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她的籌碼
七日後，阿珂公主嫁予刑部侍郎殷琅為正妻，當日總督府紅綢掛滿，四方庭院鑼鼓聲聲，喜慶連連。
原以為順利和親能換來一方太平，卻不想一月後，蠻夷在邊境起兵作亂，安武軍死傷無數，邊民民不聊生。
靖淵皇帝原本想讓廖王廉墨塵帶兵出征，卻不想前一日廉墨軒被狗咬傷了腿，現在正在卧床休息，如此，出征的重任便落在了廉墨塵身上。
然靖淵皇帝一向對他的第六子疼愛有加，怎會忍心讓廉墨塵上前線。萬一磕著碰著了，他和襄貴妃怕是都要心疼一番，恨不得受傷的是他們自己。
可滿朝文武卻覺得廉墨塵是此次出征圍剿蠻夷的不二人選。
「皇上，臣等還請皇上能夠派燕王殿下前去剿夷！」其中一位大臣上前一步，俯身恭稟。
「皇上，尚書大人說得即是，還請皇上能夠派燕王殿下前去剿夷！」另一位大臣上前一步，附和道。
龍椅上的靖淵皇帝黑著臉，不想講話，只是抬手示意一旁的太監，太監一下領會，便揚聲大喊：「諸位大人若無旁的事，便就此退朝！」
話音剛落，靖淵皇帝已經起身邁了兩步要走，底下的群臣一見不對，便齊齊跪下，異口同聲道：「皇上！」
靖淵皇帝停下，一雙漆黑的眸子朝底下掃過，烏壓壓的一片官帽，看得他心情愈發糟糕。
可又不想駁了文武百官面子，便還是坐回原處，淡淡道：「燕王是非去不可嗎？」
底下群臣心底一怔，都不敢回話，畢竟他們又不是傻子，都聽得出來上頭那位九五之尊明顯是生氣了。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位膽大的大臣抬頭回話，「皇上，老臣覺得，倒是可以讓宣王殿下和燕王殿下前去，再讓老臣的長子穆子泫一起，如此，皇上覺得如何？」
龍椅上沒有聲音，半晌，才傳來迴音，「穆愛卿此法倒是不錯，不如……就如穆愛卿所言，讓宣王和令郎陪同燕王前去剿夷，眾愛卿可有異議？」
底下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後又跟說好似的點了點頭，一口同聲道：「臣，無異議！」
「好！既如此，退朝！」
……
燕王府，棲霞院。
穆芊凝披着大氅，坐在陽光下，卻是吹着冷風。
她將大氅又裹緊實了些，望着正南方的那一輪太陽，又覺得刺眼，便用手擋了擋。
大局已定，已是沒有迴旋的餘地，穆芊凝再怎麼做，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廉墨塵已經出發去邊境剿夷了。
臨行前的最後一番話，始終縈繞在心底，每每想起時，總覺得他還在身旁。
「凝兒，等我，等我回來！」
他說要等他回來，然後去北冥找時烈和霓裳，再一起雲遊四海，闖蕩江湖，共觀山海，享民間之事。
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她沒有說話，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因為那時的她，根本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卻也不能講，因為講了，便讓他看出了她的心底在流淚。
她在傷心，她不舍，她恨不得將他栓在自己身上，去哪兒都帶着，一刻都不離。
縱然是不舍，可那日廉墨塵一身戎裝，滿臉掛着笑意與溫柔，她還是將他送上了征途。
那一刻，她滿腦子都是當年城牆之下，廉墨塵在自己面前緩緩閉上眼睛，再也醒不過來。
每每想起這些事情，當真連呼吸都是痛的。
所以，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一次在她眼前重演一遍，她還有籌碼——梅寒笙。
過年時，梅寒笙沒有回漠北，如今也沒有回去，而是一直待在沁陽樓，好像在等一個契機，或是……在等一個人。
如今他戒了酒，也沒再去青樓快活，聽他底下的弟子說，他一直在看天邊的雲，看它隨風飄到何處。他還會去看雪，看那些雪花一片片落下，積起厚厚的一疊，待到陽光灑落，看雪融化……
穆芊凝到的時候，梅寒笙正站在窗邊看樓下孩童玩耍，臉上是一抹淡淡的笑。他見穆芊凝進來，眼神有些吃驚，又有些欣喜。
「白姑娘來了。」他拋下窗外的美景，走到桌前沏茶，將沏好的一杯熱茶遞給穆芊凝，「白姑娘嘗嘗，品香樓新到的雨花茶！」
穆芊凝道謝接下，隨後抿了一口，「不錯，果然沁人心脾，回味甘甜！」
她笑了笑，便見着梅寒笙也笑了笑。
「梅閣主……可是有煩心事？」她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上一世梅寒笙毫無徵兆地背叛了廉墨塵，可像梅寒笙這樣的人，她再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兩面三刀之人，所以她認為，梅寒笙一定是有苦衷的。
梅寒笙的臉上漸漸失去了笑意，他低頭半晌，等到再次抬頭時，目光卻是落到了窗外。
他忽然自嘲一笑，「說來當真是自愧不如，本閣依照白姑娘當日留下的那番話思考了很久，現在回過頭來發現，白姑娘說的一點不錯，有些事情逃避真的不是一個好法子！」
「如雲遇風飄散，如雪融化成水，它們都沒有逃避，只是在接受更好的結果………」
「我想……有些事情，本閣的確該找一個人傾訴，不該去一味逃避，縱然結局可能會不好，但本閣還是想去。」
「所以，白姑娘……願意當本閣的第一個傾聽者嗎？」那雙暗沉的眸子陡然變得明亮，眼裏似有星辰在閃爍。
穆芊凝似乎又看到了從前的那個梅寒笙，武功高強，一身正氣凜然，眼裏全然都是慷慨正義。
她沒有猶豫，直接回了個，「好！」
兩人坐下來，梅寒笙像是遇見了久別重逢的朋友，訴說着自己內心之事，望眼前之人能夠理解，替他解答。
他所經歷的那些事，聞見的那些人，在心底積壓了幾個月，甚至是幾十年的那些喜悅和痛苦，在穆芊凝面前，幾乎是傾囊告知。
穆芊凝自然也聽得很認真，彷彿她的耳朵只能聽到梅寒笙的聲音一樣，其餘一切雜亂，在此刻，都入不了她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