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一出鬧劇
當第二日早朝時候，李炬向文武百官宣佈自己要迎娶蘭茹蕙作為太子妃和日後的皇妃的時候，那些文官武將們立刻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派系。
以齊弦才為首的一部分官員，對於太子殿下的這個決定很是支持。認為太子殿下終於找到了真愛，若是再過上個兩三年的話，大成王朝也算是可以後繼有人了。這分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是以中書令肖文才為首的另一幫較為守舊的官員，卻是對李炬的這個決定嗤之以鼻。在他們看來，堂堂太子殿下，即將登基為大成皇帝的李炬，居然迎娶一個沒有任何家事背景的洗衣房宮女，無論怎麼想，都實在是太過掉價。若真是讓李炬這樣做了，那整個大成，還不會成為一個笑話了嗎？
兩派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間竟在朝堂之上吵得不可開交。
本就覺得此事有些難以啟齒的李炬，除了干著急之外，也不好意思開口多說什麼。在實在覺得這兩派人再這麼吵下去才真是丟臉之後，李炬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在一旁縮着手老神在在抬頭看天花板的首輔大人曹世淳身上。
曹世淳見李炬突然望向自己，只偏過頭看了李炬一眼，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從曹世淳的嘴型當中，李炬看出這位自己父皇曾經最為信任和倚重的老臣，竟然在告訴他「等等就好」！
什麼等等就好！這完全都是火燒眉毛了啊！再這樣吵下去，何時才是個頭？！若是真把這件事情給鬧大了，讓坊間傳出一些對蘭茹蕙不好的言語，他李炬又該何去何從啊？
此事必須要趁早解決才是正道！
李炬心中暗自下定決心，雙手捏了捏拳頭為自己打了打氣就想要發言。
怎奈何，還不等他開口，中書令肖文才突然扯著嗓子指向齊弦才罵了起來：「好你個齊弦才！老夫看這姑娘就是你故意安排來蠱惑太子殿下的吧！讓太子娶一個宮女？你怎麼不讓太子在大街上隨便找個女子娶回來呢？！現在的太子妃，再過不了幾天可就要變成皇妃了！我大成的皇妃若是個宮女出身，那還不被人笑掉大牙？！老夫看你齊弦才就是權迷心竅！想要通過女色來控制殿下了！老夫今天就要彈劾你這個卑鄙小人！」
齊弦才還來得及開口，和他穿同一條褲衩的許問卻率先還擊了起來：「老匹夫！你說什麼？！我可告訴你！誹謗一事可大可小，你若是沒有十足的證據，就算你是個中書令，胡亂誣陷一部尚書也不是小罪過！你平日和老師過不去也就算了，今日怎麼連太子殿下的意志都要反駁了？殿下和蘭姑娘兩情相悅郎才女貌，還輪得到你這樣的妖魔鬼怪來反對？我看你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欺負殿下年輕想要造反了是吧？！」
突然被許問給扣上一頂造反帽子的肖文才哪裏忍得？煽動起跟他站在同一陣線的官員們又開始攻擊起許問來。
要說做官，這肖文才或許真不是什麼好料。可要說道耍嘴皮子功夫，就算把齊弦才許問兩個人加起來再乘上個十，也不可能是肖文才的對手。
只見得肖文才引經據典出口成章，不帶半個髒字地將齊弦才和許問兩人給罵了個狗血淋頭，末了，還順道諷了諷他的死對頭，工部尚書許問的老師，當朝首輔曹世淳曹大人。
原本按照曹世淳的性子，被肖文才給酸了，怎麼着都應該想辦法回他兩句找回點場子。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肖文才罵的太狠讓人還不了口，還是曹世淳沒有睡醒根本不樂意搭理他。總之曹世淳依舊是老神在在抬頭看天花板，一副優哉游哉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可把李炬給急得不行。
最後，李炬只好跺了跺腳，高聲喝道：「各位大人！咱能不能別吵了？有話好好說成嗎？大殿之上吵成這樣，成何體統啊？！」
