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待眾人都坐下后，李老夫人拉着李熹蕾的手拍了拍，率先開口不陰不陽道：「要說女子還得像咱們熹蕾一樣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才不失咱們這百年世家的禮數，學那等市井女子在外拋頭露面，引得流言四起，實乃傷風敗俗。」

李熹蕾垂眼低眉的站在李老夫人身旁，彷彿李老夫人剛剛誇的不是她一般。李乾卻擔憂的朝李熹微看了看，李垣與李珂還未知事，便懵懂的站在一旁。

趙氏聞言眼觀鼻鼻觀心，並不打算理會。

張氏見狀起身惶恐道：「母親，您所言何意，可是兒媳哪裏做的不好，惹了人嫌話。」

李老夫人擺擺手道：「你是一家主母，里裏外外都需要你打理，在外行走乃為人之常情。」說完直指趙氏與李熹微道：「趙氏，老身且問你，坊間傳言李熹微與安慶王私定終身一事可是真的？」

趙若芙起身淡淡道：「假的。」

李老夫人見到趙氏又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道：「坊間里傳得如此有鼻子有眼，又怎是空穴來風？還不是。。」

趙若芙未等李老夫人話講完就到：「回母親，我是說他們私定終身是假的，但是他們定了終身卻是真的。」

此話一出，世安堂里的眼神刷刷刷的全部轉向李熹微，李熹微放下手中茶杯，從容不怕地接受着世安堂上上下下的眼神洗禮，最後眼神一轉，對上了李老夫人身後的李熹楠，她的表情與世安堂里的一干目瞪口呆不同，反而對着李熹微投了一個微笑。李熹微心道，也不怪自己前世會栽她手裏，才幾年未見，李熹楠便已經練就一身不動聲色的好本領。

這世的李熹楠與前世的身份已經截然不同，前世的陳氏以李正德外室子的身份帶着李熹楠與李乾堂而皇之的進了府，讓剛失去夫婿的趙氏備受打擊，又在李老夫人的逼迫下一病不起，後來永城候的爵位落在了李乾身上，李熹楠仗着是永城候胞姐的身份，儼然成了永城候府里說一不二的二小姐，比李熹微這個大小姐有臉面得多。

這世的陳氏卻是以李正賢的外室進的府，且李正賢膝下可不像李正德那樣只有李熹微一個獨女，張氏足足給李正賢生了三個兒子，如今陳氏又不在了，她李熹楠還是在李俯，在張氏的眼皮子底下站穩了腳跟。

前世的李乾對自己照顧有加，李熹楠也從不曾與自己為難，所以在舅母家裏，她被李熹楠不小心潑濕襦裙時，才沒有多想，跟着紫萍去了更衣間。

李熹微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無視了李熹楠投過來的微笑，又低眸飲茶。

李老夫人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趙若芙答：「那時我還在南街李宅，這等小事怎敢叨擾母親。」

李老夫人被噎了個措手不及，黑著臉正欲發火。

張氏忙道：「可是肅親王妃辦賞荷宴那次？」

趙若芙默認道：「當時也只交換了庚帖，打算看好良辰吉日後再來稟報母親，後來王府出了點事，就給耽擱了下來，雖然我只是一介婦人卻也不是那等背信棄義之人，熹微與安慶王確實是定親了的。」

兩月前的賞荷宴歷歷在目，當時的肅親王還沒出事，能攀上肅親王世子，哪怕是個病怏怏的世子，只怕也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再憶起當時肅親王妃與趙若芙聯手推動琉璃坊，也許其中關聯頗深。

張氏表情古怪的看了眼趙若芙，心想着這趙若芙為了攀上肅親王府，可真捨得下本錢，不過現如今輝煌一時的肅親王已不復存在，肅親王世子也淪落成了偏遠之地的落魄郡王，不知這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趙若芙當如何做想。想到此處的張氏頓覺揚眉吐氣，立刻笑着諷刺道：「長嫂此番堪比周郎在世，恭喜恭喜。」

