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春日游
茯苓領著安嫻進了一個林子深處。
裡面雲蒸霧繞,叢林茂密,視線狹窄,顯得極為神秘。
然而再往裡走去,便開闊起來。
一面垂直的石壁上,瀑布飛流直下,激起陣陣水花。
下面水潭漣漪盪開,引出一條溪流向遠方延伸。
周圍花團錦簇,叢叢鮮花,顏色艷麗。
浮光蝶翩翩,時不時在花瓣上停留。
安嫻心下感嘆。
真是,別有洞天啊。
在外面生機凋零之時,這兒卻仍然有著勃勃生氣。
她目光掃過不遠處的蝴蝶。
而且,這裡居然有浮光蝶。
「到啦到啦!」茯苓回到自己長久停留的地盤,一下安全感十足。
安嫻環視一圈,抓住茯苓的小胖手,「我沒有看到人啊。」
茯苓眨巴眨巴眼睛,指指水潭的方向,「那兒呢······」
安嫻走過去,只見盛煊整個人都浸泡在水潭裡,長發隨著水流的方向胡亂飄動。
他緊閉著眼睛,臉色無比蒼白。
她伸手向下探去,只覺得一股寒意直逼面門而來。
抓住盛煊的手,碰到流動的水,刺骨的感覺霎時傳遍全身。
安嫻咬咬牙,費盡全力把盛煊拖了上來。
氣喘吁吁地坐在草地上,安嫻看著昏迷的盛煊,他的頭偏向一側,濕潤的頭髮搭在面頰上,彎長的睫毛水珠滴落,緩緩滑下,生出幾分脆弱易碎之感。
「你為什麼要把他放在水潭裡面?」安嫻鬱悶地問茯苓。
茯苓頭上的小葉子一翹一翹,「我怕他被太多浮光蝶攻擊,這樣我還沒來得及回來他人就沒了,暫時就把他放進寒潭裡啦~~~他再過幾個時辰就會醒啦~~~」
安嫻聽了,再看看他,有心要把他的身子調整得更舒適一點。
還未多久,手臂就被人緊緊攥住。
盛煊睜開眼睛,眼睛不眨,面無表情。
安嫻看了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臂,又看著明顯沒有清醒意識的盛煊,另一隻手揪住茯苓。
「解釋解釋。」
「這個這個···」茯苓冷不丁被抓,也像是被盛煊的反應嚇了一跳。
「可能是我給他下的咒語還沒有散了功效吧···」
安嫻緊緊捏住茯苓的身子,把它遞到跟前,兩眼盯住它。
「什麼意思?」
又是成精又是咒語的,由不得她不多想。
雖然「春日游」的遊戲位面沒辦法修道,但是被融合的另一個位面可就不一定了。
茯苓被捏得頗不舒服,它扭了扭身子。
「我沒有那種鑽到他腦袋裡的本事嗷,就給他下了個讓他開口說真話的咒語嗷~~~」
它扒拉安嫻的手指,稍稍弄鬆了一些,喘了口氣。
安嫻把茯苓放到地上,「所以你之前跟我說的他的身世,也是問出來的?」
茯苓點頭,「我跟蹤他的時候,看到他的目光一直在你身上嗷,就順著你問問出來的嗷~~~」
安嫻沉默不語。
這樣的話,她倒是有一個問題,可以趁此機會問問。
她重又對上盛煊空洞的目光。
「如果,你此刻心儀的對象是杭修雅。」安嫻邊回想著當時的情境邊措辭,「而我則是苦苦戀慕你不得的那個人,為了斬斷你與她的可能···」
「我找人慾毀掉她的清白,你會作何反應?」
盛煊沒有反應。
安嫻思索幾下,又換了個說法。
「如果,杭修雅苦苦戀慕你不得,為了斬斷你與我的可能,找人慾毀我清白,你會作何反應?」
盛煊總算張嘴,他只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殺!」
果然是這樣。
安嫻接著問:「那你會用什麼方式殺她?」
盛煊鬆開她的手,緩緩地指向一個方向。
安嫻順著他手指著的方向看去,是一群浮光蝶。
她心緒複雜,「在黎水城,你是不是偷偷藏下了幾枚噬心蠱?或者浮光蝶?」
盛煊放下手,沒有否認的意圖。
安嫻嘆了口氣,重新合上他的眼睛,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他的額頭和身子幾處滴上血。
做完這些,她起身,看向一邊乖乖站著的茯苓。
「去找杭修雅吧。」
茯苓站著沒有動彈,它商量性地問:「我先帶你去見主人吧?」
安嫻沒有理睬,「先去找人。」
茯苓沒有放棄,「主人就在這塊地方,很近的,我們先去見主人吧~~~」
安嫻察覺出不對勁來,她雙手交叉,目光冷嗖嗖的。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人在哪裡?」
「啊這···」
茯苓虛心地轉過身子,它雙手護住頭頂的小葉子,悄咪咪離安嫻遠了些。
「我跟著你們的時候,沒有看到有另一個姑娘嗷~~~」
安嫻大步流星走過去,捏住它的小手就把它拎在半空中。
「你真的是···」
她氣得連拍了茯苓好幾下小屁股。
「哎呦,疼!」茯苓嘴上喊著,卻也知道是自己騙了安嫻,不敢掙扎,硬生生受著。
「我的能力還沒有大到可以瞬間在山裡找到一個人嗷。」它想了想,補救道,「但是,她絕對是安全的!」
「真的,你相信我。」茯苓小手拍拍胸脯,「茯苓山只有我開了靈智,也沒有什麼吃人的野獸,她不會出事情的,一定只是迷路了。」
安嫻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她放下茯苓,抬腳就要往外面走去。
