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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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棠溪是被人騙進玉樓春的,好友江知宜本是浪蕩不安的性子,不想竟打起了她的注意。

吳諳是出了名的風流人物,人雖風流,但腦子格外地好使,比如一舉扳倒對家信國公府,獲得皇帝的賞識,得了戶部侍郎的位置。

在玉樓春里更是橫著走,沒成想,今日就在陰溝里翻了船。

京兆府尹江知宜靠在欄桿上看了整出好戲后,慢吞吞地離開玉樓春,而樓里早就翻天覆地變樣了。

彌珍幾乎是震驚地凝視這位天神般的女子,只見她微微俯身將明姝攙扶起來,目光冷若冰山,一眼都不瞧吳諳,帶着人就離開玉樓春。

吳諳衣衫不整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追趕着長公主的腳步,而管事這個時候迅速將明姝攙進屋裏。

彌珍這個時候恍然大悟,咬咬牙跟上吳諳。

長公主府的馬車早就停在樓外,秦棠溪徑直登上馬車,吳諳望而止步,也不敢回樓再行快樂的事情,打馬回了榮昌侯府。

榮昌侯本摟着妾室快活,冷不丁地被人踹開房門,怒氣沖沖地就要罵人,抬頭卻見兒子站在門口,滿頭的怒火硬生生地忍了下去,披衣走出了屋子。

吳諳臉色陰沉,「今日我在玉樓春撞見了長公主。」

「長公主?」榮昌侯愣了愣,「她去玉樓春作甚?」

「我怎麼知道……」吳諳咬牙,眸子裏崩出一縷憎恨,「信國公一事本就惹得她不快,這個時候兒子擔心她以此事作要挾。」

本朝雖然沒有律例不準朝臣去花樓,但是秦棠溪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把持着朝政不歸還政權,往日裏行事甚是狠辣。若在這個時候因小失大,損失可就大了。

「你怕什麼,皇帝都已及笄了,再過不久就會親政,諒她這個時候不敢輕舉妄動,我可是皇帝外祖父。」榮昌侯滿不在乎道,夜裡冷風灌進身體里凍得瑟瑟發抖,實在忍受不知就將兒子推開,自己轉頭進屋。

吳諳心中放不下,翌日朝後就找皇帝去商議。

****

街面上的花燈少了很多,永平巷子裏的燈籠也拆了些,走進去的時候還是能感到那股熱鬧的氣氛。

平兒再度跨進玉樓春的時候,嘴巴里嘀嘀咕咕:「殿下這是怎麼了,這裏的人個個那麼不正經,怎地就往這裏跑。」

而在後院的一間屋子裏管事正在給明姝上藥,口中勸說道:「昨日救你的那位貴人又來了,你不想去伺候小侯爺,就去見見她。」

銅鏡里的女子額頭上一塊猩紅的疤痕,巴掌大的小臉更是毫無血色,泛著紙白的唇角微微抿著,腦海里閃過的不是吳諳油膩的臉,而是長公主淡漠睥睨的眼神。

鎮國長公主秦棠溪是本朝最顯赫的女子,就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皇帝五歲登基,十年來都是長公主代為攝政,這樣的女子風華與才情都是上天賜予的。

明姝忍着全身顫慄咬牙不肯說話,落在骯髒的地方,她就不再是清雅高貴的信國公府的嫡女。

管事勸說了幾句,見她還是一副不識趣的樣子,當即就冷了臉色說狠話:「我買你花了萬兩銀子,有的是辦法讓這些銀子回來,你最好識趣些。昨夜的榮昌侯府的小侯爺可是出名的狠辣,我可提醒你,不聽話的後果可是很多的。」