趙若芙沒理會張氏的陰陽怪氣，直接對李老夫人道：「母親，夫君他不日便要在隨州開展錦記商會的分部，想着微兒日後也是要到隨州去的，便打算乾脆讓微兒去打理分部事宜，故此夫君特地交代我來問問您的意見，您看微兒是三日後啟程好還是五日後啟程？」

李老夫人一愣，這哪裏是來問她的意見，這明明就是來通知她一聲罷。如今李正德閑賦在家，趙若芙便要李正德陪同自己一起掌管商會事宜，每每碰到有爭執的事情，趙若芙便拉着李正德做擋箭牌，之前李正德帶着趙若芙回府後不久，李老夫人同張氏還打過錦記商會的主意，每到此時，趙若芙便祭出李正德大法，李老夫人也無可奈何。

李老夫人未回應趙若芙的三日還是五日，張氏卻乾笑一聲道：「兄長與嫂嫂深謀遠慮，果真是愛女心切。」

自從張氏嫁進永城候府起，就處處被趙若芙壓一頭，身世不如她，能力不如她，以前為了能在趙若芙那裏謀得好處時，張氏總在趙若芙面前伏低做小。自從趙若芙沒幫張氏搭橋牽線開書坊那次起，張氏便在李老夫人的暗示下開始與趙若芙作對。

雖然總是討不到什麼好，但如今永城候俯的掌家權卻實實在在的落在了她手裏，且她如今更是未來永城候之母，她自認為只不過一個商會會長的趙若芙如今在她面前是直不起腰來的。可趙若芙卻偏偏不怎麼搭理張氏，趙若芙越是無視張氏，張氏就越想在趙若芙面前證明點什麼，逮著機會就要刺趙若芙幾句。

趙若芙冷冷地掃了一眼張氏並不接話，張氏又自討了個沒趣，眼神有瞬間的陰鷙。

這時李熹楠上前一步，走到李熹微面前溫柔端方道：「姐姐這才回京又要遠走，妹妹都還沒來得及與姐姐好好敘敘舊。」

李熹微回以微笑道：「我與母親在南街獨居多年，今日還是托老夫人的福，才能在此與妹妹一見，說起來也算得上是與妹妹久別重逢，不過這敘舊倒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李熹楠溫柔端方的表情僵在了臉上，她從入府沒多久后便知李熹微不討李老夫人的喜，為了不被張氏拿捏，她想方設法的佔了李老夫人的心頭好。

張氏雖然見不得這一對庶子女，卻賴不住李老夫人喜歡，加上李熹楠又總是避著張氏鋒芒，從不輕易得罪張氏。李熹楠雖是庶女，卻是李家二房的獨女，若是能有個好姻親，以後也是永城候俯的一份助力，因此平日裏張氏也不曾過分為難李熹楠，自從趙若芙與李熹微出府之後，李熹楠便成了李家獨一無二的小姐，總是被府里的下人們端著捧著，從沒被人這樣當眾打臉過。

張氏看李熹楠吃癟幸災樂禍還來不及，又怎會主動替李熹楠解圍，李老夫人此時正因自己長孫女突然與人定親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不說，自己的好兒子在外人的慫恿下也開始對自己陽奉陰違起來而氣得胸口疼，沒空管小輩間的暗流涌動，李乾頭腦簡單，看不明白李熹微與李熹楠只見的波濤洶湧，李垣與李珂更不必說，而對於世安堂的下人們來說，李熹微與李熹楠都是李俯的主子，更不會參與到兩個小姐間的交鋒中去，這一瞬世安堂寂靜的落針可聞，不過片刻李熹楠的丫頭反應過來了，站出來道：「大小姐這是何話，我家小姐自是日日記掛着大小姐的，只是小姐從小受李老夫人教養，不僅熟讀女四書，並且以此為己律，別說出府去南街那樣的地方探望大小姐，就是大門也甚少出的，大小姐可是錯怪二小姐了。」

李熹微不想與李熹楠裝姐妹情深，也不欲與李熹楠為此等小事糾纏，正要開口結束此段對話，卻被趙若芙看出了的不耐，只見趙若芙起身對李老夫人道：「請母親恕罪，微兒此去隨州事多繁雜，夫君還有許多事情要交代微兒，我便帶着微兒先行告退了。」

