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法道術

仙法道術

山中雲霧繚繞,那人沿着山路走上來。府兵一一拜倒,口中說着「長官」。那人比葉吟雲稍年長些,身形也略高。一身府兵之衣,裹住他雄壯身軀。雖是府兵,但他與那些形容猥瑣,灰頭土臉的府兵不同,頗有威儀姿態。

有好立功的府兵早已快步向前,說:「長官小心,此人厲害的緊。」

「無妨。」長官笑道,「待我試試。」

他伸手向腰間,輕輕一彈,一道長劍脫鞘而出。長官動作未停,一抬手便向葉吟雲刺去。葉吟雲如方才拔劍格擋,但此人劍術顯然與府兵不是一層,沒過半柱香時間,葉吟雲已後退了幾步。又半刻鐘,他已退下台階,退入竹林之中。

「快追!莫讓他跑了!」

府兵們見重回上風,都追隨上前。那長官也是,一馬當先,沖入竹林之中。眾人眼看着葉吟雲站在眼前,長官就要將他斬於劍下,突然之間——

「啊?」

只聽長官驚喝一聲,身體憑空飛了出去,飛出竹林,重重摔在地上。方才前往增援的府兵都是一愣,方才誰都看得真切,葉吟雲只是站着,並未舉劍,也未近長官之身。

他竟能將其擊飛?

「道法!」不知誰先喊出來,」這位仙長有些道法!」

「媽呀!」前排的府兵鬼哭狼嚎,紛紛丟下武器,在竹林邊拜倒,叩首連連。葉吟雲瘸著腿,也不動,也不笑,只是靜靜地看着這一切。遠處,長官看到這一切,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他站起來,彈彈身上的灰,緩步走到葉吟雲面前。

「可還要一試?」葉吟雲倨傲問道。

「不敢,不敢。小人裴余,有眼不識泰山。」長官躬身下拜,「當真見識仙長道術,實在是大開眼界。看來仙長是得道之人,定然不會做些假藥害人之事。」

「那便好。」葉吟雲冷笑道,「你們找真兇去,莫再找我道觀麻煩。」

「不可,不可。」裴余見他要走,一把上前扶住他,「仙長既有此法,何不助我們一臂之力,找到那假藥真兇,既是為民除害,又是揚我道觀仙威。」

葉吟雲正要搖頭,裴余卻湊近他耳邊,輕輕吐出一個字:「杜。」

簡單一個字,葉吟雲渾身一震。他轉頭看向裴余,一時間竟動彈不得。裴余抓住時間,牽他手臂恭敬道:「小人乘牛車一來,正好請仙長前去,到僻靜處一敘。」

他盯着葉吟雲,仍舊笑道:「我也好奉茶認錯,仙長一定要給我面子!」

軟硬兼施,還真像這人風格。葉吟雲望着他那張假笑的臉,只得苦笑答應。兩人便攜了手,帶着浩浩蕩蕩的一群府兵下山去。正如裴余所說,山下已經有牛車相候。只是,那牛車如同女子乘坐的一般,外間掛了厚厚帷幕,裏面看不真切。

「恭請仙長。」

裴余請他上車,又放下幕簾。過了好一會,牛車才動起來,不緩不急。走了一小段路,裴余讓那四十餘個府兵先回駐地,自己又命牛車繼續往前。安排好這一切,他才終於縮回牛車之中,注視葉吟雲,突然笑道。

「好你個小雲子,招數都用到我身上了。」

「不過區區兩根竹子,我以為你躲得過。」

葉吟雲撇嘴笑道,如同孩童一般。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葉吟雲方才那一招,看似詭異。實際不過是葉吟雲藉著竹林,偷偷壓彎了旁邊兩根竹子。待到裴余上前,他便脫手。竹子頃刻彈開,借力擊中裴余,讓毫無防備的他飛身而出,在自己屬下面前大大丟了面子。

