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蘇武的謀划

楊修豪氣雲天之後，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千杯不醉，一直喝到天黑蘇武回來。

蘇武的臉色盡顯疲憊，有些反常。

將軍府設宴這種事雖然不常有，但是千年累積下來，次數就很多了。

蘇武身為副將，一次都不曾落下。

所以這種龍城百姓眼裡極不尋常的大場面，蘇武應付起來，向來是綽綽有餘的。

唯獨今天，他是真的累。

「喝酒。」蘇武拉過一把凳子，坐在了兩人中間。

胡云騰酒量雖好，但是和死人沒法比。

所以他一直悠著在喝，一天喝下來，也就五六分醉意。

見蘇武落座，胡云騰指了指對面的楊修：「蘇兄，楊修找到了。」

蘇武先前贊同他把人藏起來，就沒必要隱瞞。

蘇武點了點頭，並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灌酒，看得出，他今天的心情波動很大。

作為一名儒將，蘇武是出了名的鎮定，用「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來形容都不為過。

別說面對李敢的咄咄逼人，有幾次正對著飛將軍的箭尖，他都不眨一下眼。

可是今天，他的臉上，表情非常的複雜。

有激動，有疲倦，更多的是離愁。

「人生至此，不過兩愁，蘇兄有什麼話，放開了說。」胡云騰拿起筷子，敲了敲碗，學著愁上愁酒肆的標語說了起來。

這一招還真管用，蘇武喝酒的動作，明顯的停頓下來。

「兩愁？呵呵，太多了。真要發愁的話，一個就夠了。」放下酒杯之後，蘇武的眸子里透露出一絲精光，就像夜空里的一顆星星，初看不起眼，再看還是不起眼，但若是一直盯著看，很快眼睛就受不了。

楊修第一個受不了，低下頭去，避開了蘇武的目光。

蘇武深呼吸一次，臉上的表情恢復正常，他站起身，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述說道。

「今天，飛將軍認了一位義妹，就是漢三城來的曉花護士，現在叫李曉花。」

楊修低頭看手，手有些抖。

曉花對他來說是個老熟人，來醫院三百多年了，從一名護士，逐漸成為護士長。

這期間，他逃跑了幾百次，有一半以上是被這位老熟人給抓回來的。

別看女人長相甜美，抓到病人後，下手可不輕。

經常就是一根電棍用上幾個小時！

楊修可沒少吃她的苦頭。

但是他的手抖，不是因為這些事情，而是想起了從醫院逃跑時，拎起收音機砸向女人時的快感！

原來他楊修，也是能殺人的！

今朝能殺人，他日就能屠城！

去他娘的狗屁書生！

蘇武不知道楊修的想法，看到他的表現，眼角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飛將軍會在本月十五，也就是刷新日那一天，正式和李曉花結為兄妹，因為曉花出自民間，所以結義典禮不會在將軍府舉行，而是在愁上愁酒肆上辦。」

「刷新日？愁上愁？」胡云騰頗為玩味的看向蘇武。

這兩個詞看似簡單，裡面的信息量極大。

蘇武讚賞的點了點頭：「不錯，就是刷新日，就是愁上愁，我選的！」

時間是漢武帝定的，由衛子夫說出來，但是以龍城的強勢，這時間不是不可以改，只是飛將軍不屑去改。

「隨便，我無所謂。」

這就是飛將軍說的話。

這就是他的態度。

至於地點，飛將軍的態度很明顯，什麼狗屁典禮，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龍城有人在乎。

李敢就很在乎！

他不喜歡有人在龍城指手畫腳，尤其是漢武殿的那位！

所以當衛子夫提出要在飛將軍府上舉行典禮的時候，李敢不等父親發話，直接就拒絕了。

理由是：按照刷新日的慣例，將軍府要迎新。

飛將軍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和衛子夫爭吵，因為當年這位皇后，對他們李家還是很照顧的。

