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晚膳時分,薛溯鳶只穿著簡單,披著頭髮便攜著許嵐邊聊邊吃,她想著今日王定肯定是要來竹蘊閣的,見著夜色下容色出彩的許嵐,心下倒是冷笑。這樣隆重的打扮,卻不曉得,論姿色宮中無人可比蘇岱,可這與朝堂牽扯的美人,卻是王定的痛處。

「皇上駕到!」

隨著高昂尖細的唱到聲,一行提著燈籠的儀仗隊井然有序地進了竹蘊閣的院子,薛溯鳶停了筷子看了眼許嵐,許嵐已經是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薛溯鳶緊走兩步到了殿門口,她因為不出門,穿的也單薄,在寒風中纖瘦的身姿宛若月下仙子,有幾分朦朧之感,倒是一旁的許嵐,甚是華麗隆重。

薛溯鳶盈盈一拜:「臣妾拜見陛下,陛下萬福。」

王定見她臉色已經好多了,心情也高興:「大病初癒,怎麼出來了?」王定伸手扶起了她,握了握她的手,已是有些涼了:「怎麼穿的這樣單薄。」

薛溯鳶笑了:「整日里不出門,哪裡要穿那麼多。」

「如何就不出門?現在不就出來了嗎?」王定看著薛溯鳶瑩白的一截手腕。

「那是陛下來了,陛下來了,臣妾還哪裡顧得上旁的,便是凍著了,也是心甘情願的。」薛溯鳶仰頭卡著王定的眼睛,最是真切的笑意,土味情話可勁招呼。說著便也叫起了許嵐:「妹妹快起吧,天寒地凍的,別凍壞了。」

薛溯鳶拉著王定進了殿內,外面下著雪,薛溯鳶伸手拂落了王定肩頭的雪花,又伸手捂了捂王定的耳朵,有些涼:「當差的怎麼這樣不仔細?陛下的耳朵都凍紅了,也不給陛下披個披風。」

王定笑了,心情都好了些,尋常嬪妃是從來不會在意這些的,只會看自己打扮的好不好,就如同正在替自己拍去雪花的許嵐,王定看著薛溯鳶睫毛上的雪花,連發間也藏了些雪花,只覺得薛溯鳶越發合心意了。

「陛下可餓了?」說著薛溯鳶看了眼桌上的飯菜:「冬日裡飯菜涼的也快,陛下累了一天了,不如許妹妹先陪陛下用些,臣妾去小廚房做兩個新鮮的小菜。」

經薛溯鳶這麼一提,王定才看向許嵐,許嵐連忙上前:「嬪妾遵旨。」面上笑顏如花一般動人。王定卻問薛溯鳶:「怎麼要你親自動手?廚子呢?」

「怎麼,陛下就吃了一回臣妾的手藝就膩了?」薛溯鳶停下往出走的腳步:「臣妾平日里一個人用膳很是無趣,好容易陛下來了,便想讓陛下和妹妹陪著用些家常菜。」

王定聽著這話,便點了點頭,入了席。

許嵐連忙陪著坐在王定身側,伺候著布菜,卻不想王定冷下臉來:「好沒規矩。」

許嵐嚇了一跳,連忙跪下請罪,連帶著殿里的奴才都跟著跪了下來。李尚開口:「主子有所不知,聖上入口的東西都是要一一查驗的,布菜一事也該由奴才來。」

「臣妾失禮,請陛下恕罪。」許嵐叩頭。

王定也不叫她起身,只示意李尚讓人查驗,許嵐卻是發起斗來,只要飯菜有了半點差錯,自己就是一個謀害聖上的大罪,冷汗都下來了。待查驗之後,奴才退了下去,王定吃了口李尚布好的菜肴才開口:「果然不及順才人手藝。」這話卻是半真半假,廚子自然是做的比薛溯鳶好的,只是不新鮮了,王定也吃膩了御廚的手藝,御廚做的再好對他而言也不新鮮了。