下面不管再怎麼吵得厲害，可在李炬這個現任太子以及即將登基的皇帝發話之後，這些文武百官們還是悻悻閉上了嘴。
李炬見先前還嘈雜如菜場的大殿突然安靜下來，心裏總算是稍微鬆了一口氣，輕咳一聲：「各位大人，我和蘭姑娘雖然剛相識不久，不過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擔保，我和蘭姑娘是真的一見傾心，也願意白頭偕老。還請各位大人不要在意她的身世問題了好嗎？」
那一幫子持反對意見的官員見殿下都親自開了口，一時間也有些騎虎難下，躊躇了起來。畢竟按照他們的邏輯，殿下是決計不可以娶那宮女為妃的。但是此刻殿下卻親自開口解釋，這又讓他們如何好繼續阻止殿下？這不是不給殿下面子嗎？要是等殿下秋後算賬的話，恐怕他們真的都沒有好果子吃了。
一時間，這一幫子思想極為守舊的官員都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剛才罵人罵的最凶的中書令肖文才身上。畢竟不管怎麼說，這肖文才在他們當中首先官階最高，資歷最老，就算他真的拂了殿下的意，殿下也不至於罰他發得太重。同時，相信現在的情況之下，也只有肖文才的口才才能說服被那個「妖女」給迷了心竅的太子殿下了吧。
而那一幫選擇支持李炬的人，此刻也是惡狠狠望着肖文才，大有一副「怎麼樣？我們可是在幫殿下說話，你能把我們怎麼樣」的意思。
與此同時，就連龍椅上的李炬也將目光轉向了肖文才，他也希望這位元老能看在自己這麼誠懇的份上，不要再帶頭瞎鬧了。要是真把事情鬧大了，他李炬的面子也不好擱不是？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肖文才不禁嘿嘿一笑，突然做出了一個令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動作。
只見肖文才慢吞吞將手伸到頭頂，頗具儀式感地將頭上發冠給摘了下來。
李炬看得奇怪，不由問道：「中書令大人，您這是……」
肖文才披着一頭白髮，抬頭挺胸望向李炬，振振有詞：「殿下！社稷不同於兒戲，紅顏禍水，自古如此。先有紂王被妲己所迷惑，后也有幽王烽火戲諸侯，這一個個活生生的例子，難道殿下都忘記了嗎？！」
李炬一時間有些錯愕，下意識道：「這個……我當然沒有忘記，但是和我要迎娶蘭姑娘，又有什麼關係嗎？蘭姑娘，她也不是妲己褒姒那一類的人啊。」
肖文才冷哼一聲：「殿下！您即將成為一國之君，老臣想提醒殿下，身為一國之君，定要以社稷為重。兒女情長的事情，殿下還是儘可能忘卻吧。先不說等殿下迎娶了這蘭姑娘之後會不會沉溺於兒女情長，光是這蘭姑娘的出生，她就不適合作我大成皇妃！」
李炬聞言有些不高興，沉下了臉：「怎麼就不適合了？難道別人蘭姑娘也是人，爹娘也都是我大成子民，我娶她為妃，有何不妥？」
肖文才搖了搖頭：「不妥，大大地不妥！堂堂一國之君，怎能娶一民女為妃？此等女子，就應該做那下九流活路，沒有資格嫁入皇家！這要說出去，豈不讓外邦笑掉大牙？我大成的臉面，又將置於何處？」
聽到肖文才這麼一說，李炬登時黑了臉：「中書令大人，我敬你是長者，這才處處忍讓。不過我想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在這裏，我才是主人。你若是太過得寸進尺，休怪我李炬不厚道了。」
肖文才將發冠往地上一扔，鬚髮皆張，中氣十足道：「好！若是殿下想要做一個暴戾昏君，那我肖文才就算是死又何足為惜？！殿下！若您執意要堅持，那老臣，今天只好撞死在這太和大殿之上！老臣倒要看看，殿下您以後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肖文才突然起來的以死相逼瞬間讓李炬愣住了。原本李炬只是想嚇唬嚇唬肖文才，先把這事兒給帶過去再說。可沒想到肖文才居然對此事如此執著，這也讓李炬一時間也有些尷尬起來。
一方面是讓自己心動的女子和自己對他許下的諾言。而另一方面，則又是老臣肖文才的以死相逼。
若換成其他什麼人，就算是要死薦，李炬敷衍敷衍也就過去了。
