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齊晉二六九年春，江良月

【閻孟鐸】

上古時期開始，修習成仙之道的便大有人在。通人脈、沉辟穀、轉金丹、淬仙體、渡元嬰，得道修鍊十一期，但往往只有天賦異稟的人修習了千百年後才能真正修成正果，飛升上仙。

鍾家兄弟和閻孟鐸便是這樣天賦異稟的人，不過他們最開始都是無師自修，只是因為志趣相投才結伴一起修習，畢竟三人成師，總比只有一個人修習要強。

但自我修習到了一定程度就會遇到很難只靠自己就能渡過的瓶頸期，於是三兄弟決定上長靈山金真教拜師，求金真教長老菩提元尊指點迷津。

九重天上引渡雷劫，萬千玄力、砥礪乾坤，五行六方、天地合一，就這麼很順利的，三兄弟一齊渡劫成功。

因為突破了瓶頸之後實力大增，他們往後的修習就越練越順，日月同輝、星辰共述，很快便突破大乘期，觸及飛升，授紫築地仙、壽兀地仙、星木地仙。

三人告別了菩提元尊之後，閻孟鐸以想靠獨自的力量繼續修鍊成上仙為理由告別了鍾家兄弟，自己獨自一人繼續遊學。之後的日子裡，他們與閻孟鐸就再沒有任何聯繫。

而萬萬沒想到的是，數百年之後再見，鍾家兄弟飛升上仙，閻孟鐸卻因為修習禁術走火入魔，從仙墮入了鬼道，不僅如此，還從流放之地北彗沙漠放出了禁地惡靈，殺死了當時執掌陰曹地府的玄蠡大帝，統領了整個陰界。

往日同袍竟然變成了惡鬼幽魅，鍾家兄弟一時間誰也接受不了，三人修習的時候，閻孟鐸便因為自己資歷相較於鍾家兄弟最弱，所以每天都多花幾個小時修習，他們怎麼也不相信一直努力誠懇的閻孟鐸會墮入鬼道。

菩提元尊知道這件事之後下令鍾家兄弟捉拿閻孟鐸以及從北彗沙漠釋放出來的惡靈，兩兄弟也不能敬謝不敏，鍾鎮海去鎮壓閻孟鐸，鍾祿方負責將惡靈重新封印在北彗沙漠。

最後閻孟鐸九百回合不敵鍾鎮海，落在麒麟山頂上，雖然最後成功用土遁逃走回到陰界，但身上還是中了鍾鎮海的禁制，他再也不能離開陰界。

加上鍾祿方把惡靈全部再次封印，惡靈和閻孟鐸也不會在來人界作亂，本來就不忍心趕盡殺絕的鐘家兄弟回到長靈山復命，然後上報天庭為閻孟鐸求情——既然閻孟鐸已經坐殿陰曹地府，不如就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他守著這地府，成為新一屆統領者，掌生死，轉輪迴。

如此，三界才再一次消停了下來。

【江良月】

閻子淮是閻孟鐸第十二個女兒，她的母親生前曾是大鞅開國時期的一名關中梔商慧韞城的才女，名喚江良月，才貌雙全，秀外慧中，不僅是所做的詩篇廣為流傳，連上門說親的媒婆也是一個接著一個。

但是江良月卻不想這麼早嫁人，她渴望自由，渴望離開家裡，去四海行俠仗義，帶著她的丫鬟海棠遠走高飛。

江良月愛上了海棠，愛上了她的丫鬟，知道這是一種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愛戀，江良月一直將這份迷戀狠狠地壓在心底。

但這件事還是被有心人看出了端倪，慧韞城羅家那個不學無術又貪好美色的三公子知道了丫鬟海棠才是江良月的軟肋，於是綁架了海棠，威脅江良月嫁給自己。

江良月無法反抗，哭哭啼啼地就嫁了過去。

所有人都為江良月的出嫁感到惋惜，世上那麼多英雄才俊，為什麼江良月卻偏偏選擇了羅家三公子？但誰也不知道這其中真正的原因。

可是江良月嫁過去之後，羅三卻一直不肯放人，只是把海棠關在一個倉庫里，然後每隔一段時間拽著江良月在倉庫門口看一看。

每到這個時候，兩個小姑娘門裡門外便難過得哭作一團。

但羅三並不覺得麻煩，相反，這個變態就喜歡看著這兩個女人被折磨之後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

這樣的日子其實持續了將近一年的事情，如果不是羅三最終玩過了火，江良月恐怕還會忍氣吞聲——

他不僅把江良月當做自己的玩物，居然還要當著江良月的面強要了海棠，羅三大概以為江良月不敢反抗，以為所謂的才女不會做出那麼「有辱家風」的事情。

沒想到當他扯開海棠的衣裳，掐著海棠的脖子的時候，江良月再也忍不住就衝過來，將羅三從海棠身上撞開，抄起頭上的發簪朝羅三捅下。

已經被折磨瘋了的江良月對著羅三的身體一下一下，不知道捅了多少下，就把羅三捅得千瘡百孔，整一個血糊糊的血窟窿。

海棠的身體狀況也已經被折磨到了極限，伏在地上不斷抽搐著，江良月不忍心看著海棠如此痛苦，便用發簪刺向海棠的心臟，給了海棠一個了斷，之後，自己抱著海棠的屍體自殺了，到了鬼門關后，海棠和江良月又哭抱成一團。

