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Chapter 50

Chapter50

清早八點,集團總部那邊的回復就來了。

凌助理昨晚將粵海分公司存疑的那幾份合同都發給了集團法務,這會兒專門分管這塊業務的江副總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語氣頗為語重心長——

「這件事我已經請示過大越總了,招標結果他過目過,合同簽字也是他簽的。他都沒覺得有問題,小越總又怎麼覺得不滿意了?」

凌助理知道這事不簡單。

他又不是沒自己私下對比過,都不用找專業的筆跡鑒定,只要不瞎就能看出來那簽名不是大越總簽的。

……除非越氏集團在交易所的公開文件上的那些簽名都是造假的。

現在大越總擺明了要維護妻子,正如他一開始所料,關起門來如何不論,但至少對着外人,越家人肯定是要維護叢玉的。

他們手上的這些籌碼並不會有應有的威力。

凌助理一路坐電梯到頂層的總統套房,如實地將剛才那一通電話的內容彙報給了越澤。

越澤沒說什麼,只是當着他的面就給江副總打了電話:「江叔叔。」

雖然這位江副總是越父的人,但對上越澤,基本的面子功夫還是做的。

他笑着道:「阿澤,和華信的那單業務做得很漂亮啊,越老先生之前逢人就誇你。」

越澤倒是沒有功夫和對方多寒暄,只是平靜道:「江叔叔,我們是上市公司,需要對中小股東和所有利益相關方負責任的。」

江副總聲音里的笑意逐漸凝固,好半晌,他才繼續道:「阿澤,你知道的,我不是亂傳話……這的確都是你爸爸的意思。」

「我知道。」越澤點點頭,語氣里依舊沒什麼起伏,聲音平靜,「所以哪怕是我父親,他也沒有任何權利動用公司資金向外部輸送利益。」

江副總嘆了口氣:「阿澤,你……你做事前要想清楚。」

掛了電話之後,越澤便看向凌助理,道:「報警了嗎?」

按照越澤昨天的吩咐,他本該是今天一上班就報警的,可是剛才江副總先前的那一通電話,倒是成功地將他恫嚇住了。

凌助理低下了頭,「還沒。」

「去報警吧。」越澤並沒有責怪他,語氣很平靜。

他這一次難得說了許多話,「事情到底是誰做的你我都清楚,他要是能保得下來,我們報警也沒幹系。要是保不下來……他會替她頂這個雷嗎?」

凌助理原本以為越澤的最後一句話是反問句。

畢竟這種豪門夫妻之間大多感情淡薄,越太太在集團里將手伸得這樣長,恨不能將半個公司都端回娘家去,維持表面上的平和已經是極限了,難不成越先生還真是情願給她頂嘴也要護着她?

只是,凌助理很快就被打臉了。

他報完警后不到兩個小時——甚至還沒等到經偵大隊那邊立案,便收到了消息,叢玉在他們報案的時候就已經動身飛往澳大利亞,此刻正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之上。

