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齊晉二六八年冬，禁器相斥
【呂娥】
呂娥之所以能觸碰到常人觸碰不到的幽靈鬼魂，是因為她擁有著忘川禁器之一的聽靈台。
擁有聽靈台的人能夠跨越陰陽兩界與亡靈鬼魅溝通、交流、接觸。
歐陽寮曾經也能與閻子淮交談，只是因為他喝下了能夠暫通陰陽的渡路湯。但他沒辦法像呂娥這樣因為一直持有聽靈台，就一直擁有互通陰陽的能力。
這個能力與「招魂」有些類似，只是招魂是招來奴僕、手下，聽靈台「招」來的，是朋友。
呂娥把所有遇到的鬼魂都稱為朋友，哪怕一面之緣，哪怕只收了自己一顆糖葫蘆。
呂娥並不是天賦異稟的習武胚子，她手上力氣不大，甩不開刀劍，也拉不開弓，顧粵於是就教她一些暗殺技巧，只需要一根針就能做到。呂娥學得很用心，也很上手，因為沒有別的喜好，所以顧粵教什麼，她也就學什麼，打發時間罷了。
郁蘭亭就不一樣了，她比呂娥小了三歲，是個初涉江湖的黃毛丫頭，但比呂娥還要老練果決一些，明明是呂娥被這個風雨飄搖的社會多毒打了六年，郁蘭亭反而被刀光劍影削得更加肅殺。
郁蘭亭擅長遠程射擊，彎弓搭箭百發百中，呂娥說自己的這個妹妹是個錠九級的潛力股，即便現在她的實力才錠二級，真要猛起來，三頭蒼原狼一起上也打不過一個郁蘭亭。
不過郁蘭亭不會和蒼原狼打的，因為她最喜歡毛茸茸的蒼原狼了。
聽靈台外形如鎮紙，規格也只有一方鎮紙大小，下部材質是一段墨紫色的浮丞木，上部是透明琥珀色的焦凰樹脂，浮丞與焦凰是兩種共生的灌木植被，目前只有在北彗沙漠里見過，也只是寥寥幾株罷了。
聽靈台是為數不多被血養過的禁器，和黃泉劍一樣，也是有器靈的珍寶，台靈岳敕是個紅色短髮的小男孩，他很依賴呂娥，和眾多會依賴自己主人的器靈一樣，他也知道呂娥這副不熟悉的人面前總是一副高冷不易親近的表皮之下，其實藏著一顆瘋狗般的內心。
雖然顧粵一直把呂娥當作更門的門面培養，但到了呂娥十六歲那年，也就是齊晉二六四年，顧粵才開始交給她任務。
對方是從韃鞧派來大鞅的間諜，她並不急著動手，而是花一整天來觀察那個傢伙，但是那人一整天都坐在街口，擺張桌子看著人來人往，桌上什麼也沒有，就只有一方鎮紙。
如果顧粵沒有叫呂娥早日解決隱患，或者說這個傢伙沒有對他的目標出手，呂娥可能能盯這個傢伙盯上大半年。
因為呂娥也沒有別的事做，她要想不無聊，就只能靠觀察她的目標打發時間。在目標觀察著街頭巷尾的時候，她也在觀察著她的目標，既然是觀察目標，自然需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
她觀察的那個男人留著硬漢胡、戴著羊氈帽，身份是個韃鞧來的商人，喜歡雙手抱著戳進袖子里，總是一副體寒的樣子，但眼睛卻很好看，又精又亮，感覺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
不過呂娥知道，這一切都是偽裝。
羊氈帽有很高的職業技能，盯梢都不帶著聚焦的目光，給呂娥的感覺就是他總是觀察著所有人，好像他只是來熟悉大鞅的每一寸土地，而不是為了某個人。如果不是花了半個月來熟悉他的業務，呂娥也不知道他其實也是有目標的。
羊氈帽的目標是這片有名的富商家整天遊手好閒的三公子，但三公子其實很少從這裡經過。呂娥想，正因為很少從這裡經過，羊氈帽才選擇坐在這裡吧，便能更加讓人注意不到。
於是呂娥把自己的發現報給了顧粵，顧粵要她繼續跟進目標，而自己會和商傷一起為她善後。
商傷的實力排在錠五級的行列里，是鄭晷鏡帶進更門的人。
鄭晷鏡說顧粵能帶人進來，那麼自己也可以，於是就把商傷從大街上拎回了藍雲樓，但是顧粵還是很得意，因為鄭晷鏡才帶回一個，而自己一下子就帶回來了兩個。
呂娥覺得他們兩個真的很幼稚。
呂娥在觀察羊氈帽的同時也在觀察著羊氈帽的目標三公子，直到後來有一天，羊氈帽估摸完了三公子的所有習性，終於要動手了，呂娥在暗處一路跟著羊氈帽，發現羊氈帽從一個店鋪進去，出來就變成了三公子，呂娥在這方面警覺得很，因為三公子從來沒有進過店鋪。
而且那個三公子走路是刻意模仿出來的，底子里還是有羊氈帽的姿態，呂娥的觀察細緻入微，這也是為什麼顧粵非常看好她的原因。
那家店鋪為什麼能把羊氈帽變成三公子，顧粵有想到過一個原因，那家店鋪的秘密其實就是做換臉生意的。
而最會換臉的，就是婆娑門。
不過他們都沒有管那麼多，都是做生意的，也不必為難人家。
只不過後來呂娥在完成那次任務之後偷偷給官府報了案。
她早看婆娑門不順眼了，一天天自稱正人君子，卻總是收些老鼠屎當弟子，而老鼠屎們卻總想用這秘術做些偷雞摸狗、損人不利己的的事情，簡直是婆娑門自己敗壞自己的名聲。
官府上面來人，真的把店鋪里的夥計們一鍋端了，他們如實交代了自己是婆娑門的弟子，只不過是很外門的弟子，換骨術是偷學的，所以也沒法換得很完美，多多少少會有些副作用。
