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過去與過不去的時光(15)

第三章 過去與過不去的時光(15)

接下來的舊曆年假期,幾乎每一天,我都與陳銘軒相約度過。總是在離我家不遠的那間二十四小時營業快餐店碰頭,然後決定去哪裡。

去哪裡都是隨意的,往往有可能是午餐時分在雜誌上看見一幢奇醜無比的建築,我就拉著他倒幾次公車跑去圍觀了,費盡千辛萬苦找到,到了目的地,不過就是兩個人站在建築物下面仰著頭感嘆一句,「的確真的很醜。」

餓了去廟會上找吃的,人山人海中,我偏要找名字最古怪看起來最噁心的小吃拖著他陪我吃,十幾種小吃吃下來,肚子脹翻,到了下午,裡面開始演奏交響曲,又四處找洗手間。我與他交替著進去解決問題,帶的紙巾用完了,又在附近尋便利店買。整整一個下午,我們都候在洗手間外面,實在冷,就頓頓足,呵呵氣,誰有情況,就把包包什麼的一股腦塞對方懷裡,拿著紙巾衝進去解決。

到翌日,還會總結。

「其實,我們昨天應該買止瀉藥。」在我們享用一頓豐富大餐用以滋補時,我道,「如果那樣,也不用後來出來的都是水了。」

陳銘軒皺了皺眉,馬上把正在喝的紫菜蛋湯推到一邊去,臉上寫滿「子君,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噁心」,但,他就是可以忍住不說。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喜歡惡作劇。

他害羞,所以我時常在大街上,專門等人最多的時候,突然大聲叫「陳銘軒」;他謹慎,所以爬山時,我專挑最險的那條路走,在弔橋上,等他上來,還故意搖晃,然後哈哈大笑;他注重養生,所以寒冷的夜晚,他會陪著我坐在橋頭一起享用大杯的朗姆口味的冰淇淋……

他激發了我的另一面,這一面的我與面對涓生時是截然不同的,興許,這並不是我的另一面,而是二十二歲時更年輕的那個子君。我終於不太記得我其實已經二十八歲,終於模糊了在我二十八歲那一年要離開我的人與發生過的事。我沒想到這麼快。

長假結束得也快。

這天已是長假最後一天,我們在SomewhereinTime,桌上放著只剩殘渣的宮爆雞丁披薩,吃掉一半的水果沙拉,我的橙汁,以及陳銘軒萬年不變的白開水。

陳銘軒抱著那本以VR開頭的大部頭在看,我在讀馬可·奧勒留的《沉思錄》,讀到精彩處,我小聲念出來:「任何人失去的不是什麼別的生活,而只是他現在所過的生活;任何人所過的也不是什麼別的生活,而只是他現在失去的生活。最長和最短的生命就如此成為同一。雖然那已逝去的並不相同,但現在對於所有人都是同樣的。所以那喪失的看來就只是一單純的片刻。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失去過去或未來——一個人沒有的東西,有什麼人能從他身邊奪走呢?」

我若有所思,念得緩慢,陳銘軒放下書,靜靜傾聽,燭台里蠟燭燃盡,升起渺渺青煙,時間在不知覺處流逝。驚覺時,已過午夜。

「一個人不可能失去過去或未來,所以,我什麼都沒失去,對不對?」回家的路上,我問陳銘軒,也是問自己。

他點頭,「我們擁有的只有現在,而現在,對於你我都是同樣的。」

「那未來呢?」

「未來是幸福美好的。」

「可我不敢相信。」我放慢腳步,想挽留住時光,「若要我相信未來是幸福的,除非我現在能吃到一盤手撕苞菜。」

時間這麼晚,我只是隨口一說,我只是不想假期這麼快結束,我只是希望明天能晚一點來臨,我只是希望已擁有的現在變得無限長,以至於不會沉澱為過去,最終變成我所沒有的東西。

「一定能吃到。」陳銘軒說。

「可是時間這麼晚,又沒過正月十五。」

「試試看。」

來到路口,陳銘軒叫了一輛計程車,讓司機帶我們去相對熱鬧的街區,又請司機慢慢開,以便在街道兩側尋覓午夜時分還營業的餐館。我並不抱希望,長假期間找一間此刻還營業的餐館已是不易,何況還要會做手撕苞菜?直說算了,陳銘軒卻難得的堅持。

計程車兜了幾個圈,終於找到一間尚未關門的餐館,碰巧的是,菜單上真的有手撕苞菜。正在聽收音機的老闆娘迎上來,從她那裡得知,這是一間為午夜拉客的計程車司機提供宵夜的小店。

「手撕苞菜還能炒嗎?」我問。

「能。」

老闆娘已經在裡間忙活,片刻間,一盤手撕苞菜放在我們面前。

「幸福不是不可能的。」陳銘軒說。

小店裡炒出的手撕苞菜味道並不正宗,但我卻從未像如今這般認真享用一盤手撕苞菜。

午夜時分,簡陋的溢滿油煙味的小店,薄薄的燈光,含笑坐在我對面看我大吃特吃的陳銘軒,收音機里聽不真切的歌聲……

忙完的老闆娘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手,將收音機的音量旋到最大:

「……而你在這裡,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就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那裡,我們好不容易,我們身不由己,我怕時間太快,不夠將你看仔細,我怕時間太慢,日夜擔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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