明姝緩緩閉上眼睛,任由兩行淚滑過眼角。

外間的秦棠溪照舊坐在自己昨日的位置上,隔壁的雅間卻換了人,時不時傳來嚶嚶的女子聲,平兒聽得臉紅心跳,甚至捂住了耳朵。

躲在暗處盯了許久的彌珍在見到無人靠近她后,端著一盞酒徐徐走近。

秦棠溪的目光落在看高台上的女子身上,昨日是妖嬈的舞姿,今日卻是撫琴,琴聲過於中規中矩,沒有太多的靈力。

平兒見到有人走過來,老鷹護小雞般擋着彌珍靠近:「走開,長得那麼丑,不配和我家主子喝酒。」

「平兒。」秦棠溪輕聲呵斥。

平兒擠眉弄眼地退了下去。

彌珍竊喜,攝於長公主的威嚴,到底沒敢貼過去,照舊給她斟酒,盈盈笑說:「殿下是喜歡這裏了?」

玉樓春的花魁隔三差五就會換,新人換舊人,美名在外。就連吳諳都會沉浸在這裏,她相信,長公主也會喜歡。

秦棠溪遠遠地凝視高台上,琴聲刺耳,難聽得很。

彌珍說得嘴巴都快乾了,卻沒有得來長公主一句回話,心中沮喪,長公主靠坐在椅子上,目光凝視着高台上的紗幔。

紅色的紗幔此起彼伏,琴聲陡然一轉,她驀地回首,撫琴的人換了。

高山流水的琴音,多了股空靈。

秦棠溪微微眯住眼睛,簾后的人影瞧不真切,比起方才的琴聲不止高了多少。花樓楚館里的琴多以討好人為主,而這人的琴音造詣遠勝尋常人。

但她聽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熟悉感,好似那人就在簾后,她出聲輕喚:「平兒。」

平兒努努嘴巴,從袖袋裏掏了些銀子出來,大步向高台走去。

彌珍聽不出琴音的差別,好奇長公主怎地突然就賞了,細觀她的容顏,波瀾不驚,與方才無異。

不久后,平兒就回來了,俯在秦棠溪耳畔低語說了幾句,秦棠溪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瞬息后又平展開來。

琴聲一停,她便離開了。

管事玉娘親自送了人出門,轉頭就樂滋滋地找上明姝。

彌珍半道上攔住她:「玉娘可知方才撫琴的人是誰?」

玉娘年過三十了,眉眼間還有幾分當年的風情在,舉手投足也是穩當了些,「是明姝,方才那位貴人還給了銀子。」

又是明姝。彌珍默然嘆息,玉娘喜得不行,「早就知她不同尋常了,沒成想琴也彈得這麼好。」

尋常窮苦人家把女兒賣進來,樓里都會請人教授琴棋書畫,明姝卻是不同,不僅會彈琴,還彈得這麼好。

一時間,明姝成了玉樓春最吃香的人。

接連幾日,秦棠溪都會來玉樓春坐上半個時辰,聽完一曲就離開。

就連皇帝都聽出些許風聲,朝會後留了吳諳下來,「朕聽聞阿姐這幾日都會去花樓聽曲?」

今上是位剛及笄的女子,在位十年,跟着秦棠溪學了不少治國之道,明黃色的裙裳穿在身上,多了女子的明媚。

吳諳就比皇帝大了六歲,明姝的事情耿耿在懷,聞言便回道:「聽說是這麼回事,長公主行事古怪,臣也不明她的意思。」

皇帝托腮思索須臾,「阿姐聽的曲是不是都來自一人?」

吳諳記恨的就是這件事,昨日去玉樓春想見明姝,管事玉涼竟以秦棠溪的名義拒絕了。

「好像是一人,是叫明姝。」

皇帝又道:「是何底細?」

「底細乾淨,是家中貧困,父母為給她弟弟娶妻就將人賣了,聽說得了不少銀子。」

「那也甚是尋常。」皇帝旋即就放心了。

吳諳趁機又道:「長公主是女子,又是皇室中的人,頻繁流連煙花之地怕是會引人胡言。」

「本朝無律法約束,朕也耐她不得。」皇帝沒有辦法,若是親政也就是罷了,偏偏斬殺了她的臂膀信國公也沒有使她亂了方寸。

吳諳小步上前,低聲說話:「臣有一計。」

皇帝眼光湛亮:「快、快說來朕聽聽。」

****

二月初這日下了大雨,玉樓春的客人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扎堆般擠在廳堂內。

明姝換了華服,杏黃色的裙裳上以絲線綉制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玉娘嘆息道:「若是官宦人家,定將這普通的絲線換作金絲,必然大放光彩。」

明姝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裙裳,金絲?

她也曾用過,前世作為信國公獨女趙瀾的時候,何曾是金絲,就算是雀羽也是常用。

玉娘瞧著銅鏡里美若神女的明姝眼中放了光彩,朝着婢女揚了揚下顎,親自給明姝描眉上妝,笑吟吟告訴她:「女為悅己者容,只要你聽話,我保管你衣食無缺。」

明姝聽得麻木了,這具身體的父母將女兒以萬兩銀子賣了,回去置辦田地添置屋舍,骨肉親情竟比不上身外之物。

婢女這時端了熱湯過來,玉娘接過來遞給明姝:「喝碗湯熱熱身子。」

明姝半日裏沒有喝水,上了台不知何時才回來,沒有遲疑地接過喝了下去。

熱湯入腹,整個人都暖和不少,僵硬的四肢也變得靈活了些,她朝玉娘行禮就往高台走去。

玉娘在心裏默默數了三,就見明姝的身體倒了下來,她忙讓人準備木箱。

迷暈的明姝被裝進了木箱,輾轉抬上了馬車。

****

淅淅瀝瀝的雨從屋檐上落了下來,平兒捧著參茶進屋,卻見郡主秦見晗走進屋。

秦棠溪有位好友,多年前慘死,留下一女,被她接回府里以郡主的爵位待之。

秦見晗小心翼翼地走進去,朝着案后的人行禮,「姨母,陛下令人送了禮來。」

秦棠溪抬了抬眼眸,「什麼禮?」

「不知,兒只見一隻半人高的木箱送入府里,可要搬來?」秦見晗搖首不知。

秦棠溪望着案牘上的奏疏后,許久未曾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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