告狀，結果你猜怎麼著？全都給抓起來了！卞城知府已經算是我們這兒有名的兩袖清風的好管了，連他都尚且如此，更不要提其他的官老爺了，官官相護，投告無人吶！」

皇上聽后勃然大怒，他搓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低聲對納蘭雲騫說：「查。此事交給你去辦，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納蘭雲騫：「遵旨。」

皇上：「你帶的人手夠嗎？」

納蘭雲騫：「差不多，不過既然皇上問了，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皇上：「有話快說。」

納蘭雲騫：「可否將容沫兒借予臣？」

「哦？她一個丫頭你要去做甚？」皇上附耳上來，「這是公事，可不是你談情說愛的時候。」

納蘭雲騫連連擺手：「皇上誤會了。臣帶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丁，別嚇著那個小女孩兒。再說若是身邊有個像容沫兒這樣機靈聰穎的姑娘，走訪調查遇到女眷，辦起事來也方便些。」

皇上擺了擺手：「隨你吧。」

不知不覺之中，這爺孫倆變成了納蘭雲騫的助攻，給了他和容沫兒呆在一起的時間。

容沫兒偷偷瞅了兩眼皇上，又看了兩眼納蘭雲騫，想道：「納蘭雲騫可真會挑人，慧眼識珠，為了立功選擇我當搭檔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但這可是皇上給的差事啊，辦不好要掉腦袋的啊。」

老頭看到不遠處的這一群人華冠麗服，衣香髻影，氣度不凡，連知府都不放在眼裡，雖沒想到這竟是天子，但也知道這必是有權勢之人，便有些緊張地問道：「敢問各位大人是何方神聖？連知府都不怕啊？」

張四九看這爺孫，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爹爹，感同身受地笑了笑：「不要說是知府，就是王公貴族都得聽咱們這位爺的！若是你說的情況屬實，定能還你一個公道！」

聽到這豪言壯語，老頭兒驚地掉了下巴，連忙拉著嘴裡塞滿了點心，鼓著腮幫子的孫女跪地磕頭，感激涕零道：「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今日遇到大老爺救我們於水火之中，他日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做牛做馬我也要報答恩公們的恩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