官府以妨礙公務、損害他人人身安全的罪名查封了當鋪。
顧粵知道這件事後問呂娥是不是她去偷偷報了案，但呂娥理直氣壯地說沒有，有也不承認，顧粵也只能被氣得瘋狂打噴嚏。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話說回到呂娥跟著羊氈帽進了那家宅邸。在羊氈帽即將推門進入三公子的房間完成任務的前一刻竄到羊氈帽身後就是一記毒針刺進了羊氈帽的脖子，羊氈帽悶聲倒地。
呂娥拖不動屍體，但顧粵和商傷早早地就在宅邸附近接應，呂娥把羊氈帽的屍體交給了他們，但順手帶走了羊氈帽總是不離身的那一方鎮紙。
呂娥在蹲羊氈帽的這半個月來，每天都想湊近來看那方鎮紙到底是什麼模樣，如今終於得償所願、順手牽羊。
顧粵和商傷抬著羊氈帽的時候，瞧著呂娥忽然站住不動了，便心生奇怪，顧粵問呂娥有什麼問題，呂娥舉起了那方鎮紙說：「問題大得很。」
很顯然，呂娥從羊氈帽身上順下來的這方鎮紙就是聽靈台，她當時已經知道了聽靈台是什麼，顧粵在這方面有些了解，但也不過是知道忘川十二禁器分別是什麼，大抵與什麼有關。
很擅於從細微之處推理出全局的呂娥剛剛拿到聽靈台的時候就和從顧粵那裡聽來的傳說聯繫了起來，因為這方鎮紙她拿在手裡沒有任何重量，輕得彷彿抓了一團冰冷的空氣在手中。
普通的鎮紙被人一直揣在懷裡，不可能一點體溫都沒有。
於是就是這樣，呂娥與聽靈台結緣，一直將聽靈台揣在身上，直到這次在鬼市裡遇上了另一個擁有禁器的人。
【石馥】
石馥被莫名襲來的壓迫感推了個趔趄，甚至感受到了一絲頭暈，不過這種心悸稍縱即逝，石馥還以為只不過是自己身體虛弱，沒站穩而已。
不過骨鏈那頭的銀髮男孩就不一樣了，他的反應很嚴重，直接抱著頭痛苦地蹲在地上將自己蜷縮起來。
銀髮男孩沒有名字，石馥給了他一個名字——銀月。
看到銀月如此痛苦，石馥不解地看向子暮晚，子暮晚走到頂樓邊緣往下看，看起來在尋找著什麼。
末了，子暮晚指著一家藥鋪對石馥說：「這是禁器之間會產生的排斥反應，他的肉身被併骨簪吞噬，已然成為了併骨簪的一部分，所以這個排斥反應對他來說更加難受。
而且兩禁器之間距離越小，排斥越劇烈，你和她相隔很遠，所以也不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在那家藥鋪里，有一個手持聽靈台的女孩。」
石馥向子暮晚詢問了關於聽靈台的事情，子暮晚告訴石馥，聽靈台的製作材料來自與北彗沙漠深處，浮丞與焦凰不同於千年古榠，只是普普通通的兩種抱團取暖的植物。
但它們足夠稀少的原因是它們是從沙堆掩埋的人骨縫裡生長，吸取的養分也全是那些白骨里僅存的營養，而通常只有大面積的白骨堆才能支撐住一小片灌木林。
如果用至聖至尊來形容併骨簪，那麼用至陰至邪來形容聽靈台並不為過。
所有被創造出來的禁器中，也只有聽靈台可以讓持有者身無他依地馳騁三界在任意領域。
其餘十一樣忘川禁器無法讓持有者在無外物加持下自由出入三界，唯獨聽靈台可以——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規律，明明大家都是忘川禁器，為什麼持有者沒辦法持有它們自由出入三界？這一點其餘十一樣禁器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子暮晚還向石馥介紹了忘川十二禁器中另一樣很特別的禁器——九霄鱗。
九霄鱗能讓持有者不需外物加持自由出入神界，而在禁器被萬甫芻解封之後，這格格不入的九霄鱗最先被排斥出陰界，被排斥得如此強烈，它倒更像是一樣仙器。
九霄鱗是從四海妖龍身上各拔下一片龍鱗做成的珍寶，可是四海妖龍在黑化之前也是四海神龍，上天遮暴雨，入海定風波，只是後來不知道因為何種原因，四海神龍黑化成妖龍，眼裡只剩下了殺戮與作惡。
神龍黑化原因一直不為人知，人們只知道之後的四海神姑摩羅之傳奇，或者說是玄蠡大帝的傳奇。
四海妖龍死後，玄蠡大帝用揭下來的龍鱗製成了九霄鱗，可是這九霄鱗沒來由地就是很排斥陰界，總想著要往外跑，要離開陰曹地府，但因為有結界，所以一直被困在地府之中。
玄蠡大帝還以為自己做出了一樣有靈有應的仙器，要離開鬼界飛上雲端去找天帝。
不過不管聽靈台還是九霄鱗，石馥對此都是滿不在乎，她並不認為聽靈台能起到什麼作用，千里招魂能如何、出入三界又能如何，聽靈台招來的鬼魂不依舊也要臣服併骨簪之下嗎？
玄蠡大帝製作併骨簪的初衷，不就是能有誰來繼承自己的意志，從篡位者閻孟鐸手中奪回陰曹地府？併骨簪就是玄蠡大帝的玉璽。
如今玉璽落在自己手中，怕什麼聽靈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