越澤聽見這個消息,倒也未見慍怒,只是笑了笑,道:「她還會回來的。」

話音剛落,越父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越父的聲音裏帶了淡淡的疲倦——

「阿澤,這是我們的家事。你不需要否認,也不需要拿其他大帽子扣給我……無論是之前的審計,還是現在的報警,你都不是為了給中小股東和大眾一個交代,對嗎?」

「當然不是。」越澤承認得很坦然,「她害死我媽媽,可我沒有證據。」

哪怕說起這樣的話來,越澤的語氣依舊十分平靜。

那份痛苦他已經在心底咀嚼過太多遍,習慣了就可以平靜了。

「好在她作惡夠多,想要她認罪伏法……辦法多得是。」

越征長長的嘆了口氣,「當年的事情只是你的猜測,如果你願意,找個機會你們倆坐下——」

只是越澤卻不耐煩聽下去,他打斷父親:「您還記得我媽媽的樣子嗎?」

越父啞然。

越澤笑了笑:「您也知道的,您兩頭徘徊,兩頭糾結,到最後卻把兩個女人都辜負了。」

兩個女人都喜歡這個男人溫和寬厚,可他卻也優柔寡斷、不捨得傷害任何一個。

有些事情,越澤此刻再回想,不是不覺得遺憾的。

「過去二十多年,如果您好好對叢玉——哪怕只有現在這樣的十分之一,也許她也想不到用那樣的法子來害我媽媽。」

越嶺生來便體弱多病,叢玉半生皆在為這個兒子操心。

當年叢玉將尋找器官供體的心思動到了越澤身上來,若是夫妻關係和睦,恐怕叢玉不會那樣缺乏自信。

可也許是害怕丈夫還深愛着當年的前女友,她連問都沒有問過,便自作主張的決定了沈靈的生死。

是啊,她的算盤打得多麼精明。

若是要救越嶺的命,就必得讓越征知曉這個私生子的存在。

可若是越征知曉了這個私生子的存在,那麼這些年來他對沈靈的愧疚和愛意,又該讓她這個正牌越太太如何自處?

所以叢玉想出了絕妙的方法來,製造一起看似巧合的車禍於她而言並不是難事。

沈靈一死,那男人對她再如何愧疚,又能怎樣呢?

沈靈剛成年的兒子,便也只剩下越家這一個依靠了,這樣一個私生子,自然是翻不出什麼風浪的。

電話那頭的越征沉默著,沒有說話。

良久,越澤終於笑笑,然後道:「這一次您選擇了維護她,我尊重您的選擇。但如果,當年您也能像現在這樣堅決的話……也許我媽媽就不用死了。」

***

酒店套房內。

季融融睡到了九點,才被手機鈴聲吵醒。

打來電話的是她的心肝蟲胖胖,胖傢伙在電話那頭奶聲奶氣道:「融融,你去哪裏了呀?」

因為先前季融融在胖頭魚家連住了好幾天,因此胖蟲蟲已經養成了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和融融下一局五子棋的條件反射。

昨天晚上沒等到融融回來,胖傢伙戀戀不捨地上了床,今天早上醒來依舊不見融融,所以才眼巴巴地打了電話來。

沒想到自己的小心肝居然這樣惦記自己,季融融趕緊安撫道:「融融出差了嘛,到時候帶蓮蓉包回來給你吃。」

電話那頭的胖傢伙「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那你不要忘記哦。」

頓了頓,胖蟲蟲又慢吞吞道:「等你回來要陪蟲蟲多下七盤五子棋!」

聽到這裏,季融融總算是明白了這個心機胖的小算盤,她怒道:「你根本就不是想融融,只是想要陪你下五子棋的工具人!」

等到和電話那頭的胖傢伙打完電話之後,季融融總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昨晚實在是有點瘋,居然一言不合的就衝到了粵海來。

叢玉難道真的敢用之前對付那個年輕人的法子來對付越澤嗎?

季融融不知道。

她覺得叢玉不該有那麼大的膽子,可誰也不敢保證,叢玉到底會不會那麼瘋。

季融融那個時候腦海里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她害了越澤。

叢玉要是敢動越澤一根手指頭,那她一定也要找叢玉算賬。

想到叢玉,季融融再次沉默了下來。

其實她和叢玉之間的關係並不算親厚,可對方到底是看着她長大的阿姨,在她還小的時候也曾經抱過她、親過她、對她好過。

沒想到對方竟然能做出這樣害人性命的事情來,季融融一時間不免有幾分唏噓。

季融融捏着手機,還是有幾分下不了決心。

其實在坐飛機來粵海的路上她就想好了,此番她不光要來找越澤,還要找越嶺。

畢竟他媽媽為了他做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應該告訴他。

叢玉這麼愛這個兒子,總不可能半點不顧忌自己在兒子心中的形象吧?

只是事到臨頭了,季融融又猶豫起來。

她還是打心眼裏喜歡越嶺哥哥,一點也不想讓他傷心。

畢竟,他那樣善良的人,如果知道了自己被捐獻的器官是那樣來的……他一定會很自責吧。

只是,季融融這邊還在糾結著,越嶺的電話卻是先打來了。

季融融被嚇了一跳,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敢將電話接起來。

電話那頭的越嶺聲音急切:「融融,你現在能聯繫上越澤嗎?」

「我就和他在一起,怎麼了?」

越嶺遲疑了幾秒,然後道:「那你能把電話給他嗎?我剛才一直給他打電話,打不通。」

只是季融融這會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去哪裏找越澤,因此只得對越嶺道:「他現在不在房間里,可能待會兒會回來……你找他有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電話那頭的越嶺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將事情告訴了季融融。

