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小內侍帶着姬子兮，穿過幾條小徑，來到一個僻靜的宮門口，轉身對姬子兮交代了兩句：「你就在這裏面去休息吧，不要隨意走動。」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此事宮中上下，都忙得一團糟，他還要趕回去候命呢。

姬子兮抬頭看了看正門上的牌匾，上面的字已經有些模糊，但依舊分辨得出。

「永巷」姬子兮將上面的字輕聲念了出來。

「在這咸陽宮中，這個地方，還真是個難得得僻靜之所。」

姬子兮抬腳走了進去，相比於宮中其他地方的熱鬧忙碌，這裏顯得格外清靜。這裏的草木繁茂，姬子兮四下走了走，卻沒有看到人影。

熟悉了一下這裏的環境，姬子兮在一顆樹下的大石上，坐了下來。

「今日宮中人多事雜，倒是絕好的時機。可是如何才能混入秦國的宮人之中？如何才能接近秦始皇？如何才能有機會下手？若一次失手，便再無機會。也罷，如今好歹已混入宮中了，見機行事吧。」

姬子兮正想着，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望去，只見一個五官精美，面容溫和的婦人向這邊款款走來，時不時捋一捋身邊的花朵，彷彿在欣賞這美景，根本沒有注意到樹下坐着的姬子兮。

「奇怪，為何這人給我一種親近的感覺？看她的面容，有些陌生，卻又不知哪裏來的熟悉之感。這種僻靜之地，還能如此怡然自得，她的淡然，與這裏的環境還真是相得益彰。」

想着想着，忽然一陣微風吹來，姬子兮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她趕緊捂上嘴，試圖掩蓋自己的痕迹，彷彿這樣就能夠消除剛剛自己所發出的聲音一般。

那個女子顯然也聽到了姬子兮的聲音，她依舊是緩著步子，繞過了這棵大樹，走到了姬子兮身邊。

「你是誰？從來沒在這見過你……」那個中年婦人正說着，看到姬子兮緩緩抬起的頭，看清了她的面容之後，她愣住了，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是……趙湄的女兒？」那個女人遲疑地問到。

聽到「趙湄」，姬子兮也是一愣，她抬起頭雙眼緊盯着眼前這個人，「她怎會知曉母親的名字？為何見到她會有一種親近之感？她到底是誰？」

「你是燕國的女子。」沒有聽到姬子兮的回答，那個女人也沒有再問下去。她自顧自地說了這句話，彷彿已經知曉了姬子兮的身份。

姬子兮頓時詫異了，眼前這個人自己從來沒有見過，怎麼會知道自己是燕國人，自己的母親是趙湄。她遲疑了一下，終於對着那個女子開口了：「你是？」

那個女人端詳著姬子兮的面孔，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對着姬子兮說道：「你的父親是燕丹。」

姬子兮點了點頭，繼續疑惑的看着眼前這個神秘的女人。

「丹哥哥的女兒，如今已長這麼大了。」那個神秘女人並沒有回答姬子兮的問題，只是長長地感慨了一聲。

聽到那個女人的話，姬子兮彷彿明白過來什麼。

「『丹哥哥』，原來眼前這個女子，父親的妹妹，在秦國的妹妹，也就是自己的姑姑。」姬子兮在心中暗自想到，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姑姑，是自己的哪個姑姑，也不知道這個姑姑，到底在秦國是個什麼身份，為何會在永巷宮，為何會在這個看起來像是冷宮的地方。

「你一定奇怪我怎麼會知道你。」那個女子看着姬子兮滿臉疑問，微微一笑。

「我是你綠禾姑姑。」那個女人對着姬子兮說道，那語氣一如她臉上溫和的笑容。

「綠禾姑姑。」姬子兮在口中重複的念著。

「你不認識我很正常，我也未曾見過你。若不是你和湄姐姐長得十分相像，我也不敢如此揣測。」綠禾依舊是笑着對姬子兮說道。

「你認識我母親？」姬子兮問道。

「湄姐姐來燕國早，那時我尚在燕國宮中。」說道這裏綠禾微微揚起頭，雙眼望向遠方，低聲呢喃道：「那時我也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轉眼都快過去二十年了。」語氣中包含着滄桑與對這世事的無奈。

「綠禾姑姑，你怎麼會在這裏？」姬子兮冒昧的問了一句。她實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與好奇。

「傻孩子，這裏是永巷，你說姑姑為什麼會在這裏。」姬子兮的話彷彿勾起了綠禾的回憶，十幾年前的那場血雨腥風，一下子回蕩在了綠禾的眼前。

那一年，她遠嫁秦國，成為了王弟成蟜的夫人，兩人新婚燕爾，日子過得倒也是逍遙自在。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格外短暫，僅僅一年之後，成蟜被任命為將軍，前去攻打趙國，那時的她已身懷六甲。

她還記得，她的夫君臨走之前，撫摸着他隆起的小腹溫柔地說着：「待父親凱旋歸來，給你辦滿月酒。」

那日早上的陽光，異常明媚，迎著這燦爛的日光，她送走了她的夫君。她永遠也想不到，這一別，竟然成了永別。

這次任命成蟜為主帥，本就是相邦呂不韋的陰謀，他要除去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作為王弟，先王的血脈，他的地位本來就高貴，將來再立戰功，他呂不韋相邦的位子就坐不穩了。趁着他現在身無尺寸之功，趙國難攻，正好藉此機會除掉他。

到了前線，呂不韋切斷了成蟜的軍糧兵力補給，成蟜被迫反秦，兵敗被迫自殺。消息傳來的那天，她悲戚萬分，早產生下了成蟜唯一的血脈——子嬰。

從此以後，她便成了這永巷的一員，而她那個苦命的孩子，直到十六歲那年，才終於有了自己的府邸，有了自由。想到這裏，綠禾不禁潸然淚下。

姬子兮也感受到了綠禾低落的情緒，她站了起來，從袖中拿出一絹方帕遞到了綠禾的手中，她輕輕的撫著綠禾的背，試圖平復她的心情，雖然她並不知道她在傷心什麼。

這時，永巷宮的大門又被打開了，一個宮人身後跟着四五個小內侍徑直走了進來，看到了樹下的綠禾，領頭的宮人對着她躬身行禮，面帶微笑道了一聲：「禾夫人。」

抬頭的時候，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姬子兮，她臉上的笑容立馬止住了，對着姬子兮說道：「宮中人手不夠，一會兒你跟我們一起出去幫忙。」

綠禾剛要開口，那個宮人便對她說倒：「禾夫人，您繼續，我們到宮裏尋幾個腿腳利索的下人就走，請禾夫人寬宥。」說完便對身後的幾個小內侍說道：「你們幾個快去尋幾個人來，莫要打攪了禾夫人的雅興。」

綠禾本想留着姬子兮好好聊聊，但她也深知自己的處境，這些宮人雖然嘴上還算客氣，可自己卻沒有任何的決定權。她看了看姬子兮，沒有多說什麼。

姬子兮對着綠禾微微頷首，示意她放心，心中暗想着「出去幫忙，這不正是自己的機會嗎？」竟一時有些興奮。

上天憐憫，讓自己遇上了素未蒙面的親人，現在又給自己這樣好的機會去接近仇人，姬子兮心中竊喜，她低着頭順從地站在了這個宮人身後，極力掩飾著自己內心的興奮。

很快小內侍們從永巷宮中帶出了無名少女，姬子兮與她們一起，隨着這行人走出了永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