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話

醉話

沈謝額角都跟著抽了抽,便見她半彎著腰,死死扯住自己的衣襟又作勢想吐。

許是真的難受,裴顏吐完眼睛都跟著紅了一圈。

帶著一層朦朧的水霧,隱隱還透著三分委屈,活像是只受了傷的玉兔化作了人形。

小娘子楚楚可憐的模樣實在勾的人無法生氣。

她身子輕飄飄的,幾乎將自己大半的重量都丟給了身旁的郎君。

*

有人走進花林,碰巧撞見了這幕。

季府的裴小娘子一邊兒半倚在懷王的身上,一邊兒喊著崔小世子的名字。

這種事,任是哪個男人也忍不了。

也難怪美人在懷,懷王殿下居然臭著張臉。

與此同時,崔朗也一輪投壺結束了。

身後幾個郎君都是吳州城出了名的紈絝,一個奇道:「咦,那不是裴娘子和懷王殿下嗎?」

周邊幾人神色驚奇,實在是這位殿下鮮少同娘子有這般接觸。

崔朗也看,還真是。

武陵春色中,本以為是一幅活色生香的風花雪月圖,不想走近才發現,居然是幅美人「行兇潑墨」圖。

偏巧沈謝今日穿的還是身淺清圓領袍,下擺的污濁更是顯眼奪目,連帶著袖子上都沾帶了一些。

雖說稱不上狼狽,可這位殿下卻也是出了名的講究。

這一番畫面太過衝擊,以至於在場的人皆都冷汗涔涔,生怕一個不慎就被前面的郎君給滅了口。

唯有崔朗大驚失色。

這小祖宗今日在他這兒醉成這樣,若要是給季南山知道,他怕是也逃不過一頓罰。

他旋即將小扇半塞進后領里,又喚了人去煮解酒湯。

吐成這樣,別說是沈謝,他都嫌棄的很。

將周圍人打發了一通,崔朗將衣袖往上擼了擼,神情視死如歸,不情不願的把手伸過去。

尚未碰到裴顏的一片衣角,便被沈謝格開。

人都被打發走了,他很自覺的給自個兒免了規矩:「我說殿下,還是我來吧,您也趕緊去廂房裡頭換身衣裳,這一身真是……」不堪入目。

見沈謝不為所動,崔朗來了勁兒,不禁打趣道:「還是您這喜潔的毛病——其實是因人而異的?」

「你很閑?」沈謝側眸睨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

崔朗伸手在嘴上虛拍兩下,便準備把人接過來。

未料,手剛伸過去,又被裴顏毫不留情的揮到了一邊兒。

紅撲撲的小臉橫眉豎目,防賊似的瞪著她。

崔朗心下奇了,一邊眉毛挑的老高,乾脆雙手抱胸看起了戲。

裴顏這會兒已是了不知南北,腦子裡一片混沌,猶在適才樹榦變沈謝的世界中沒能回過味兒來。

此時,只覺得看誰都是沈謝,卻不知自己此刻正緊緊拽著沈謝的衣襟不撒手。

她的這一番動作雖說蠻橫了些,可就是讓沈謝心裡頭適才的那股鬱氣沒來由的消散了些許,連帶著原本壓著的唇角都鬆緩了。

也不顧自己被污了的衣裳,親自便將人抱了起來。

雙腳一離地,裴顏嚇的一聲驚呼,纖細的胳膊自覺的便圈過他的脖子。

這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卻是正中沈謝下懷。

一旁的崔朗都驚了。

沈謝淡淡看他一眼:「帶路。」

「帶、帶帶帶。」

所以現在是怎麼個情況?

他偷偷瞟了眼身後郎君,欲言又止。

沈謝目不斜視:「想說什麼便說。」

「不是,」崔朗琢磨著開口:「您這是……成了?」

不等沈謝回答,裴顏酒勁又上來了。

她伸出食指晃了晃:「明疏我跟你說,你那主意不好,沈謝一點兒也不懂憐香惜玉!」

她打了個酒嗝兒,哼一聲道:「要不是看在他是聖人小皇叔的份兒上,我,裴顏,我會去求他嗎?我又不是有毛病,找他?哼,我還不如找你呢!」

……你可閉嘴吧你!

