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齊晉二六七年春，花葉

【柳半妝】

葉凡夫重傷昏迷數十日未醒。花羽蝶雖然自己也受了傷，但仍堅持守在葉凡夫身邊衣不解帶地照顧。

柳半妝看在眼裡，心生羨慕。她想起了自己的師兄弟們，還有小師妹們，那些死在鎮幡酒吞噬下的故友。心中一陣酸楚，落下淚來。

柳半妝自幼沒有了親人，被師父柳道眉收養，同靈刀門的師兄弟師妹們一起長大，因為自己是師父收納的第一個女弟子，所以她也是大家的大師姐。靈刀門門主柳道眉少年習武行走江湖跟各路切磋學習，學得雖然很雜，但他悟性很高，從中提煉了自己的一套刀法。

柳道眉對柳半妝十分疼愛，不僅將所有的偏愛與嚴格都給了柳半妝，就連跟著自己大半輩子的百川刀也贈與了柳半妝，但柳半妝心裡卻一直賭氣不肯叫他一聲爹，還總是叛逆地想往外跑，跑走了，就再也不回去了。

可是現在，怎麼忽然又有些想他了呢？

陽燁坐在茅舍門前的柳樹下打坐，柳半妝靠近了些，坐在一旁也學著陽燁打坐，可是沒一會兒就不耐煩了。翻了個白眼，蹭地站起身。

陽燁睜開眼看著她：「你這樣不行，心不沉則身不靜。」

「你打你的坐吧，不要你管。」柳半妝心煩意亂：「你……出來這麼久，不會想你的師父師兄弟們嗎？不會想你的蘊清觀嗎？」

陽燁：「這麼問就是說你想靈刀門了……你想家了，就回去好了，陰五行也只剩下陰丹爐了，過幾天我也要往恙城去了。」

柳半妝更加煩躁：「我跟你告別，你都沒有一點想要挽留我的意思嗎？我要是真走了，你這個路痴就沒擔心過迷路？」

陽燁有些為難地說：「我還有平瀾。」

柳半妝：「平瀾也是路痴！」

也不知道陽燁有沒有一點理虧的尷尬，反正被柳半妝駁得啞口無言也只是眯著眼睛笑著回應。

柳半妝轉身走進房子里去，反正每次找陽燁吵架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般難受，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躡手躡腳走近床榻，葉凡夫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葉凡夫一直沒醒，更可怕的是從昨夜開始還發起了高燒。

柳半妝：「他燒退了嗎？」

花羽蝶搖搖頭：「沒，還燒著。」

柳半妝安慰道：「他一定會沒事的。」

花羽蝶握著葉凡夫的手：「蜘蛛灶壓下來的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我們都要被砸死了，但我也有預感，葉子會做些什麼，我一直拽著她手臂，但她還是沖了出去。她從小就這樣，總是逞強般地保護我，然後自己有時候還傷得很重，我們雖然是相依為命的孤兒，但她像我的親姐姐一樣照顧我。」

柳半妝愣了一下，看著病榻上的素衣美人陷入沉思，良久，弱弱地問：「葉凡夫是個小姑娘？」

花羽蝶抬起頭憋笑著：「你們不是第一個混淆了葉子性別的人，她常常著以男裝，也難怪你們會弄錯。」

【葉凡夫】

葉凡夫每次遇到與花羽蝶的事的時候都有勇無謀般猛得沒有了智商，直接正面就剛了起來，看著那巨獸般的蜘蛛腿砸下來，葉凡夫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花可不能死在這麼醜陋的怪物手下！」

於是她就什麼也顧不上，從花羽蝶摟著自己的手臂中抽出身來，就沖向了蜘蛛灶。

那些水珠砸在自己身上疼得很，但是她心中的憤怒勝過她承受的一切痛苦，而且那個看起來還挺靠譜的小道士說，自己的萬仞絲可以切斷蜘蛛腿，那自己就一定能。

並沒有過多使用萬仞絲的實戰經驗的葉凡夫胡亂地甩著手中的武器，那神奇的銀色絲線沾水后像有千斤重般，在暴風雨中她根本立不住腳，就更別說能繼續揮舞。

最後她雖然成功束縛住了蛛腿，但同時也把自己給纏了起來，萬仞絲因為極細而鋒利無比，身上很快就布滿了萬仞絲的勒痕和割傷，最後她終於失去了意識，一頭栽在地上，然後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見那晶瑩的絲線華麗而優雅地切斷了那巨大的蜘蛛腿，失去了力量的蜘蛛灶恢復成了一塊沒有了生命力的鐵蒺藜，被壓在了毀於一旦的海神廟廢墟之下。

然後她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全身纏滿了繃帶，花羽蝶趴在床邊。

花沒事，真是太好了。

她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拂去花羽蝶額前的碎發，花羽蝶閉著眼睛睡著的模樣真好看，她怎麼也看不夠。

房間里安靜得很，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雖然昏睡了很久終於醒了過來但仍舊很困，掙扎了一會結果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做起了夢，是很久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是為什麼她和花羽蝶成為了相依為命的孤兒的原因。

因為戰亂，流離失所的百姓紛紛選擇逃難，葉凡夫和花羽蝶小時候是打隔壁的鄰居，小時候一起玩，逃難也一起逃難，但是他們艱難地帶著僅剩的少量乾糧慌不擇路地進了一座深山，卻遇上了兇殘的山匪。山匪燒殺搶掠，慌亂之中她拽著花羽蝶往林子裡面跑，那些命苦的百姓在她們身後的屠宰場上盡數屠戮，花羽蝶一邊跑一邊哭，葉凡夫自己也只能拽著她一直跑，不敢回頭。

她們在林子里摔了很多跤，害怕林子里的蟲蛇，害怕山匪會追上，兩個女孩抱著躲在樹根邊害怕得哭了一晚上，最後哭著哭著累得就睡著了，醒來之後發現她們睡在一個竹木齋子里，是一個老人救了，老人是個避世隱居的畫師，可憐葉凡夫和花羽蝶這麼小就要承受這樣的痛苦，於是同意葉凡夫和花羽蝶都留下來，只不過爺孫仨並沒有享幾天含飴弄孫，畫師老人就因病駕鶴西去。

留下了一齋子的畫、一串音波鈴和一副萬仞絲。音波鈴留給花羽蝶，萬仞絲留給葉凡夫。葉凡夫和花羽蝶不知道畫師老人為何會收藏著這兩樣珍寶，但留著防身實屬不錯。還有那一齋子的畫，花羽蝶喜歡得緊，想要全部留著，她在畫畫方面的天賦極高，繼承了畫師老人的畫技，給自己取了個筆名花葉，將自己的畫作拿到集市上去拍賣，說這是師承南梁先生的畫，很多人聽到這是避世許久了的南梁先生的弟子就紛紛趕來，看到畫作的一瞬間，整個集市都沸騰了。

她們那時候也就想一直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守著畫師老人的清凈和榮譽，但是戰火再一次蔓延過來，她們被迫放棄了南梁老人的齋子，離開了綿北南梁山，換了一身行頭向南遊歷。

葉凡夫有一個秘密，誰也不知道，這同樣也是為何她常常女扮男裝的原因，她一直暗戀著與她相依為命的花羽蝶，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在想，如果自己是男兒身該有多好，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喜歡花羽蝶了，穿上男孩子的衣服，是不是就可以假裝名正言順一點？

山匪劫道那天，她也是想著不能讓花羽蝶死在這群山匪手中，於是沒命了一般拽著花羽蝶就開始狂奔。

她所有的衝動，都是因為想要花羽蝶平平安安地、不再經歷劫難地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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