「姐姐蕙質蘭心,哪裡是宮中廚子可以比的。」許嵐乘機奉承。

「你是?」

許嵐卻是心都涼了,抬首道:「臣妾曼音閣采女許嵐。」

王定點了點頭,並不說話。許嵐便跪在冰冷的石磚上,也沒有人敢起來,過了一刻鐘以後,薛溯鳶才領著竹瀝端著飯菜和果酒進殿,看到殿內跪了一地,心裡知道,王定這是要做給許嵐看呢,是要讓後宮眾人知道,竹蘊閣薛溯鳶是正正經經的新寵,這是要斷了她在皇后那裡的退路。

便裝模作樣的驚道:「陛下,這是怎麼了?」說著把菜端到桌上:「這天寒地凍的,仔細凍壞了妹妹,陛下快讓妹妹起來吧。」

「既然順才人替你求情了,那便坐下罷。」王定順著說。

薛溯鳶只裝著受寵若驚的繼續道:「陛下想必餓了,臣妾便坐了兩個小菜,上回陛下多用了幾筷子冬筍,今日臣妾便又做了些,陛下快嘗嘗。」

王定倒是真的餓了,便多吃了些,只是薛溯鳶念著今晚侍寢不怎麼吃,而許嵐嚇了個半死,哪裡還吃得下,只嘗了兩口薛溯鳶做的菜肴,覺得不過爾爾,心裡更是認定王定這是愛屋及烏。

待王定吃了個七八分飽便問薛溯鳶:「平日里你一貫是喜歡獨處的,近日怎麼留了人一塊用膳?」

「回陛下,皇後娘娘有意令臣妾在年宴獻舞,可陛下曉得的,臣妾素來只會些女紅之事,哪裡會這些?」說著,替王定盛了碗湯:「倒是許妹妹身姿曼妙舞技過人,昔日一曲美人面被陛下選在身側,臣妾便想倒不如讓許妹妹先準備著,以免臣妾學藝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堂。」

「昔日的事,朕是記不清了。」王定端起湯嘗了一口,倒是解膩。

許嵐看著皇帝這樣自然地喝了薛溯鳶遞過去的湯,倒是喜歡的樣子,只覺得嫉妒的要咬碎了牙,同樣是伺候陛下用膳,自己便要問罪不懂規矩,而由薛溯鳶來,便是體恤陛下,這樣的差別,何等誅心。

「陛下日理萬機,哪能事事放在心上?臣妾整日里無事,便想著皇後娘娘美意不可辜負,臣妾多向妹妹討教,只是臣妾素來粗手笨腳的,這跳舞又是童子功,豈是一朝一夕可以學會的?不若陛下替我同皇後娘娘說說,便由妹妹能者多勞吧。」

王定吃飽了,便停了筷子,薛溯鳶起身親自伺候他凈手潔面,畫面倒是溫情滿滿。

「你倒是會躲懶?」王定擦著手,隨口道:「朕要是答應了你,你要如何報答朕?」

「臣妾見陛下似是不太喜歡針線房的手藝,冬日苦寒,不如臣妾替陛下做件披風如何?陛下如若再凍著了,臣妾可要心疼死了。」薛溯鳶巧言笑兮,接過王定擦過手的布巾遞給奴才。

「好,便依你所言。」王定點頭同意,卻深深看著薛溯鳶:「朕喜愛紅梅孤潔之姿,便以紅梅為紋吧。」

薛溯鳶捏著帕子的手狠狠攥緊了,他這是重提那晚的羞辱,是在告訴自己不過是個玩意,不要再耍花招!面上臉恰到好處的白了幾分,眼眶微微有些泛紅,看著王定,微微啞著聲音道:「只要陛下喜歡,臣妾怎樣都好。」

許嵐受了驚嚇,又達到了目的,便告退了。

晚上薛溯鳶自然又是受了好一番折騰,第二日,早早伺候王定起身,王定去鳳儀宮用早膳,薛溯鳶倒是有空慢慢悠悠吃個早飯。有王定在鳳儀宮,孫芸不會想讓她們去湊熱鬧的,果不其然,在用早膳時,鳳儀宮就免了今早的請安。