崔朗真是恨不得立馬捂了她那張嘴。

哪知道她這話說完,臉便埋在沈謝懷裡安安穩穩的睡過去了。

沈謝被她氣笑了:「她方才說什麼?照她這麼說倒是現在抱著她的我有毛病了?」

崔朗心道可不是。

明明就對人家有那意思,偏又死鴨子嘴硬不承認,愣是當成兄妹情誼。

崔朗心中翻了個白眼兒。

多聰明的一人,偏就在感情這事兒上這般不開竅,長那麼大他就沒見他沈言曰還親自抱過什麼人!

趁著裴顏回京這事兒上,他都推波助瀾到這個地步了,面前這人居然還能坐的住,他是真的服了。

崔朗尷尬的咳了聲:「您又不是不知道,她這人不醉的時候都滿嘴胡話,這醉了的話哪兒還能信啊。」

沈謝嗤道:「你對她倒是了解。」

崔朗摸出小扇搖了搖,有意道:「嗐!畢竟咱們三一起長大,殿下心思又多在課業上,自然同阿顏相處的時日較之於我少一些,不過也就只少那麼一些而已啦!」

沈謝步子一頓:「所以你這是在怪老師太過偏愛於我?」

崔朗一噎,一時沒大反應過來。

過了會兒,又聽沈謝道:「我明白了。」

「不是,你就明白什麼了??」

沈謝輕飄飄瞥了他眼:「明日我會替你和老師提一提的,回長安前的這段日子你是太閑了。」

「……」

崔朗想說他真的不閑,可甫一對上沈謝那道涼颼颼的眼神,只得識相的閉了嘴。

他這嘴可真是欠。

雖說是讓崔朗帶路,可沈謝走的卻是熟悉的很,未免傷了小娘子的名聲,特意揀了條人少的路前往客房。

婢女已經將解酒湯備好,添雪聞訊趕來,趕忙伺候著自家小娘子服下,生怕她醒來會不舒服。

這醉了的人也不知什麼時候會醒,可照著裴顏這不省人事的樣子,怕是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

縱使平日同崔朗玩的再好,總也不能真的宿在崔府。

可眼下令人頭疼的是,熟睡的裴顏手卻緊緊攥著沈謝的衣服不撒手。

崔朗這回識趣的站在了一邊兒,擺了個請的手勢。

「我瞧著您這衣裳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換不成了,」他笑侃道,「我這外頭賓客未散,殿下,不然勞您順便將阿顏送上馬車?」

不等沈謝作答,崔朗旋即便出了門,一副將功補過的模樣。

沈謝沉默的在榻邊站了會兒。

榻上的娘子雙頰緋紅,似是在做著什麼夢。

她眉頭時展時皺,嘴裡不時夢囈兩聲。

偏就攥著自己衣裳的那隻手怎麼也沒鬆開。

想起她適才口中一路念念有詞的「明疏」,沈謝嗤了一聲,莫不是還把他當成崔朗呢。

雖是心中不爽,手下的動作倒沒遲疑。

沈謝一手穿過她細白的脖頸,一手穿過她的腿,看似不情不願的將人抱了起來朝外走。

馬車已經候在門外,添雪趕忙替沈謝撩開車簾。

季府的馬車陳設簡單,因著季春春寒未過,故而內里的絨毯尚未撤除。

沈謝正要將人放進鋪了絨毯的馬車裡時,卻見抱著的小娘子驀地皺眉將頭扭向了另一邊。

小嘴一張一合,喃喃道:「臭。」

沈謝臉一沉,適才還輕柔小心的動作瞬間蕩然無存,徑直將人朝毯子上一丟。

還嫌他?

