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容

毀容

襲暗回來時,女子已經睡了,躺在地上,沒有起來。

揮退一旁的丫鬟,男子上前幾步,將她抱了起來。

直到回了寢宮,百里會還是睡着,似是不願醒來般。

白皙的頰上透著嬰孩般的純凈,濃密的睫毛如半扇合起,呼出的氣息,帶着蘭花樣的芬芳。

襲暗終是不舍,將她放在床榻上。

毀了整片梅林,換來的是柳絮一個月的禁足,原先便已不得寵,如今,是徹徹底底,與進冷宮無異。

然,只有百里會深知,這還遠遠不夠。

手上,又多了一份籌碼,足以輔助自己,控制明王爺。

一年前的叛變,竟然是為了登上皇位,奪回自己心愛的女人?

百里會淺笑着搖了搖頭,不知是真是假。

早早的,便去了雲綺的寢宮,都說,打鐵要趁熱。

其她嬪妃都散去了,殿內,只有女子一人,連丫鬟都盡數遣退了。

百里會上前,一字未說,便被雲綺拉到一旁,在椅上坐下。

「妹妹,昨天……」女子一臉為難,想問卻又開不出口。

「姐姐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百里會篤定的望向雲綺,眸中未起波瀾。

女子臉色微變,在一旁踱著慌亂的腳步。

「姐姐,我回宮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找柳家報仇,別的恩怨,會兒一概不會加以理會的。再說,明王爺是助我一臂之力,我豈會害他!」

雲綺坐到百里會身旁,一手輕覆上女子,「會兒,就是因為柳閱,才讓你這麼恨柳家么?」

百里會側頭,望着雲綺,「柳家,害我差點丟了這條命,要不是他們,我的孩子,也不會慘死在腹中!」

女子一驚,抓住百里會的力,緊了緊,「你那時候有孩子了?」

百里會使勁望向她的眼眸深處,卻是看不出一絲異樣,「對,就在前一晚,皇上來過後院,我滿心喜悅的告訴於他,換來的卻是一片漠然。我恨他,他要償命,我便以他骨肉之命,償還於他!」

雲綺嗖的縮回了手,中途,將沏滿茶的紫砂杯給打翻了。

百里會不著痕迹的一手拉住女子,「姐姐怎麼了?」

雲綺微駭,使勁抽回,「沒事!」

女子笑着啟音,「我的孩子,經常會來看我,在夢裏,一遍遍的對我說,娘,你那一刀,刺的我好疼!」

雲綺眼一眨,居然就落下了眼淚,「會兒,不要多想了,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百里會扯開嘴角,真的,還會有么?

至少,從雲綺的反應來看,她同這事脫不了干係。

忐忑了幾日,見百里會果然沒有說出去,雲綺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柳絮被囚,整個後宮表面上恢復了寧靜。

百里會帶上蝶兒,朝着柳絮的寢宮走去。

殿門大開着,門口,分別站着兩名侍衛。

女子上前,見裏面儘是打碎的瓷瓶碎片,一室的凌亂。

邁入,便看到柳絮縮成一團,窩在牆角處。

百里會上前幾步,女子只覺眼前一暗,抬起了頭。

發也不知多少天未梳洗過了,臟污的臉上,只露出一雙滿含恨意的眼。

「不就是禁足一月么?何苦搞得自己如此狼狽?」百里會甩開袖子,找了把椅子坐下。

女子慢慢的起身,那白色衣衫下的身影,竟是如此消瘦。

一步步,幽重的走到她身前。

「百里會,又是你吧?」

女子笑着頷首,一臉無害,「你一直都很聰明!」

「我哥哥,姐姐,都死了,你還想怎麼樣?」柳絮無奈的開口,磨平了戾氣,居然帶着幾分弱弱的哀怨。

百里會伸出一手,將掌心攤開,「看看吧,這就是你姐姐留下的!」

女子一怔,抬了抬眸,「因為這一條疤,你就要置我全家於死地?」

「不錯,我是要置你全家於死地,不過,不單單是因為這!」百里會起身,將手掌握緊,「你姐得的病,名喚孤挺,只要血液相融,便會傳染至別人,且是無葯可醫。她卻在自己死前,拉上了我!」