「若不是我反應快,我可半年抬不起頭。」裴余笑道,」好在你動作一向如此,又快又急,以至於無人看清,我才能撒個謊,說你有道法護身,把你騙走。」

葉吟雲敏感覺察他的意圖,頓時不語。

裴余似乎還未發現,仍舊興高采烈比劃道:」他……那人說過,我們幾個人就屬小雲子腦子轉得最快。如今看來,依然如此……」

「莫提了。」葉吟雲冷冷打斷,「莫提那人。」

府兵長官輕聲應道:」唉?」

葉吟雲望向他,昔年一起共事之時,裴余年紀稍長。如今時光流逝,當日的少年,竟已有了幾絲華髮。想到此處,不由得心中一動,輕聲道:」都過去了。」

「沒有。」裴余也冷起臉色,「沒有過去。」

「裴余。」葉吟雲話語漸冷,「不必再裝,你既然用假藥之事栽贓於我,定然是為逼我出山,再為人所用。」

「小雲子聰明。」

「但你也知,我入道門便發過重誓,再不聽人差遣。」他冷然道,」裴余,言盡於此,莫要撕破臉皮。我們舊日兄弟一場,不要落到如此難看。」

「並非差遣你,我乃是求助。」裴余正色道,」你要信我,假藥之事,不過只是誘你出觀而已,絕無他意。更何況,眼下情況危急,這事你一定要幫我。」

「你大可去找別人。」葉吟雲不應,「韓兄,燕羽大哥,甚至……銀刀,都比我合適。」

「不成。」裴余說道,「此事,非你莫屬。」

「非我?」葉吟雲一愣,又想到他剛才耳邊話,「是她……秋妃?」

「正是。」

「莫要誑我!」葉吟雲突然激憤,「她在掖庭,天聽之深,你小小一個府兵統領,如何得知她的消息?多年來,我都……我都不敢……」

他自覺失言,趕緊停住話頭。煉製假藥已是罪狀一樁,若再被抓住與今上妃子有舊,那可幾顆腦袋都不夠用。裴余本可以抓住他話柄,然而此時他也沒有多說,只是沉思片刻。又過了許久,這才輕聲說道。

「小雲子,你忘記了嗎?」

「什麼?」

「那間宅子。」裴余輕聲道,「那間舊宅,我能進去,你不能進去,永遠不能。」

「……」葉吟雲倒抽一口冷氣,反問道,「蘆花兒?」

「正是,蘆花兒回來了。這是你們的信號——秋妃,有難。」

裴余抬起頭,方才還一臉淡漠的葉吟雲,此刻露出了焦急神情。幾顆汗珠掛在他額上,似乎要就要滴落。注意到裴余目光,他慌張地喊起來:」帶我去,快帶我去那裏。」

「你……」

「總有辦法的。」葉吟雲握緊拳頭,「一定能進去。我一定要進去。」

清晨時分。

牛車緊趕慢趕,從遠處青山之處到了一間破敗舊屋之前。

此屋雖破,可外間有高高紅牆。漆已剝落,數只燕子在下築巢。自大門往內窺探,可以看見其中亭台樓閣,小橋縱橫,但如今泉眼阻塞,水中殘荷無人清理,歪七扭八倒在淤泥之中,無論菊花牡丹,都萎成一團,殘雪落花,搖搖欲墜,宛若哀悼昔日華貴景象而落淚。

屋內則更是嘈雜,不知何處來的饑民浪漢霸佔了舊日雕梁畫柱的樓房,有人賭牌,有人睡覺,玩得狠了,抬起頭,對着硃色的窗就是一口濃痰。唯一和昔日有些相似的,是門前有兩個府兵,手執鐵槍,身披銅甲,單看模樣,都比一般府兵好上許多,遠遠望去竟如門神一般,威風凜凜。

牛車停在門前。裴余讓那些舞刀弄槍的府兵撤了,只留下一老一小兩個府兵駕車。眼見後面長官遲遲不下車,那年輕小府兵四下張望一番,疑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老府兵揉着惺忪的睡眼:「什麼怎麼?」

「這裏有侍衛,卻不見他們盤查,站在這裏到底有何用?」

老人順着小府兵的眼光看去,只見那屋內之人進進出出,兩個侍衛看也不看,仿若無物。但若說他們站着只是裝飾,也不盡然。這兩人背後紅牆上貼了數張白紙,紙上有字有畫,上面都蓋着通紅的印,顯是官府公文。

「他們也是奉命行事吧。」

「但是……」

「長官之事,不要多問。」

老人也不知該如何答話,只能拍拍小府兵的頭。就在這時他們背後的車廂走傳出一聲壓低聲音的悶響:「去通報吧。」

「好。」老府兵應道。然後他執起韁繩,讓拉車之牛起蹄,緩慢走入其中。

那兩個守衛起初只是看他們一眼,也不管不問。牛車又往前幾步,待到那蓋滿簾幕的車廂經過之時,其中一人突然喝道:「停下!」

小府兵跳下車:「軍爺可有事?」

「這車上坐着的是什麼人?」

「我們亦是府兵,車上坐着的,是我們裴長官。」小府兵恭敬呈上名牒。

「另一位呢?」

小府兵的心砰砰跳起來,直覺告訴他,這話可不能隨便答。遲疑片刻,他才回道:「還有……還有一位裴長官的客人。」

「客人?」守衛神色沒有絲毫緩解,「什麼客人?」

他在步步緊逼,小府兵的眼睛也在滴溜溜地四下張望。突然間,他看見了兩個守衛身後貼著的紙,那是一張發黃的圖畫。圖上是個年輕的男子,臉上有硃筆畫了個大大的紅叉。小府兵雖不識字,可他也知道,這是「禁止此人入內」的意思。

為什麼偏偏此人不讓進呢?他年輕的好奇心令他更加仔細地看了起來,那年輕男子的畫像竟變得越來越眼熟。

「啊!」他驚呼一聲。

這個人……不就是車上的那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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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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