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齊晉二六九年春，隱情
【袁荽蕪】
荽蕪站在鳳凰樹下，一直望著閻子淮之前離開的地方。忘川河上的濃霧讓小島上的哪一邊都看不清湖面，荽蕪不知道從濃霧那邊什麼時候會出現閻子淮。
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閻子淮的身體並不是一隻普通的鬼魅，而具體和什麼有關聯，就連閻子淮自己也不知道。
這裡的空氣凝固冰冷，夾雜著乾燥苦澀的氣味，但還有一點點稻草香味。她就這樣站在樹下，和鳳凰樹一樣，靜成了雕塑，這座小島大抵是這陰曹地府里最有生氣的地方了。
很長時間之後，濃霧之中終於浮現出一團模糊的黑色，身影在深藍色的視野里逐漸清晰著，荽蕪瞧見了一名長髯道仙。仙人懷中抱著昏迷不醒的閻子淮，而身後急匆匆地跟著那個她失去了多年聯繫的好友——柳雨沫。
當然，比起閻子淮的昏倒更讓荽蕪驚訝的是突然出現的柳雨沫，於是她一時間太過激動，還未來得及向懷抱著閻子淮的仙人行禮而是直接擦肩而過，就徑直走到柳雨沫面前，啪地一把抱住了柳雨沫的胳膊。
「雨沫！你還活著！」荽蕪的淚珠子又止不住往下落：「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
可是柳雨沫聽完這話卻歉意地低垂著眼瞼：「對不起，我失憶了，我不記得你是誰。」
「是嗎，你也忘了……」荽蕪悵然若失。
柳雨沫沉默了一會兒，她聽出了荽蕪語氣中的嘆惋，問道：「我之前聽人說，我是皇宮裡的郡主，和太子也是從小的玩伴，可是那場疫病之後，他也忘了一些事情，你為此可惜，是否因為你是我們共同的好友？」
「也許，不僅僅是好友那麼簡單……」荽蕪輕輕地說著，那些本來就生根未深的情感經過五年的淡化變得更加縹緲，在這樣的柳雨沫面前還是不要提了。
「對了，剛剛抱著閻子淮回來的前輩是誰？」荽蕪這才想起那名剛剛自己忽略了的仙人。
「是我的師父，靈台仙人……他……其實也是閻子淮的師父——原來閻子淮是我的師姐。」
荽蕪心中豁然，之前就不止一次聽閻子淮說起她的師父，也不知道她的師父是何方神仙，沒想到今天不僅見到了久別重逢的柳雨沫，還見到了閻子淮的師父。
寒暄之間，靈台仙人安置好了閻子淮，從木屋內走了出來。
荽蕪走到他面前飄飄下拜：「荽蕪見過靈台仙人。」
「近來是你在照顧閻子淮？」靈台仙人問。
「是……這一切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央求她去殺了萬老狗，閻子淮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到現在還強撐著，她已經還歐陽寮一條命了。」說到這裡，荽蕪羞愧不已，看向柳雨沫，不知道要怎麼和柳雨沫聊聊歐陽寮的近況。
因為有愧於閻子淮，她照料閻子淮當真是一心一意了，只不過是閻子淮自己還在逞強，不肯好好休息，任荽蕪怎麼勸也勸不動。
「她的性子倔，怪她自己，怪我，不怪你。」靈台仙人擺擺手：「我有件事沒有告訴她，但我會囑咐你。
閻子淮現在的身體非常虛弱，看起來表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樣子也沒事了一樣，但從她離開鳳凰樹島還沒有一天這個情況看來，元神還是非常脆弱的，她的身體狀況越差，能離開鳳凰樹島的時間就會越短。」
「她今天是去給歐陽寮送黃泉劍的。」荽蕪回答。
「最近往人界跑得勤些這一點我並不反對，她遲早是要面對這一切的，但是她下次再變成這樣，我可不能保證及時出現在她的身邊，你要是無法跟著閻子淮一起離開小島，那就務必不讓閻子淮離開。」
「她的身體到底怎麼回事？」
「閻子淮十年前生過一場大病，如果無法改變她的命格，她就會魂飛魄散；當年閻孟鐸不顧一切解除了忘川禁器的封印，用流光盞給閻子淮續了命，但這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閻子淮續命之後，命格和這棵鳳凰樹聯繫在了一起；而整個陰曹地府也被改變。
上古時候，玄蠡大帝從來沒有取出過任何禁器，而閻孟鐸卻不管這些，事情鬧上了天庭，又一次加重了對他的禁制，他無法破除那個禁制，現在閻孟鐸已經被困在往生大殿無法離開。
他並不是不管自己的女兒，只不過他管不了罷了，誰會不愛自己的女兒呢？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也不會為了閻子淮去用自己的元神解封禁器。
五年之後萬甫芻再一次開啟封印，十二禁器隨著萬甫芻的折騰遺落人間五載有餘，積累孤魂鬼怨陰靈之氣已久，已然出現覺醒之象，但現在只有閻子淮才能鎮住禁器。
這是閻孟鐸的業，閻子淮的使命，一切的始源，被流光盞改變的因果。」
靈台仙人說完，看了一眼那棵鳳凰樹，眼裡閃過一絲擔憂與糾結，好像關於這棵鳳凰樹的秘密，他還是先不要告訴閻子淮比較好。
【柳雨沫】
零星的記憶碎片忽然從大腦里閃過，就像一片片被風吹落的鳳凰樹葉從自己視野里劃下，在柳雨沫的大腦里激起一陣水花極大又轉瞬即逝的波瀾。
站在鳳凰樹下的柳雨沫打了一個寒顫。
荽蕪和靈台仙人都沒有看到這一幕，這是只針對柳雨沫的輸入，她感覺眼前一道白光，然後冷汗涔涔。
她有一瞬間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但是那個瞬間過去之後，剛剛想起來的又全都忘記。
她想把剛剛的一切再一次想起來，但記憶總是疏疏離離，頭疼得也要裂開一般，要不是扶著鳳凰樹，她就要站不住了。可是越是扶著這棵樹，她的大腦越是沉重，緊接著又閃過了一些她記憶深處的片段，反覆幾次之後，柳雨沫意識過來，這棵樹可以刺激她的大腦。
柳雨沫從剛剛靈台仙人和荽蕪的對話中又了解到了一些關於「禁器」和她身邊這棵「鳳凰樹」的事情，她有些在意這棵樹，於是抬起頭來看向樹上。鳳凰樹長得很茂盛，藍色濃霧鬱鬱蔥蔥中的葉子疊加成黑色，萬甫芻的頭顱已經變得乾枯，成為鳳凰樹上一顆難看的掛飾。
柳雨沫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在外漂泊五年，從來沒有一樣東西能夠刺激她的大腦、讓她想起一些什麼，就連靈台仙人和詩棺子也沒能恢復她的記憶，沒想到能讓自己恢復記憶的竟然會是陰曹地府忘川河心的一棵鬼樹！
熱毒疹、滅靈方、歐陽寮、麒麟山……不過她還不確定她恢復的零星記憶，為了不給身邊的人添麻煩，於是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當她想起來這些事的時候，她心裡越是空落落的缺了一塊，讓她的呼吸都變得讓喉嚨刺痛。
她寧可什麼也沒有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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