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侮辱

第十四章 侮辱

那提著木桶,笑得直不起腰的,正是康樂公主司馬照華,也不知她何時離開坐席繞到周媛側面去的。

她隨手將木桶扔下,指著周媛哈哈大笑道:「這回看你還見不見人。」

跪坐在周媛身後的陵兒和蘭兒也被殃及,衣衫前面都濕透了。春衫輕薄,一沾了水便都緊緊貼在身上,使人曲線畢露。被水打濕的春衫緊貼著鼓起的胸乳,隱約透出穿在裡面的蔥綠抱腹,甚至抱腹上的紅蓮花紋刺繡都看得分明。

後面的侍女都這樣了,帷帳裡面全身都被潑濕了的周媛的情形更是可想而知。

兩位侍女羞憤的眼淚都出來了,卻不敢讓人看見,只得以長跪的姿勢,俯首貼著地面,略可遮擋一二。

暮春時節,濕透的身子經風一吹,還是能感到絲絲寒意,周媛不由打了個噴嚏。

仍滴著水的帷帳隨風輕微擺動著,帶著淡淡的湖水味道。司馬照華這一潑,不僅是讓周媛丟臉,周貴人面上亦無光。可司馬照華是公主,說不得要給她留些顏面。周貴人壓住火,沉聲道:「照華,你也忒頑皮了。」

又吩咐侍從趕緊扶了周媛去更衣。

這麼多郎君姑子在場,若是就這麼形同裸著身體一般走出帷帳,日後周媛在建康城就不要做人了。

可也不能就這麼濕淋淋的待在這兒吧?

周媛取過同樣被潑濕的面衣,重新戴在面上。

「我就是跟阿媛妹妹開個玩笑么。」司馬照華撅嘴道。

看周媛從茵席上站起身,司馬照華跑過來掀帷帳了,口中還嬉笑道:「妹妹當心別著了涼,快跟本公主去更衣。」

「不必!」周媛語氣冰冷,一把抓住她的手摔開。

司馬照華還要再掀,周貴人喝斥道:「照華!」

若再執意不聽,就太過了,司馬照華只得怏怏不樂的退到一邊,正巧站在周憐身旁。

蘭兒忍羞抬起頭,對周貴人請求道:「貴人,還是先讓人給女郎取件厚些的外衫來,再請女郎去更衣吧。」

周貴人點點頭,喚道:「張青。」

「再趕輛有帷幔的牛車過來,」周媛冷靜地吩咐道,說完又補了一句:「直接趕到這帷帳里來。」

「是是,奴這就去。」張青拎起衣角往去馬廄跑去。

他才跑了沒多遠,迎面碰見謝玄趕了牛車過來。原來謝玄見司馬照華潑濕了周媛,知道她不便走出帷帳,就先一步去了馬廄,他功夫高強,又挑了頭日行八百里的烏色白鼻快牛,因而不過半刻就打了一個來回。

周媛愣了愣,這個謝玄一時輕挑一時穩重;一時渾似對甚麼都漫不經心一時又如此細緻入微;真讓人看不懂了。

看見謝玄駕著牛車過來,別人還沒有什麼,司馬照華當時就變了臉。這麼一小會兒,周憐與她已經成了朋友。周媛低聲勸道:「公主忍一忍吧,不然貴人又該責怪公主了。」

司馬照華的火氣立刻被激了出來,她大聲道:「若不是因為她,母妃怎會當眾責我!」

聲音之大,引得旁邊的姑子紛紛對她側目。

周憐很畏懼地四下看了看,拉住司馬照華的袖子低聲道:「公主快小聲些,別讓我阿姊聽見了。」

司馬照華的火氣更大了,她怒道:「她聽見了又能奈我何?」

她甩開周憐,大步向周媛那兒走去,後面的周憐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不待人反應過來,便聽刺啦一聲,司馬照華以短匕划爛帷帳,將周媛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蘭兒忙撲上去抱住周媛,替她遮擋。陵兒猶豫了一下,也從地上起身擋在了周媛身後。