奈何橋前，江良月和海棠都不想喝下孟婆湯，她們彼此認清楚了自己的內心，想要永遠在一起，所以不想忘記對方。

她們知道，如果不喝孟婆湯的話，就要在地獄十八層受一遍極刑，然後被壓迫在忘川河底承受千百年的水刑。

可是最後當她們一起到了地獄第八層的時候，海棠竟然再也受不了這等酷刑、放棄了懲罰，跑回了奈何橋上喝下了一碗孟婆湯，就這樣頭也不回地拋棄了江良月。

絕望和迷惘的眼淚在看著海棠離開的身影之後噙在了江良月已經沒有表情的臉上，她癱坐在奈何橋上，一個個等待輪迴轉世的靈魂從她身邊經過，全都消失在了橋的盡頭。

她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苦笑了起來，一雙大手出現在她的視野里，然後輕柔地捂住了她的雙眼，抱著她的頭往後輕輕一靠，江良月感覺自己被人扣在了懷裡，身後是那人的胸膛。

不過這當然不是凡人，因為那雙手，和那個胸膛全都是冰冷的，毫無體溫。

「你是誰？」她問。

「你可以叫我閻孟鐸，或者叫我，王。」

【閻子淮】

閻孟鐸對閻子淮完全是放養模式，放養得這地府里所有鬼魂都不知道閻子淮算不算十二公主，他對她從來不聞不問，閻子淮記憶中每次問江良月，江良月總是說因為閻孟鐸要管理整個陰界，所以很忙。

他是陰界的統領者，是地府的王，當然很忙，可是閻子淮不明白，既然忙得沒有閑暇來看看江良月，當初為何又要把江良月從奈何橋上拽走？

不過閻子淮問歸問，卻也從來沒有希望閻孟鐸來看看自己，她的疑問好像也只是走一個程序，來證明自己是個有思維的個體。

她見過自己的哥哥姐姐，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哥哥姐姐，她只見過她的二姐和六哥，閻子溪和閻子墓，閻子溪坐鎮十八地獄，閻子墓坐鎮四方殿。

閻子淮去過四方殿，大殿中央有一團巨大的一直運轉的星雲，四周全是嵌在牆壁里的書架，每一本書是一個人的命途，只要一個人死了，那本書就會被回收到星雲之中，他轉世輪迴之後，星雲又會吐出新的一本書。

於是她問江良月，她可以幫上什麼忙，江良月卻總是搖搖頭：「還早呢。」

她問幾次，每次江良月都是回答這一句，於是閻子淮便不再問了，後來，她生了一場病，沒有力氣說話，看不清東西，那一年，她十二歲。

身體恢復之後，她就發現自己被從江良月身邊抱走了，獨自生活在一個小木屋裡，屋外有一棵鳳凰樹，四周全是濃霧，她好像被隔離在了一座忘川河的小島上。

花了很多天，閻子淮終於想到了離開這個小島的辦法，她砍了一段鳳凰樹做成竹筏，駛進了濃霧之中，回到岸上之後，她便詢問路上行色匆匆的小鬼江良月在哪，但是她順著自己的記憶和問路找過去，卻怎麼也找不到。

她的命其實已經與那棵鳳凰樹連在了一起。如果離開那個鳳凰樹島太遠太久的話，她就會重新昏迷過去。

於是她沒有找到江良月，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小島上。她也再沒見過江良月，一直獨自生活在那個小島上，等著閻孟鐸把屬於自己的使命交給自己。

她待在那個島上的時候，只有一個人來看過他，他教閻子淮武功，教她讀懂一些人類才有的情感，教她察言觀色，閻子淮每次問他到底是誰派來的時候，那人卻又什麼都不說，只告訴閻子淮儘可能待在這個小島上，待在鳳凰樹身邊。

那個人就是靈台仙人。

她不知道自己和鳳凰樹還有這樣的聯繫，她一直不知道，以為那次暈倒只是偶然。所以當她和周永汋、竇淮生還有柳雨沫在一起點了好大一桌菜，還沒有聊多久之後，她忽然像是斷了線的木偶，毫無防備地一頭栽在桌上，失去了任何動作。

周永汋一愣：「怎麼回事？」

柳雨沫也嚇了一跳：「她剛剛問我師父是誰，就倒下去了！」

「因為她離開的時間太長了。」一錯神的功夫，他們之間又多出一個人來，那人高挽牛心發纂，穿著一身白色的道袍，是修仙之人，或者是已有所成的仙人。

「師父？」柳雨沫瞧著來人有些面熟，再定睛仔細一看，原來是之前教授了自己武功的靈台仙人。

「為師要帶你師姐先回去了，你要不要跟上來？」這仙風道骨的美髯公動作嫻熟地抱起失去了一切生命力的閻子淮敷衍地和柳雨沫打了個招呼，急匆匆地又要走，彷彿根本沒打算等柳雨沫。

「去哪？」柳雨沫騰地一聲從桌邊站起來，習慣性地握了握腰間的軟鞭。

「麒麟山，忘川河，鳳凰樹島，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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