是叢清。

叢玉逃去澳洲避風頭的時候,並沒有帶上這個侄女。

叢清本就疑心這個姑媽會隨時賣了自己,等知道她一聲不吭去了澳洲時,就更是害怕她會將之前的事情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是以叢清思來想去,便直接將自己做過的事情都告訴了越嶺。

電話里她哭得梨花帶雨:「表哥,那些事情我也不想做的……可我知道都是為了你,哪怕是昧著良心、晚上睡覺做噩夢我也做了……姑媽現在一個人去了澳洲,我該怎麼辦?表哥……你是不是也要像她一樣不管我了?」

直到這會兒,越嶺還是不敢相信叢清說的那些話。

電話那頭的他喃喃道:「她說的是真的嗎……我媽媽、我媽媽她怎麼會這樣?那個年輕人真的是她……」

越嶺說不下去了,聲音裏帶着濃重的哽咽。

季融融只覺得太陽穴在「突突」的跳,幾乎要炸裂開了。

她之前想了幾百種說辭,到底該如何告訴越嶺哥哥這樣難堪的真相,沒想到叢清這麼痛快就說了。

季融融在心裏將叢清罵了千千萬萬遍,可一時之間,她不好否認,卻也不敢承認。

想了想,她只能小心翼翼問:「那……你找越澤,是因為他知道什麼嗎?」

對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越嶺一直都有意示好——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遺傳了父親的溫和寬厚。

越澤流落在外十八年,吃了十八年的苦,哪怕這根本和越嶺無關,也更不是他的錯,可他依舊會為自己過去十幾年所得到的優待而覺得不安和愧疚。

儘管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並不親近,兩人之間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可也許正是血緣帶來的奇妙感應,越嶺知道,這件事一定和越澤有關。

越嶺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道:「融融,你幫我找到他,我想問他幾句話。」

「好,你別急,他就在這裏,有我看着跑不掉。」季融融知道他此刻正在瑞士養病,「你要不要……回國來?」

她並不是那麼放心越嶺一個人單獨在外面,「有些事情,你回來當面和他說比較好。」

越嶺沒有多猶豫:「我坐最快的航班回來。」

季融融還是有些擔心:「我去接你吧。」

越嶺勉力笑了笑,然後道:「別擔心我,我身邊好幾個保鏢。」

掛掉和越嶺的電話后,卧室門被推開,越澤就站在門口。

季融融放下手機,「你都聽見了。」

越澤「嗯」了一聲,然後走到床邊來,低聲問她:「早上吃東西了沒?」

季融融搖了搖頭,然後又蹭過去,將腦袋靠在他肩頭,「我讓他回來,也不全是因為擔心他……」

越澤側頭看她。

雖然她不知道越澤預備做什麼,但他最後的目的,總歸是要讓罪魁禍首受到懲罰。

季融融垂下了眼睫,聲音低低的:「越嶺哥哥是很好的人,他不會同意他媽媽為了他做那樣的事情的。」

哪怕只是為了越澤好,她也應該讓越嶺哥哥回來,畢竟他大概是唯一能夠勸得動叢玉的人了。

聽見懷裏小傻蛋的話,越澤喉頭滾動了幾下,「融融,我知道他是很好的人,所以……」

季融融好奇:「什麼?」

越澤沉默了很久,最終也只是搖搖頭,「沒什麼。」

季融融鼓起了臉頰,有點生氣,但卻不得不偃旗息鼓。

算了,只要狗男人不想說,她是怎麼問也問不到的。

***

當然,儘管給越嶺哥哥打了那一通求救電話,可叢清根本就沒等到越嶺回來,便被警察以涉嫌去年八月的一場車禍為理由,帶回去協助調查了。

季融融猜到,這大概是越澤做的。

他遠比她更早察覺到那一場場車禍的貓膩,所以一早便派人暗中搜集證據。

到了此時,粵海分公司的審計已然結束,到了揭盅的時候,手中的牌面全部亮出來也無妨。

季融融一直都很討厭這位表小姐,從小到大兩人處處針鋒相對——其實季融融老是會忘記自己要討厭叢清,有時候見面還會問她的手錶鞋子是在哪裏買的,等到問完她才覺得懊惱,想起來這該是自己的死對頭。

可到了如今,季融融卻沒有半點仇人倒霉的幸災樂禍,相反只覺得茫然。

她並不覺得叢清有那麼壞,也不覺得叢玉有那麼壞,可事情偏偏就是發生了,而始作俑者就是她們無疑。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從越澤回到越家開始?還是從越嶺哥哥的病情一天天惡化開始?