茯苓邁著小短腿,跑著追上了她,扯住她的衣角。
「你,你去見見我家主人嘛~~~」
它勉力把安嫻拖住,話里話外都是要讓安嫻去看它的主人。
安嫻手一拉,要把衣角扯回,卻將茯苓整個身子都拉了上來。
她動作一滯。
茯苓順著外衣,扒拉著爬到她的肩上,它拉住安嫻垂在肩膀處的頭髮。
安嫻無奈。
「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先去見你家主人,你心裡又在打什麼小算盤?」
茯苓又攏過一把頭髮抓在手裡。
「唔,就是我家主人自從昏迷之後,我好想她,但是我一個人力量又太渺小了,進不去。」
安嫻伸出手和抓住自己頭髮的茯苓做抗爭,「哪裡?」
「瀑布後面~」茯苓抓著頭髮就是不鬆手,安嫻一弄,反而把她的頭髮扯得更凌亂了。
她吃痛地皺眉。
茯苓看她皺眉,放一小撮頭髮自由,慫恿道:「我的主人可好看了,你去看一看,能見到一個絕世大美人呢!」
「而且,我主人一向溫柔,更別提她現在是昏迷著的,難不成還能吃了你嗎?」
安嫻聽了,沒有太大的反應。
茯苓見狀,狠狠心,將手裡剩餘的頭髮在手上繞了好幾匝,然後整個身子向外傾倒。
「你要是不幫我···」它半個身子凌空,「我就從你的肩膀上跳下去。」
茯苓奶聲奶氣地威脅:「你的頭髮就別想要了,哼!」
安嫻已經感覺頭皮被撕扯,而這種體會,跟靈魂將要出竅時的感受也差不了幾分。
兩相權衡之下,她終於妥協。
大手一抬,把茯苓按在肩膀上。
「把我的頭髮放了。」
茯苓生怕她再做出什麼事情來,把纏著頭髮的手壓在自己身子底下。
「你先走到瀑布面前。」
安嫻聞言,毫不猶豫地走到瀑布跟前。
水汽瀰漫,水花四濺,她的臉接觸到冰涼刺骨的水珠,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茯苓這才極小心地將頭髮一圈一圈又鬆開,那頭髮已經呈現出微微的彎曲。
它安撫性地拍拍頭髮,「嘿嘿」一笑,「我這搞得還蠻好看的嘛~~~」
安嫻問:「怎麼做?」
茯苓下意識揪住發梢,它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上下嘴皮子一碰,快速地說:「放血。」
「什麼?」安嫻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從袖子里拔出匕首,匕首的銳利的尖對準肩膀上的茯苓。
茯苓連忙抱住她的脖子,卻發現安嫻狠到連她自己的脖子也一併對準了。
「就是滴一點點血在水池裡就好了嗷。」它迅速解釋,「我剛剛就是發現你的血有奇效,浮光蝶不接近的嗷,所以才想讓你幫我試試,看能不能打開瀑布的嘛~~~」
她看起來像是那種善良到可以隨便放血傷害自己的傻瓜嗎?
安嫻氣得拿著匕首的手直抖。
茯苓只看到冷銳的光芒一閃,那把匕首竟然直直就朝它捅過來,它無法,只好往下跳。
「噗通」一聲,它整個身體都掉進了水潭裡。
水潭水勢有些湍急,它死命划動,好不容易手腳並用地爬上石頭。
安嫻冷冷地瞧著它,見它離開了水,轉身欲走。
「那個姑娘現在沒危險,之後就不一定了啊!」
身後茯苓喊得聲嘶力竭。
安嫻閉上眼睛,深呼吸幾口氣,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壓抑著內心即將噴涌而出的暴虐情緒,硬生生從唇齒間擠出一個字。
「說!」
「茯苓山之前確實沒有什麼東西,但是幾個月前突然來了一隻蠱,它太厲害了,連我都差點被它吃掉。」
「它喜食人心,不論死活,我這幾個月儘力把所有上山的人都送走,但是這山中埋的死人已經都被它吃遍了~~~」
茯苓由於說得太快,不小心被嗆到了,它咳嗽幾聲,還沒完全順過氣來,又急急忙忙說:「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怕你去白白送死。」
「而且。」它的嗓音沙啞,「主人那裡有可以瞬間找到她位置的東西。」
安嫻神情冷凝,靜立不動,只是握著匕首的手青筋畢現。
茯苓大喊:「我這回真沒騙你,你要是不趕緊的,只怕連她的屍體都見不到了!」
再相信它一回吧。
安嫻對自己說。
她轉身,跑到瀑布下,乾脆地將手掌往匕首上一劃。
鮮血大量湧出,持續不斷地落入潭水,殷紅的顏色卻在瞬間消失不見。
「誒,夠了夠了!」眼睜睜看著血流得越來越多,茯苓跳著扒住安嫻的衣服,爬到她手臂上。
它心疼地對著安嫻受傷的手呼呼地吹風。
「疼不疼啊~~~」它問。
安嫻不理它。
茯苓調動自己的小葉子,將它們貼在安嫻流血不止的傷口上。
瑩瑩綠光閃過,安嫻毫無感覺的手又恢復了知覺,傷口也完全復原。
她冷冰冰的神色這才緩解了些。
水潭突然沸騰不息,接著石壁轟隆作響,裂成兩半,向左右兩邊緩緩挪動。
那瀑布自動分出兩股,一條石板路從水底下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