「照華,你這是作甚麼!」周貴人氣得手直發抖。

司馬照華滿不在乎地笑道:「沒甚麼,就是跟阿媛開個玩笑。」

席上的世家子們指指點點,甚至有人在小聲譏笑周媛,只是礙於周貴人才沒過分喧嘩。

郗超彷彿什麼都沒看見,目光只專註在案上的那盤炙牛心,他用刀子割下一塊優雅的填入口中,意猶未盡地說道:「超自少離京,許久未曾嘗過如此美味的炙牛心,諸位不嘗嘗么?」

眾人聞言,知道郗超這是在暗示他們不要再看周媛,因而俱收回了目光,也學著郗超的樣子,盯著面前的食案。

謝玄將牛車交給張青,走到周媛面前,脫下外衫為她披上。他沉著臉,看都不看司馬照華一眼。

司馬照華從沒見過謝玄這個樣子,不由有些慌張,她嬉笑道:「阿碣你這是怎麼了,不就是一個玩笑么。」

「玩笑?」謝玄看著她,輕輕地重複了一遍,聲音如春水般溫柔而多情。

聽得司馬照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歡喜得說道:「阿碣你不生我氣了?」

謝玄哂然一笑:「若是我也跟公主開一個這樣的玩笑,公主意下如何?」

「謝阿碣!」司馬照華委屈的瞪著謝玄,目中隱有淚光。

謝玄扯了扯嘴角,沒再說一句話,攬著周媛轉向牛車。

「謝阿碣,不過是個玩笑,你竟為她這樣對我!」司馬照華在背後跺著腳嚷道。

玩笑?這次周媛真的怒了,自己屢次退讓,司馬照華不僅不知收斂,反而越發肆意羞辱自己了。看來若不給她個教訓讓她長長記性,她下次還會更加變本加厲。

她推開謝玄,走到司馬照華面前,冷冷的盯視她,司馬照華心虛的移開了目光。

啪,一聲無比清脆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驚地失了聲,周媛竟給了康樂公主司馬照華一個響亮的耳光!

郗超眼睛亮了亮,面對強權欺壓敢於反抗,有骨氣;不甘受辱掌摑公主,有膽色。他越發覺得周家這個小姑子很有意思。

司馬照華面上立即浮起五個紅指印子,她捂住臉,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你敢打我?」

她是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大晉公主,先帝和周貴人、諸王兄憐她年幼失母,都寵著她讓著她,一向只有她打人的份,何曾有人動過她一手指頭?

反應過來,她立即揚掌向周媛扇去。

周媛架住她,反手一掌揮去,竟是又給了她一個耳光!周媛眼神冰冷,發狠道:「你記住,敢再惹我,管你是什麼公主,照打不誤!」

她知道自己這個舉動太冒險了,可只有這樣,司馬照華才能記住這個教訓。既然已經重活一世,她為何要做一個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的人?而且,她近來一直在思考周家和自己的將來,這一掌,或許會給自己帶來一個新的契機。

司馬照華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揚起另一隻手揮向周媛。

周貴人喝斥左右:「都是死人嗎?還不快給我把她們拉開!」

自己第一次主持賞花會,就出了這樣的亂子,她實在不知如何跟太后交代。說起來不過是兩個女孩兒家鬧氣,可她們一個是公侯貴女,一個是大晉公主,這事真是棘手。

謝玄抓住司馬照華的手,輕笑道:「有貴人為你做主呢,何須自己動手。」

司馬照華個直性子,但這並不代表她傻,她哭道:「別裝好人,你明明是偏向她。」

謝玄面上散漫之色一下蕩然無存,他鬆開司馬照華,傲然道:「沒錯,我就是偏向她。你尋釁在先,潑水、扯爛帷帳使她暴露於眾目在後,若是旁人這樣對你,你能不怒嗎?你以公主之尊,盡做些不符身份的事情。現下又如市井民婦般撒潑吵鬧,當真風度盡失。」

他看了看郗超,揚聲道:「嘉賓,我說得對否?」

他知道自己聲名不顯,所以特意拉上郗超。

郗超豈會不知謝玄的用意,不過兩人雖有嫌隙,在這件事的看法上卻是一致的,司馬照華的確該受些教訓。他微笑道:「公主的確有些失了風度。」

此言一出,離司馬照華較近的姑子都悄悄往外挪了挪。這個評論出自名聞天下的郗超之口,恐怕司馬照華一世都擺脫不掉了。時人最講風度,沒有誰願意跟一個被評為風度盡失的人走得太近。

司馬照華見大勢已去,乾脆不管不顧起來,她指著周媛冷笑道:「你可知道侮辱皇室是什麼罪?」

有這麼多人證,便是謝玄和郗超都向著她,也沒用。

周媛裹緊披在身上的白衫,踏進牛車,她冰冷的聲音隔著帷幔傳出:「我先回府了,希望公主莫要叫我就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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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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