李老夫人此時看着趙若芙母女也心煩，又聽趙若芙說自家兒子還在那等著，便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趙若芙帶着李熹微丟下這一屋子的勾心鬥角來去自若。

三日後，整個京城都知道永城候家的大小姐李熹微與肅親王之子安慶王早已定親，連權鼎皇帝也親口承認了這樁『在肅親王出事之前便定下的』婚事，只等安慶王的三年孝期一過，便過門成親。

原來，姜寧與李熹微還未回京時便有一封快馬加鞭的摺子從隨州傳到了權鼎皇帝手裏，這摺子自然是肅親王妃假借安慶王姜寧的名義擬的，摺子裏又附了一封書信，是肅親王妃以自己的口吻寫的。

摺子上沒寫什麼特別的，只提了提隨州布政司劉致勤政愛民，廉潔奉公，隨州災情亦被控制得當。又提了提他目前在綏山建避暑山莊給肅親王妃居住一事。

而肅親王妃的信里卻把當時賞荷宴時定下的姻親一事給權鼎皇帝說了。

當時世人皆知肅親王妃舉辦賞荷宴就是要為肅親王世子相看世子妃的，至於為什麼當時手握重兵的肅親王夫婦為什麼會給自己姜寧挑中當時還是前永城候遺孤的李熹微做世子妃，是因為當時的肅親王覺著既然已經與涼國簽訂了二十年的和平條約，大昭便不需要他去邊關了，不如乾脆藉此機會還軍於政，留在京城做個閑散王爺。可肅親王又擔憂此舉會被小人所趁，給皇兄帶去不必要的麻煩，這才挑了無權無勢出府別居的李熹微。

權鼎皇帝當夜便失眠了，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他甚至想着是不是替姜寧換門權勢之家來補償他，他連夜便要朱公公去查查看這些朝堂上位高權重的大臣們家裏可有適齡的小姐。

可帝王心思到底難以捉摸，當京城裏盛傳姜寧與李熹微定親一事，再由寵妃傳到權鼎皇帝耳中時，權鼎皇帝又親口承認了這門婚事。

又是兩日後，李熹微便帶着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馬出了城門，直奔隨州而去。因李熹微此行聲勢壯大，又有姜寧和秋陽帶着嵩山裏的裝備混跡其中，便不像回京城時般日夜兼程，加上兩人此行順利，更是起了沿途觀景的心思，一路走走停停，行到田州時已是半月後。

海月與白英知道自家小姐已經與安慶王定親時並未太吃驚，在隨行隊伍中見到偽裝的姜寧時才嚇了一跳。

好在兩人跟着李熹微多年，已經見過很多奇人異事，且在她們看來，她家小姐就是大昭第一奇人，以至於只是稍稍嚇了一跳就無聲無息的接受了安慶王無召進京又隨行在小姐左右一事。而李熹微帶的其他隨從們都以為姜寧同連詞一樣，是老爺派過來的身份特殊的護衛，只有趙若芙身邊的羅管事有些疑惑，但他也沒多想，因為小姐說過，要他來小小姐身邊是來幫着小小姐打理產業的，而不是來管哪個護衛的行為舉止是否怪異的。

北方的秋天來的迅急肅殺，雖然才入初秋，早晚卻已經很冷了，縱然如此亦抵擋不住李熹微與姜寧觀賞秋日裏風光大好的田州，官道上鋪滿了金黃色的枯葉，被秋風一吹，便如同歡快的蝶舞般紛紛揚揚。

待到日落時分，彩霞托著夕陽隨着秋風而動，最後隱秘在遠處紅黃相間的樹林里時，秋陽和連詞已經招呼隨從們架起了篝火，因李熹微覺得景色宜人，便沒有選擇在驛站休憩。為了方便用水，他們把紮營處選在了一處小河旁，待營帳紮好之後，連詞帶着護衛們去水裏扎魚，姜寧則同秋陽帶着李熹微提供的袖箭和□□往叢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