薛溯鳶用膳之後就去看向戈了,他氣色好多了,也可以走動了,說要近前來伺候被薛溯鳶拒絕了,現在王定還懷疑她,向戈往前湊只怕下一次就沒這麼輕鬆了。薛溯鳶思及給王定做披風的事,她懶得再和他百般做戲千般糾纏了,打算藉此事,讓王定相信她,至少能少折騰她。進了內殿,薛溯鳶坐在綉架前出神,竹瀝捧著一批深紫色的織錦進來了:「主子,奴婢已經選好了填充的棉物,按著您的意思取了深紫色的織錦,主子且先綉好花樣子吧。」

「替我在綉架上裝好吧,取白色色的綉線來。」薛溯鳶起身取了幾隻寬口杯盞:「這幾日多準備些補氣養血的湯藥。」

「是。」

「取刀來。」薛溯鳶微微挽起左手的衣袖:「再取些紗布來。」

竹瀝有些不解,猶豫著去一一取來了,看著薛溯鳶接過刀子便徑直劃開了左手手腕,竹瀝嚇壞了,慌忙上前想壓著傷口,卻被薛溯鳶躲開了,將血滴在盞內:「我吩咐你準備的鹽水泡好了嗎?」鹽水是用來固色的,只是比起專業的固色劑自然差了許多,就是要露出痕迹讓王定知道,為了達到目的,自然血腥味也不能去乾淨的。

「主子何須如此?」竹瀝眼淚都要下來了:「奴婢這就去端來。」

薛溯鳶看著血已住滿了那幾個盞,便拿著紗布仔細地裹在傷口上,便吩咐竹瀝:「把綉線泡在裡面,先泡三個,其餘幾個杯盞先封起來,多染幾次,顏色才均勻。」

「奴婢知道,奴婢在這裡守著,主子去歇息吧。」

「不了,我先把枝葉綉上。」說著便便坐回了綉架前,撫摸著細膩柔亮的織錦:「紫氣東來,倒是好意頭。」

一連幾日薛溯鳶日夜不休地綉著要送給王定的披風,尤其是這披風上的紅梅,按著王定的戲言用薛溯鳶的鮮血染就。倒是曼音閣的許采女倒是在昨夜承寵,一舉晉了御女,並被許了在年宴上獻舞隆恩。只是每每請安,皇后看她倒是不冷不熱的,看來新晉的許御女沒少在孫芸面前嚼舌根。今日晨起,薛溯鳶險些暈了過去,因為失血的緣故,臉色極差。她到鳳儀宮時正好和許嵐一塊進去,給皇後行禮問安之後,孫芸倒是晾著薛溯鳶和許嵐聊得火熱,曼音閣一時風光無限。

「稟皇後娘娘,嬪妾昨日受風,今天實在有些不爽利,嬪妾想先告退了。」薛溯鳶有些頭暈眼花,見孫芸和許嵐話頭一起就沒完,便起身告辭。

「順才人便先回吧,本宮見你這幾日臉色是不大好。」皇后雖是笑著的,眼睛里卻一片冰涼。

薛溯鳶對此恍若未覺,恭敬地告辭便回了竹蘊閣,王定的披風她已經快完工了,竹瀝和向戈都說披風上的梅花栩栩如生,薛溯鳶對自己的綉技也頗有信心,她回去便給披風收了尾,披風已然成型,她知道王定對自己雖然有幾分興趣卻也不當回事的,因此這披風定要費上十足的心力,得要他真心喜歡才能被他穿上,而綉線上的血腥味,一般人是聞不出來的,但是,孕中之人最反感腥味。

薛溯鳶將披風小心疊了起來,放在明黃色的錦盒中,撫摸著披風上的精美刺繡:「竹瀝,把東西送去紫宸殿。」

王定這日宿在紫宸殿中,晚間,李尚帶人捧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錦盒進來,躬身道:「聖上,竹蘊閣順才人送來的,聖上可要瞧瞧?」

「打開看看。」王定放下書,他想起薛溯鳶說要為他做一件披風的事,竟然這樣快,想來是早就做好了,不過那日故意提起罷了。

李尚便打開了錦盒,露出披風,王定也被披風上的紅梅吸引了,深紫色的底,鮮紅怒放的傲骨紅梅,當真是栩栩如生。看到這花樣子,倒是相信了這是薛溯鳶趕出來的,這個女人到底對自己還是有幾分心思的。