但他又不能當眾駁了兒子的面子，就問其他副將有什麼好建議。

蘇武是最後一個提議的，說李曉花來自民間，在民間舉行典禮，更能讓百姓知道將軍的豁達，郡守的博愛。

其實前面的理由，飛將軍和李敢一點都聽不進去。

公家的建築多了去了，真要羞辱李曉花的話，雜役房是更好的選擇。

但是一句豁達，一句博愛，讓睡眼惺忪的飛將軍立刻來了精神！

漢武帝博愛嗎？

漢武帝若真的博愛，做將軍的又何須豁達。

所以飛將軍一錘定音，就選民間！

在龍城，要找出一個能容納上百人的民間場所，只有愁上愁酒肆。

「呵呵！」胡云騰笑了笑，也跟著站起身來，意味深長的說道：「今日我能找到楊修，就是因為去了一趟酒肆，那裡面的人，各個都是人才，讓人流連忘返，差點就出不來了。」

蘇武對此並不感到驚訝，因為在回來之前，他也去了一趟酒肆。

飛將軍要辦大事，他這位副將總得先安排一下。

「自己人，僅限刷新日當天。」

蘇武很平靜的說了一句，讓胡云騰不得不佩服。

酒肆里的人龍蛇混雜，用荊軻的話來說，就是一盤散沙。

蘇武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這些散沙拉攏起來做自己人，這份能力，確實是強。

要知道，今天早上，愁上愁的老闆娘李碧還揚言要把蘇武綁起來！

「你許諾給他們什麼好處？」胡云騰有些好奇。

蘇武笑了笑，繞開了這個話題。

「刷新日當天，我和張騫將軍會在飛將軍府上迎新，其餘副將不出意外的話，都會參加典禮，這一天，將是出城的最好時機。」

說到這裡，蘇武嘴角泛起一絲嘲笑：「不過城裡來的兩位大官，公孫敖和趙破奴，到時候一定會找借口開溜，以飛將軍的個性，那兩位只要不過分，是不會過問的。」

「胡公子，以你的能力，可有把握擺脫兩人？」

蘇武問的很認真，胡云騰卻聽出了其中的貓膩。

擺脫兩人？

漢武帝會派公孫敖和趙破奴前來，兩人的實力自然不會弱。

尤其是那位公孫敖，膽敢當著霍去病的面帶兵圍捕自己，更是一個好手。

兩人要是死纏爛打起來，又是打不死的那種。

怎麼擺脫！

「蘇兄，大家都那麼熟了，有話就直說吧。」胡云騰雙手抱胸，等待下文。

蘇武會心一笑，轉頭望向楊修。

「兩位大官的目標是楊修和古雲騰，只要胡公子將楊修交出去，再放出古雲騰在龍城大牢的風聲就可以了。」

蘇武的目光銳利起來，從楊修身上，又回到了胡云騰的身上。

楊修挺直了胸膛，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胡云騰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回答：「好啊。」

蘇武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狐疑之色，很快就消融了。

他剛才說的這番話，都是在試探。

試探胡云騰和楊修的關係。

試探漢三城在找的古雲騰，是不是眼前的這位胡云騰。

如果是的話，那麼接下來的計劃，就會有所改變。

胡姓在匈奴中是極其稀少且尊貴的，但是在漢城之中，卻很普通。

胡云騰如果來自漢城，那麼他就不是匈奴人，也就不是來救李陵出城的。

真是如此的話，接下來蘇武就會通知兩位大官，把胡云騰給提走。

至於楊修，他另有用處。

可是情況，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兩人的表現，非常奇怪。

從楊修的表情上來看，是對胡云騰不抱任何希望。

而胡云騰的樣子，更是令他蘇武琢磨不透。

不過對於這點，他是有心理準備的，第一眼看的也是楊修。

想要從別人臉上瞧出些什麼來，不光是看的人眼力勁要好，還得對方臉上有變化才行。

就像四個人坐下來打牌，有些人的牌好牌壞，看臉色就知道

有些人則不然，拿到好牌時故作悲傷，以此來迷惑對手。

但是這些喜形於色的人，相處久了，都能猜到心思。

最怕的就是那些不露聲色的人。

胡云騰就是其中最可怕的那種，他不是沒有表情，而是一直都是自信滿滿的神態，讓人覺得無論出什麼牌，都會被他輕鬆接住！

更麻煩的是，這傢伙還不輕易出牌，蘇武想要通過看他出什麼牌，來推算他接下來還有什麼牌都不行。

若是有時間，蘇武還想再試探一會。

但是，真的沒有時間了。

按照約定，一小時后他就將去張騫的府上，商量典禮和刷新日的具體事宜。

這一去，能不能在刷新日之前趕回來，就很難說了。

張騫想事情可是出了名的慢。

今天是十三，離十五隻有兩天。

蘇武摘下了頭上的方巾，任由長發披散下來，而他的決心，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他開始發號施令，語氣不容置疑。

「十五早上九點，典禮開始的時候，黑兔換上李陵的行裝，把李少爺換回來。」

「胡公子在酒肆外面等著，李少爺一出來，就讓黑鹿、黑熊帶著楊修去龍城大牢。」

「城內不會有人阻撓，出城之後，自會有人接應。」

胡云騰愣了愣，把李陵帶出城去，最難的一步，就是避開飛將軍父子的耳目，蘇武為什麼要堂而皇之的在兩人眼皮底下換人！

「蘇兄，你別玩我！飛將軍在酒肆里看著呢！」胡云騰提醒道。

蘇武眼神堅定：「你不用管，會有人攔下李廣！」

在龍城，極少有人敢直呼飛將軍的名號，蘇武是第一次。

「誰？」這次問的是楊修，他很好奇，在龍城，有誰攔得住那位神勇無敵的飛將軍！

蘇武手腕一抖，一抹寒光飛過，楊修瞬間身首異處，是一把別在腰間的軟劍。

在楊修重組身軀的空擋，蘇武低聲說出了一個人名：「王顏悅，城主派來監視龍城的祭壇使者！」

聽到「監視」兩字，胡云騰不由的想到了監軍王鑒俊，以及他手下的那位年輕士兵。

「是不是一位長得很好看的士兵？」胡云騰問道。

蘇武也愣了一下，看到冒頭的楊修，又是一劍揮出。

「是有點娘。」蘇武一邊收劍，一邊點了點頭，繼續說：「其餘的副將，愁上愁有人會出手，漢城的兩位大官，會去龍城大牢，都不需要擔心。」

蘇武出牌，要麼不出，一出就不給人任何機會。

王顏悅在找楊修，他就派人告訴王顏悅，只要在十五那天攔住飛將軍一個小時，就把楊修的下落告訴他。

蘇武相信，以王顏悅的個性，肯定會照辦。

愁上愁里的人在謀划些什麼，蘇武一早就知道，單于（chanyu）說的內應就是他。

要讓愁上愁里的人出手，最有誘惑力的條件，就是派人正面拖住飛將軍，給他們圍殺的機會！

所以王顏悅的事情搞定了，諸子百家的事情也搞定了。

至於城內的那些士兵，蘇武根本不放在心上，且不說胡云騰的實力有多強，單是李陵一個人，也足夠殺出去了。

李陵作為龍城的十大副將之一，實力絕對是前三位的！

唯一的變數，只有那位不參加典禮的張騫。

不過很可惜，蘇武既然和張騫在一起辦事，自然有辦法讓這位老將軍沒空離開飛將軍府。

萬事俱備，大局已定！

蘇武在心裡重重的說出了八個字，舉起桌邊的酒壺，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