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驚弓之鳥
太監已經小跑過去，將那隻掉落下來的黑色的鳥撿了回來，眾人才發現那隻鳥還有氣在，努力撲著翅膀，卻飛不起來。
面對安意柳的質疑，玉唯沒有說話，這位天家公主也該受一些挫折了。
席宴上很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這時卻聽見一道輕輕的哧笑聲響起。
只見穿著一身白色衣袍的青年神色淡漠，薄唇間的笑意似嘲似諷，精緻的眉目微皺著，又驟然鬆開。
「看來和安公主平時喜讀史書，知道『驚弓之鳥』的故事？」
玉唯淡然地看了看他，沒錯，九年義務教育就是這樣強大，驚弓之鳥，膾炙人口。
「這鳥本來已經受傷，十分疲憊，應是強弩之末了，聽見我弓弦的聲音，以為又有箭射過來，便拚命的掙扎，反而扯裂了傷口，不能再飛行，這才掉落下來。」
聽到她的解釋，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和安公主並非有什麼神奇的本領，而是運氣好，遇見了一隻受傷的鳥。
「也怪我加重了這隻鳥的傷勢，玉唯想向皇帝陛下請個命，找人醫治了這隻鳥，將它放生了吧。」
聽見玉唯的話，南安皇帝還沒有什麼反應，雲謙卻已經先笑了起來。
「和安公主真是心善呀，這鳥若不是遇見了你，恐怕也沒幾天活頭了，還多虧你將它『射』下來。」
總感覺這位小王爺是在諷刺自己，但是玉唯也沒有多說什麼。她並不是什麼心善的爛好人，但是在她的眼裡，鳥也是命，貓狗也是命，如果是無辜的，便不應該輕易招惹。
南安皇帝淡淡地撇了雲謙一眼，然後說道：「和安公主心善，朕自然允了你這個請求。」
這時才從失敗中回過神來的安意柳卻瞪了她一眼。
「那你又是如何看出這隻鳥是受傷的鳥呢？在場席宴間這麼多人，可沒有幾個看得出來的。」
玉唯淡淡一笑：「在汴梁時也參加過皇家圍獵，雖然只是看看，但也清楚動物受傷后的反應。這隻鳥飛的太低，動作又十分緩慢，所以玉唯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沒想到瞎貓碰上死耗子了，還請如意公主不要見怪。」
誰沒參加過皇家圍獵？怎麼就她玉唯一個人看的出來？安意柳心裡憤憤不平，這不是變著法的諷刺她呢么？
但是不論她多麼不甘心，這場鬧劇都要收場了。
「和安公主聰慧過人，朕心甚慰，好了，柳兒就抽取下一個閨秀吧。」高台上的皇帝淡淡說道。
玉唯便不再理會安意柳，福了一個禮，便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剛在席位上坐下，玉宸的一雙眼睛就盯住了她。
「你斷不會做沒有萬全把握之事。」
玉唯回以一笑：「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有著萬全的把握的。」
說完，她就不再理會玉宸，而是將目光投注到了宴席間的表演上。
然而怎料一個討厭的白色人影就正對著自己，便總是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玉唯心情煩躁，又離席而去。
等到周圍漸漸安靜了，她才平靜下來，嘆了一口氣。
玉唯知道自己少有的情緒波動的原因，因為那個人在某些角度，實在是太像玉離了。
而且一樣都很惹人討厭！
就在她暗自深思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玉唯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紅衣少年正向她走來，他眉眼精緻，眼梢的笑意熱烈如火，摧生開一樹樹的木槿花，一時間風華無量。
玉唯不是喜歡皮囊的人，但還是為之晃了晃神。
「鶴公子。」她喚道。
「公主殿下。」鶴顏對她行了一個禮。
「宴會歡樂，殿下怎麼一個人出來了？」少年笑著問道。
玉唯給了他和玉宸一樣的答案。
「果酒有些醉人，出來醒醒酒，鶴公子呢？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玉唯含笑道。
「我不喜喧鬧，所以出來走走。」
玉唯定了定神，這位鶴家的公子可比她坦白多了。
「我以為你應該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鶴顏輕輕拂落落在他肩上的一枚青葉。
「歌舞昇平，是大人物的場面，沒有人會注意我這個小人物，所以還可落得自在。」
玉唯笑了：「整個雲夢城的名門閨秀有多少都視公子為如意郎君，怎會無人注意呢？況且天下三公子鶴顏的名聲多麼響亮，日後平步青雲，一展宏圖，當不負丈夫一場。」
鶴顏眉眼間的神色有些莫名，在斑駁的月光間甚是動人。
「平步青雲，登堂拜相，非我所願。我一生只做個閑雲野鶴便罷了。但是公主，今日宴會展露鋒芒，雲夢城中人或許可對你改觀，關於日後依託，你可有什麼打算？」
日後依託？
玉唯的目光飄渺起來。汴梁一事之後，她對情愛已不再期盼，此心只想復仇，若是尋找夫婿，當時是位高權重，糊塗蠢笨好擺弄的最合心意，比如南安皇帝的那些皇子們。但是嫁人畢竟是大事，她也不願找平庸不堪的人。
她抿了抿唇，問道：「鶴公子，汴梁到雲夢一路，陸大人對我百般刁難，實是因為我可能嫁給他在意之人。我可否冒昧一問，南安皇帝陛下是否有意，將我許給公子？」
鶴顏抬頭看她，黑白分明的眼清澈明亮，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陛下是有此意。」
玉唯得到了證實，心中並不感到意外，她嘆息道：「我名聲如此，恐怕會連累公子，公子可介意？」
鶴顏看了一眼她，然後抱拳對她深深長揖。
「汴梁到雲夢一路，至今日宮宴，鶴顏已知公主為人，聰慧大方，善良賢能，鶴生性愚笨，此心又志不在朝堂，恐怕無法為你掙得誥命，榮光加身，但是鶴不論生前死後，都定護公主周全，還望公主不棄。」
不論生前死後……除了鶴顏自己，恐怕無人可以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玉唯亦是福身。
「玉唯罵名加身，所行所作亦或離經叛道，還深恐會連累公子。」
月色下，兩個人相對行禮，說著相許終身的話，但是都無關情愛，卻又十分融洽。
那少女黛眉紅唇，眉眼精緻含光，彷彿月宮仙子。
那少年紅衣獵獵，容顏如畫，只催生出一樹樹的木槿花。
遠遠看去，似乎是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