「她有心了,天冷,便留著用。」

李尚一聽這話,知道王定是喜歡的,果不然第二日便穿上了,一連幾日都用著,就連皇后見到都誇這紅梅巧奪天工。

這日王定去了流華宮看望蘇岱,她這兩日不知是不是因為月份大了,心浮氣躁,害喜越發厲害了,難受的不行,只是宮裡的御醫、醫女都道是皇子活潑,沒什麼打緊的,卻也只能忍著。見到王定高興的不得了,只是看著王定身上的披風便有些不自然了,她早就知道這是薛溯鳶做的,自然不高興。

只是她本來時不想多說的,只是王定一靠近,她便聞到一股子腥味,當下便有些反胃,捂著口鼻:「陛下這披風怎的一股子腥味?」

「是嗎?」王定來不及細想便脫下來給李尚,扶著蘇岱坐下。接過茶給蘇岱,一想自己初次用它好似是有若有若無的腥味,他只以為是錯覺,現在見蘇岱反應這麼大,倒是放在心上了。

「這是哪位妹妹的手藝?」蘇岱裝著不知道的問。

「你怎知不是綉局的手藝?」王定明知故問。

「這樣好的綉工,哪裡是綉工局可以比的,一看便知是哪位妹妹恨不能熬瞎了眼睛繡的,陛下又如此喜愛,臣妾又不是傻子。」蘇岱嬌笑著道,只是雖然王定脫了披風,她卻依舊能聞到那股子腥味,難受的緊,只能強壓著。

「是順才人的手藝。」

「臣妾就說這順才人當真是三頭六臂不成?皇後娘娘如此看重她,現在不過做個披風,陛下又這樣喜歡的不得了。」蘇岱含酸捏醋的開口:「只怕不過幾日,陛下心中便再沒了臣妾了。」

王定心下厭惡她這番做派,面上卻是一派深情:「不過一個披風罷了,朕見綉活好便穿上了,倒是惹你傷心了?這順才人到底出身低賤,連帶著做的東西都衝撞了你。」說著將蘇岱擁入懷中:「快彆氣了,你若氣壞了,朕和小皇子可都要難過了。」

蘇岱聽他這樣說,縱然百般不適,心裡也高興,嘟著嘴:「順才人小門小戶的,縱是給陛下做了件披風,綉工再精緻又如何?能用什麼名貴料子,虧得陛下能看的上眼。」說著蘇岱靠著王定懷裡仍是難受的緊,心裡已然隱隱懷疑這披風有問題,且薛溯鳶是皇后的人,她心裡有事,說話便更口無遮攔了,捏著薛溯鳶好一陣數落。

王定回了紫宸殿時便命李尚召在竹蘊閣監視的人問話,等他摺子批了一半,李尚便進來回話了。王定手不停,示意李尚直接說。

「回稟聖上,竹蘊閣的人回話說。」李尚看了眼王定,才接話道:「說這紅梅是用順才人的鮮血染就的綉線綉制的。」

王定抬頭看向李尚:「什麼?」

「紅梅是順才人用她自己的鮮血染了兩回的綉線繡的,奴才查證了,順才人今日都在吃補血的湯藥,這兩日晨起險些暈了過去。」李尚知道,這回竹蘊閣的這位順才人是徹底進了皇帝的眼了,這樣決絕痴心的女子此番定然打動了聖上的心。

王定擱下了筆,揮手示意李尚退下。看著一旁的架子上搭著的披風,想起自己那夜因為劉織生病一事遷怒薛溯鳶,用她的血滴在紅梅圖時曾惡意道血染的梅花才好看,這個聰慧的女子如何不知自己的羞辱之心,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把他隨口的喜歡記在心裡。縱然沒有孫芸出身高,比不得蘇岱貌美,亦沒有劉織與她的情分,可這個女人到底是真心喜愛他的。

王定想起今日蘇岱說的種種譏諷之言,心中有些酸楚,起身取下披風穿著便出了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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