可這肖文才卻不一樣。
作為當今天下唯一一個在品階上可以和曹世淳相提並論的中書令，肖文才在所有人心中，那就是一個標緻。只要有他在，那就證明這個國家還是肯聽取不同意見的。若是他真出了什麼問題，那皇帝的風評，恐怕真的就要受到巨大的衝擊了。
同時，以文采出名的肖文才，一直以來都是天下很多讀書人的榜樣，若是真讓這老傢伙一衝動撞死在大殿之上的話。那未免也可能寒了這天下士子的心，到時候那些潛伏在各處的北匈諜子再一煽動，說不定又會有不少讀書種子逃到北匈去，這種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的事情，李炬可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
就在李炬也感到進退兩難，和肖文才僵持下來的時候，從一開始就一直沒有發言的首輔大人曹世淳，突然開了口：「殿下，臣有事要奏。」
見曹世淳終於開了口，李炬心裏總算是送了一口氣，暗道這老傢伙怎麼現在才開口，沒看見自己都快被弄瘋掉了嗎？急忙道：「首輔大人有什麼事情直說便是。」
怎可惜李炬的想法還是天真了一點，原以為這曹世淳會出言幫自己解圍，可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回了一句：「殿下，老臣私以為，肖文才那張臭嘴，今天總算是說了一點中聽的東西。」
李炬獃獃張了張嘴，怔怔看向曹世淳，心中忽然暗暗罵起娘來。
好你個曹世淳，父皇走了，你也開始來欺負老子是吧？
曹世淳好像根本沒看到李炬表情一般，轉身看向披頭散髮的肖文才，呵呵笑道：「姓肖的，你我鬥了小半輩子，沒想到今天老夫終於聽到你說了一句人話了。」
就連肖文才都有些被曹世淳的舉動給嚇到了，沒想到這個老不死的傢伙居然會幫自己說話，不由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首輔大人說的是。雖然你我因各種原因鬥了小半輩子，不過真要說起來，我們也都是為了整個大成着想不是？雖然立場不同，但是出發點也是一樣的嘛。今天這事，我老肖就甘願為整個大成請願！能得到你曹大人的支持！我老肖就算是死，也死而無憾了！」
曹世淳臉色有些古怪地看向肖文才：「可老夫又沒說支持你的想法啊。」
肖文才聞言一愣：「那你在那兒說什麼說？」
曹世淳聳了聳肩：「你說你要撞死，老夫覺得這一句才是人話啊。」
一時間，整個太和大殿，突然哄堂大笑了起來。曹世淳那渾然天成的表演和一臉無辜的表情，讓那些個一直以來都沒聽過首輔大人開過半句玩笑的文官武將們，都忍不住捧腹笑了起來。
肖文才指向曹世淳，怒喝道：「姓曹的！你什麼意思！」
曹世淳根本不理會肖文才，慢悠悠從懷中掏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捲軸，緩緩打開，對着李炬高聲道：「皇兒李炬接旨！」
李炬哪裏看不出來這是先帝爺交給曹世淳的一封遺書，立刻從龍椅上離開，跪倒在地，朗聲道：「兒臣在！」
曹世淳藉著道：「吾兒李炬，汝聞此旨之時，當是吾魂歸天國之日。吾之一生，自問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對大成，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然吾之一生，卻有一大憾。汝母，吾之大憾。今吾夫妻終得相見，望汝也可為汝父而喜，切莫傷懷過深。待汝繼位，望汝勿忘乃父之風，勤於政事。切記，切記。」
曹世淳讀完一段，將那封甚至呈給李炬：「殿下，這封旨下面還有很多內容，不過依照先帝爺所吩咐，還是只給殿下一人看的好。今天老臣將這封聖旨拿出來，不過是想問問肖大人——咱們先帝爺早逝的皇后，出身如何？！」
被曹世淳這麼一問，肖文才突然楞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讓先帝爺一直放不下的女子，最早，也不過是東海邊一個漁家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