「你,你不是沒有死嗎?」

「對,我留着這一條命,是來找你們索回的!」百里會再度將手伸至女子面前,「要不,今日也讓你嘗嘗這孤挺的滋味?」

「不……」女子害怕的急急後退,姐姐發病時,哪回不是痛苦不堪。

「你也知道害怕?我以為柳家人是無所畏懼的呢!」百里會緊逼上前,臉上,帶着戲謔。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女子大駭,慌亂的退著。

「啊……」腳下被絆,柳絮重心不穩,摔了下去。

雙手撐在兩側,地上的碎片刺入手掌,粘連着不肯放手,一股股紅流,順着紋路而下。

百里會站住腳,「這一點疼就受不了了?」

「你,走開……」柳絮顧不得疼痛,似是被嚇壞了,雙手不斷的揮動着,阻止她人上前。

「柳絮,你就好好的呆在這『冷宮』中吧!」百里會轉身,帶上蝶兒欲離開。

地上的女子不再哭鬧,神情狠絕,已然收回了神。

撿起地上的碎片,柳絮慢慢起身,腳下也不由加快了起來,「百里會,你去死吧!」

蝶兒驚呼,「皇貴妃……」

百里會轉過身,終於,失控了。

柳絮的眸中充滿恨意,如一把火,灼灼燃燒開來,一不小心,就將人化成灰燼了。

百里會神色一冷,一把便扣住了女子的手腕。

皓腕處,骨骼分明,細的只剩盈盈一握,身子更是單薄的禁不得風吹。

「柳絮,我兩次離開南朝,都是你們害得,真的有前世今生么?還是我上輩子欠你柳家的?」百里會使勁扳回她的手腕,女子一下吃痛軟了下來。

體內一股熱源攢動,百里會雙眸微張,狠狠劃了下去。

「啊……」碎片自柳絮手上掉落,女子捧住一邊臉頰,痛徹心扉。

「好痛,好痛……」柳絮不斷哭喊起來,紅色的血液自指縫間流出,順着白皙的肌膚,滑入襟口。

百里會還是僵直著原先的姿勢,剛才那一下,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劃下去的。

將雙手聚攏至一處,女子縮起上半身,向後退著步子。

「皇貴妃……」蝶兒不安的輕喚出口,雙手攙扶住女子。

百里會拾起紗裙,走向了殿外。

門口的兩名侍衛不時張望着,生怕出了什麼事。

女子走出的步子在兩人身前停住,「你們,看見什麼了?」

二人互望了一眼,再望了望殿中不斷翻滾的柳絮,「會皇貴妃,我們看到柳妃想刺殺您,卻不小心划傷了自己的臉!」

這就是權勢的好處。

百里會示意身旁的蝶兒,自己先邁開了步子。

「給,這是皇貴妃獎勵給你們的!」

「謝謝皇貴妃……」兩人忙將銀子揣入袖中。誰得寵,誰失利,明眼人一望便知。

百里會回到寢宮時,並未見到襲暗,胸口處還殘留着方才的滾燙。不要是那雪狐野性發作了才好,竟是控制不住的,如泯滅心性般。

一整天過去了,竟是都未見到襲暗。

滿滿的圓盤高掛在上空,夜涼如水,似綢緞般錦滑。

偌大的宮殿內,只留得幾盞孤燈,鵝黃色的光亮,透著虛弱的美意,卻是溫暖不得人心。

榻上,錦被鋪設,卻是寂寞如斯。

百里會站起身,巡著殿內,一樣樣細看。

從歸來到今日,從未試着好好熟悉,就連襲暗,也是。

被蒙蔽了雙眼,度日如年。眸中,再看不到昔日的情誼,也從未關心過,男子的心是痛是喜。

百里會拿起架上的披風,走向金鑾殿。

行走在奢華細緻的長廊間,殿前,李公公只是靜守在一處,殿內,無一人。

百里會走下石階,倚在琉璃瓦的屋檐下,月兒似是離得很近。女子上前幾步,走入院內,身後,是權勢的所在處,金鑾前。

百里會仰起頭,腦中便閃現出了在遼國時,做的那個夢。

轉身,果然,男子一身明黃,在那最高處。

