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齊晉二六九年春，茅家鋪子

【趙哀】

當茅家鋪子天擦黑兒要關門上板的時候，整個鋪子里只剩了趙哀一個人。他身邊已經堆了十幾個空的酒罈，而趙哀整個人都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喝著悶酒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喝醉了就趴在桌上睡過去，一睡就可以睡一天，老闆只有到了晚上要關門的時候才會來喊他。

這種二葷鋪開在囫圇巷尾，來往的客人並不多，白天的時候來過幾個地痞閑客，當時店小二還緊張了一下，生怕那幾個小流氓找樂子找到趙哀身上。

趙哀是茅家鋪子的常客，茅家老闆和幹活的店小二都是知道趙哀的，蠶食會貳字己丑，醉了的高手也比那些滑頭無賴更加可怕，所以並不希望趙哀惹事，也不希望有人惹趙哀。

而且小店子本就不掙錢，一頓打殺之後毀壞的東西又盡需要出資維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著那幾個小流氓就坐在趙哀隔壁那一桌，店小二這心吶，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小二，來兩罈子酒，再來四小碟子下酒菜。」那腰裡別著黃麻布條的小夥子吆喝了一聲，店小二也下意識地笑著臉迎上去，但那會兒嗓子都被嚇幹了，搭話的時候喉嚨里跑出來一串乾澀的溜音，黃麻布條有些不滿地看著店小二。

店小二趕緊賠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幾位客官，今兒個嗓子有些不舒服，怠慢您幾位了，多多見諒多多見諒。」

黃麻布條才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把這事撇過去了。

幸好沒繼續找茬，若是一連掀翻這幾條可憐兮兮的桌子板凳，這鋪子十幾天的開張就白乾了。

也得虧那時候趙哀喝歸喝，也沒喝出什麼動靜，不耍酒瘋，不嗚哇亂叫，喝不了就趴在桌上睡著，並沒有引起那幾個小流氓的注意。不過幾個小流氓推杯換盞，興緻正濃，最後還是注意到了已經睡得不省人事的趙哀。

黃麻布條走過去，用手推了推：「哎，醒醒，醒醒。」

店小二不敢上前勸。

這時候他說什麼都是錯的。

但幸好，趙哀一直沒醒，黃麻布條覺得無趣極了，也啐了一聲又折返了自己那一桌，小二鬆了一口氣。

「小二，小二！」

「哎來嘞，這位客官您有什麼吩咐？」

「這人誰啊？這人都死了吧，咋沒動靜？」

「這是我們家老闆的大表哥，最近做生意失敗了，心情有點不大好。」店小二說著，就把這件事給擇了過去。

「呿，晦氣。」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直到晚上店小二來喊趙哀，趙哀都沒有從桌子上起來，一整個下午都保持著安靜得像雕塑一樣的趴睡狀態。他其實是清晨茅家鋪子剛開店的時候就在的，酒是一壇接著一壇喝了整個上午。

趙哀的酒錢是被馱著他離開的一個小姑娘結的，小姑娘看著也就十五來歲，鵝蛋臉，彎月眉，大眼睛，長得很素凈，頭上束著方巾，垂下一條大麻花辮來。

她的力氣大得很，背上馱著趙哀，手裡拽著趙哀那把沉重的大刀帝兮，臉上並不是吃力的表情，而是嫌棄。

這姑娘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來茅家鋪子了，好像每次趙哀喝醉了都是這個姑娘給善的后，店小二也就跟這姑娘熟了起來。

但這種熟絡也不過見過幾次面，聊過幾句而已，只是比起素不相識熟悉那麼一些。

店小二不敢問趙哀和這小姑娘是啥關係，怕說穿了更尷尬。老闆和老闆娘私底下還討論過，你說趙哀一個三十幾歲的大叔了，怎麼會和十幾歲的小姑娘攪和在一起？這小姑娘三更半夜還願意跑來鋪子又是馱人又是善後的？

店小二是個將近二十的小夥子，大高個，挺白凈挺精神的樣子，每次老闆和老闆娘調侃趙哀和那小姑娘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反駁著，臉頰還有些泛紅。

老闆娘扔給店小二一個板栗，打趣道：「你臉紅個什麼勁，你要真心喜歡人家，就主動一點。」

後來過了幾天，趙哀進了鋪子。

「老趙，你又來了！」老闆親自迎了出來。

「這次不是來討酒的。」趙哀抬了抬眼皮，他臉上的拉碴鬍渣被剃掉了，眼窩也沒有那麼重了，好像那一次醉酒之後終於飽睡了很多天，精神也養了回來。

「那你來做什麼？」

「就坐會兒，坐會兒。」說著就找到他之前一直霸佔的那張靠牆的桌子：「平常是來討酒的，也沒清醒地在這裡歇過，放鬆一回。」然後店小二給趙哀來了一小碟花生米粒。

老闆笑了，真是個奇怪的人，思維跟常人還真不一樣。

偷得浮生半日閑，老闆便也不趕他走，無聊的時候坐過去，也能聊上一會兒。

上次趙哀確實是接到了蠶食會的任務，不過中途遇到了些事情，僱主要的那把劍沒有要回來，結果自己還受了傷，心情十分鬱悶，於是只想借酒消愁。

趙哀這個人看起來無趣得很，其實說起話來還是挺有意思的。他喜歡安靜，但偶爾來個聊天的朋友卻不反感，說話天馬行空、顛三倒四的，對於其他人來說也算是個樂趣。

店小二坐在趙哀身邊，終於忍不住有意無意地問起了那個小姑娘的事情。

「你說她啊，住在琴仙湖那邊。」

城東囫圇巷的茅家鋪子背後是一片碧綠的湖水，水面看起來很清澈，但是瞧不見湖底，人們把這片湖水成為琴仙湖，傳說暮春起大霧的時候就能看到有一座島出現在湖那邊的霧裡，但霧散了島就不見了。能看見島的影子的時候，就能聽到島上傳來琴聲，那座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島被稱為琴仙島。

聽小姑娘住在琴仙湖那邊，店小二驚呆了，那不就是住在琴仙島上的仙女嗎？趙哀這傢伙怎麼會和仙女認識？

「然後呢？」

「你也知道我精神狀況一向不是很好，她雖然醫術很好，但沒怎麼涉獵過精神方面的疾病，我在她那裡治療，給她當實驗品。」

「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啥……感覺……」趙哀打了個哈欠。

「那打聽一下仙女的名字可不可以？」店小二有些期待，又小心翼翼地問。

「你看上她了？」趙哀這眼睛毒啊，一下子就瞧出來了這小夥子的目的，但是卻毫不猶豫地打破了小夥子的幻想：「你可拉倒吧，我才不准你禍禍我們家小姑娘。」

「我心裡愛慕著她，怎麼能說是禍禍人家呢？」店小二一聽被氣笑了，趙哀這傢伙還挺護短。

趙哀吃上一顆花生米，盯著小夥子看了半天：「你也說了，她是仙女啊，仙女怎麼能和凡人談戀愛呢？凡人見她一面都是不容易。」

「我們可常見她，每次你喝得人事不省，都是人家馱你回去的，老趙，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

趙哀慢半拍的伸出手指指著店小二，沒喝醉卻勝似喝醉一般：「……就是啊，面對這麼平易近人的仙女，你居然一腦門歪心思，小夥子心術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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