他這一身到底是拜誰所賜?!

裴顏順勢滾進了角落,腦袋同車壁來了個親密接觸。

*

裴顏自然不知道自己無形之中又把聖人的這位小皇叔給得罪了。

她這一覺睡的極其香甜,醒來的時候外頭已是天光大亮。

看著前方繪著江春曉景的畫屏,她還一時沒反應過來。

添雪聽見動靜,趕忙進來又替她倒了杯溫水,免得喉嚨不舒服。

「小娘子可算醒了,您若再不醒,奴婢都要替您去尋個大夫了。」

裴顏一聽,原本隱隱泛疼的額角忽感疼的更厲害了些。

她這人醉了便不記事,眼看連自己什麼時候回了家都不知道,便知真是喝大了。

往日一杯倒的人居然連喝三杯,她都不敢想自己醉的時候是個什麼樣。

添雪頂著她嘮叨:「奴婢就去給您尋個水的工夫,怎的就喝了那麼多,幸好阿郎昨日有客訪,不然可要逮著您好一頓說教。」

裴顏點點頭,有些心虛:「下次一定不了,我哪知道那婢女會將酒水送錯。」

細數下來,她長這麼大,算上這回也不過才醉過兩回。

頭一回是十三歲的時候。

她去崔府尋崔朗,正見這位世子爺坐在院中涼亭里品著府中新進的桃花釀。

她瞧著這名兒一聽就是個不易醉的,一時嘴饞便同崔朗喝了兩杯。

哪知這酒名字聽著文雅,後勁卻足的很。

她以為自己醉時最多也就是找個地方睡一覺,後來才知,她那日醉后一直抱著崔朗不撒手,最後還是被沈謝黑著臉給拎開的。

念及此,裴顏雙手捂了臉。

太丟人了,這回還是春宴上,她該不會又做了什麼丟臉的事吧……

裴顏不敢想也不敢問,添雪瞧她這副模樣,哪兒還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可一想到殿下黑著臉從馬車出來時的樣子,這滾上喉頭的話不禁又給咽了回去。

眼下聽見裴顏說起送錯酒水這事,倒是不由得讓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添雪忽然神神秘秘道,「小娘子您不知道,昨日奴婢後來回崔府去替您取落下的東西的時候,在後院瞧見了鄭娘子的婢女,您猜猜怎麼著?」

裴顏不明所以。

添雪也不賣關子:「奴婢瞧見鄭娘子的婢女同崔府的一個婢女,兩人直愣愣的跪在後院,長步就站在邊上一動不動的盯著。」

裴顏想了想:「能讓長步盯著,怕是觸了沈謝什麼霉頭吧。」

添雪搖搖頭:「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只聽說後來鄭娘子離開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崔世子還特意給她送了兩壺新釀的酒。」

她學著崔朗的語氣道:「既然鄭娘子如此喜愛我府中的酒,那便送與鄭娘子兩壇,也好讓鄭刺史也一併嘗嘗。」

裴顏左右想了想,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

婢女被罰是長步盯著,離去的時候崔朗又送了酒,兩相結合,裴顏倒是能猜到崔朗的這番所為大致是沈謝授意的。

可為什麼要送酒?

莫不是錯罰了鄭挽霜的婢女,有心賠禮?

不對,這可不是沈謝的作風。

除非——

不知怎的,裴顏腦中驀地浮現起孟湘靈說鄭挽霜的畫像被柳太妃給退了回去的這番話,莫不是沈謝其實是有心想留下的?

裴顏微微瞠大了雙眸,所以沈謝拒了她,其實是因為鄭挽霜?

裴顏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可人爭一口氣,這事換誰都可以讓,唯獨鄭挽霜不行!

添雪不明白,自家小娘子好好怎的又氣上了,手下的錦被似是同她有什麼仇,一朵嬌嫩的牡丹愣是給揉的不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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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占我便宜還叫著其他男人的名字?(微笑

崔朗:收收你的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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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她撩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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