負手迎風,未束起的發張狂不羈,在那蒼月下,凸顯幾分悲涼。

她記得,那個夢裏。

襲暗說,「會兒,你將我的心帶走了,就真的不聞不問了?」

那時的背影,同今日一般,好孤獨,看着,心碎至極。

最後,足下忽地一點,男子的身影毫不留戀的自高處垂落,落在另一邊,只聽得,一聲,碎。

百里會狠命的搖著頭,不可以。

襲暗站在高處,並未察覺。

會兒,對不起,從小我便不信任何人,卻也因為這樣,一次次的失去了你。

生在皇室,就如虎狼之爭,自己從未試過,去信一人。

就算征戰在沙場,也是孤孤單單,一顆心終是打不開。

男子高傲的頭顱終是低下,我從來不知道,信任二字竟是如此重要……

好不容易,失而復得,好不容易,我終於學會了……

可你,卻不再有了。現在,會兒你最信不過的,就是我了吧?

我,廢不得後宮,卻可以為了你,獨寵一人。只有你一人,是我襲暗的妻……

你要亂,便亂吧,你要毀,便毀吧。

心,真的就如撕開般疼痛,那猩紅的血液,順着左邊心房,流至全身各處。

女子的眸中,看不見昔日的愛意,被蒙上一層催人心智的仇恨,他當然看得出來。這把火,也是沖着自己而來的。

百里會一瞬不瞬的盯着男子的背影,一如先前的挺拔,那時的他,總是一襲黑色衣衫,袖口、領口處,加滾一組奪目的金線。

身着龍袍,這名男子便是君王,霸道邪佞,俯瞰芸芸。

如今,怎的就如此讓人心痛,江山霸業,後宮佳麗,他還缺什麼呢?

百里會久久的凝視着,夜風起,身子禁不住的打顫起來,然頂上的男子,卻是傲立如松。

女子幾次想喚出口,卻都無聲的消隱在喉間。

兩人就這樣站立着,男子卻始終保持着先前的姿勢,動也不動一下。

百里會眸中一陣酸澀,還是喚出了口,「皇上!」

襲暗身子一怔,轉了過來。

男子向前走了幾步,重力壓在那琉璃瓦上,踩的聲響尤為刺耳。

似是要斷裂,又似是掙扎,明黃的袍角飛揚開來。

襲暗一躍而下,卻是不發一言,將百里會緊緊的抱在身前。

雙臂越收越緊,女子像是要窒息般,卻沒有將他推開。

「你怎麼過來了?」男子退開身子,壓下腦袋,抵在額間。

百里會輕眨了眨眼,舉起手上的披風,「臣妾……」

「不要稱自己為臣妾,現在,就我們二人!」聲音被搶白了去,男子的唇角輕勾起。

百里會笑着嗯了一下,「我以為你還在批閱奏摺,夜間冷!」

襲暗一暖,拿起她手上的披風,披在她的肩上。

「回去吧!」

「好!」女子任由他牽起,走向寢宮。

「皇上,皇上……」一名丫鬟急急的跑了過來,在兩人身前跪下。

「怎麼了?」襲暗停下腳步,瞅了地上的女子一眼。

「回皇上,柳妃娘娘被傷,可卻堅決不肯喚御醫!」

男子神色一冷,「那便由她自生自滅去!」

「皇上……」丫鬟低下腦袋,不安的開口道:「傷口雖然不大卻是極深,奴婢怕,會失血過多。」

百里會拉了拉襲暗的袖口,「喚個太醫過去吧,我們去看看!」

男子望了她一眼,勉強答應下來。

這次不知又是什麼事,柳絮的性子,他太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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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亂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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