季融融也不清楚。

可能不光是她,甚至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為什麼發展到了這一步。

***

次日下午三點,粵海市經偵大隊正式對越氏集團粵海分公司的數起違規招投標立案。

作為集團法人,越父也被請去了協助調查。

越征越澤父子倆儘管在這件事情上不對付,但仍十分默契的將越老爺子給瞞住了,沒讓他得到半點消息。

若是老爺子被氣出了個什麼好歹,那越家就真的大亂了。

越嶺的身體羸弱,經不起長途奔波,因此越澤直接聯繫了越氏集團在瑞士當地的一家合作公司,借用了對方的公務機送越嶺回來。

離公務機預計降落時間還有一刻鐘,越澤已經開車到了機場外面。

凌助理先推開車門,道:「那……我先進去接人。」

越澤點了點頭。

司機也下了車,到一旁空曠處去了。

車廂里又只剩下了越澤。

他拿出手機來,點開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留着寸頭,穿着黑色的籃球服,笑容燦爛。

這個少年正是越嶺。

這張照片還是很久很久之前,季融融發給他的。

那時這個小傻瓜並不知道他和越嶺之間的關係,只是在某一天突然發現這兩人長得極為相像——就像她一開始發現沈越澤同那個越叔叔長得極為相像時一樣。

她從小與越嶺熟絡,沒怎麼費力便找出來一張越嶺念初中時的照片,興緻勃勃地發給他看,「你有沒有初中時候的照片,拿來比一下,看你們是不是從小就長得一模一樣?」

當時越澤沒有回答,而小傻蛋問了兩句之後,便被宋教授趕回房間去寫作業了。

可照片他卻一直留了下來。

毫無疑問,照片上那個同他有着相似眉眼的少年,正是他的弟弟,越嶺。

從血緣角度上來說,越嶺和越父……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兩個人。

也許是入關比預計的更加順利,沒過一會兒,越澤便看見了越嶺的身影,凌助理正帶着他一路往車子這邊走。

越澤將手機里的那張照片關掉,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旋即被接起來。

叢玉的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疲憊:「喂。」

越澤想了想,然後道:「如果我十八歲那年,我媽媽沒有死,你來找我給他捐器官……你什麼都不用做,我會答應的。」

電話那頭的叢玉沉默下來。

越澤的聲音里有極輕微的顫抖:「可你太貪心,你害死我媽媽。」

他只是一個凡人,他也會怨恨。

他從小無父,現下連相依為命的母親也失去。他不過是一個孤家寡人,要他去救這個從小到大被無數人捧在手心裏的弟弟,憑什麼?

他從來都沒有俯視越嶺的資格,又怎麼會有資格救他?

電話那頭的叢玉顫聲道:「你不用來這套……你不會救他的,你怎麼都不會救他的。」

她似是咬碎了牙:「你這個雜種。」

越澤笑了笑:「你可以相信我不會救他,可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叢玉沒再說話,重新安靜下來,電話那頭只傳來她喘氣的聲音。

越澤抬眼看向車窗外,越嶺越走越近,他的臉孔蒼白,沒什麼精氣神。

他繼續道:「我現在還是願意救他,就像你一直希望的那樣,一個健康的、完全匹配的器官,我願意給他。」

「這次你又要什麼?」叢玉冷笑道,「越家的家產我已經全部讓給你了,我沒什麼能再給你了。」

「你有。」越澤打斷她,聲音很冷,「我沒有媽媽了,如果越嶺也和我一樣,我就救他。」

電話那頭的叢玉沒有說話,連呼吸聲也漸漸靜下來。

越澤要的東西不多。

從頭到尾,他只不過是想為母親討回一個公道而已。

「越家的家產,我一分錢都不會要,我只要這個。你可以回國來投案自首,兩起故意殺人案都是你唆使的……如果你覺得顏面有損,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我會救越嶺,他也是我的弟弟……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你心裏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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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季候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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