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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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縈早晨醒來,天才微微泛亮。估摸著時間還早,她又靜靜在被窩裏躺了會兒才喚了人進來伺候。早已侯在外面的丫頭婆子捧著銅盆毛巾茶盅等物魚貫而入,人雖多,卻無一絲雜亂的聲響。

大丫頭香芸先服侍季縈喝了溫熱的金絲蜜棗水,等她醒了神,才伺候着她穿衣洗漱凈面。待收拾停當,丫頭婆子退了出去,陳媽媽扶了季縈坐在梳妝鏡前的綉墩上親自為她梳頭。

季縈看着銅鏡里自己的面容微微失神,自己這一世生的實在是好。月牙似的眉黛下嵌著一雙晶瑩透亮的眼眸,花苞似的嘴唇,肌膚溫潤白皙,一頭剛剛及腰的秀髮烏黑油亮。雖才十歲,但也可預見將來花期之年是如何的姿容清麗。

「姐兒可是還沒睡醒,怎地這大清早的便晃了神?」陳媽媽以為季縈昨個夜裏哄了她去歇著,自己又用功了大半夜。便哄勸道:「雖說學里功課多,但姐兒也不能全然不顧自己的身子,平日裏用功便罷了,晚間還如此熬著,萬一熬壞了身子老爺太太豈不是要心疼。」

陳媽媽雖不是季縈的奶娘,但也是從她小時候就一直伺候着的老人,與季縈的情分很不一般,因此才敢這般勸她。

「並沒有用功,只是惦記着大哥哥學里休沐,今日不知何時才能到家。」

季縈的大哥宋子固年方弱冠,自小聰敏好學,年長之後更是行事端方,博學廣聞,不過十五歲就考中了舉人,之後便一直在澤州府的堯山書院裏念書,半年才能休沐回家一次。不過這次回家后因要備考明年開春的會試,想必再不回書院了。

「姐兒不必着急,如今天寒路滑,不便趕路,我算著等咱家大爺到家時,必要晌午了。」陳媽媽說着話,手下卻不停,將季縈額前的最後一縷碎發細細的別在鬢邊,露出她光潔的額頭。

季縈抿唇點頭,抬手從梳妝台上的黃花梨木匣子裏撿了只攢珍珠銀鈿子,「今日就用這個吧。」

陳媽媽接了鈿子別在季縈左側的發畔,又從匣子裏取了另一隻別在右側發間。細細看了,又取了相配的耳飾為季縈戴上,道:「姐兒今日可要上妝?」

平日裏季縈自覺年紀尚小,皮膚矯嫩,若不出府,在家裏定是素麵。

今日大哥回來,為表隆重是要好好裝扮一番。季縈吩附香榧:「去將玉容膏取來。」

香榧是替季縈屋裏專管胭脂水粉釵環首飾的大丫頭,這玉容膏正是她收著的。

「是,姑娘。」聽到吩咐,香榧低聲應了,後轉身進了卧房裏西面的小隔間,出來時手裏捧著一個小小的玉盒,正是玉容膏。這小小一盒便要幾百兩銀錢,府里也只有陳氏,季縈和她大嫂才用得。

「我給姑娘上妝吧!」陳媽媽對季縈道。

季縈微微點頭:「有勞媽媽了」。

打理好了妝容,陳媽媽又為季縈披上了披風,看了眼南邊窗戶旁桌腳下的漏刻,正好到了每日裏晨昏定省的時辰,便道:「姑娘,給太太請安的時辰到了。」

「那咱們這就走吧。今日還是媽媽和香芸隨我去給娘請安,香榧守着屋子。」

陳媽媽是季縈身邊的管事媽媽,主管季縈屋裏的人事;香芸心思精明,能言善辯,主要負責照料季縈身邊一應瑣事;香榧老成持重,主要照管季縈屋裏的東西和財物。因此季縈出門時大多帶着陳媽媽和香芸兩人。

……

宋府坐北朝南,佔地五十餘畝,共四進。北邊正中的世安院是府里的正院,自是季縈爹娘的住處。往前一進,西面有獨一處的院子,是季縈的居所,喚作四知院。又東面落有三處小院,分別是宋府三姑娘的印月閣、四姑娘的雪泠居,還有七姑娘住的秋水居。再往前一進是季縈大哥大嫂的院子綴錦院。又有府里的四爺和六爺還未成親,一同住在一進的衍墨院。府里有前後兩處花園,後花園的西北角上住的是宋府老爺的幾房妾室。

當年季縈八歲上下,按府里的規矩是要搬出她娘的暖閣獨住一個院子的。只二太太陳氏不舍女兒住的離自己太遠,做主將主院西面的兩個小巧的院落並做了一個,給了季縈做居所。

後來又有二老爺疼惜女兒小小年紀便跟着他來到這西北任上的苦寒之地,便將自己平日裏消遣用的一處齋院給了季縈,剛好可以與她的院子划做一處。這處齋院本也不大,唯獨裏面有一處溫泉的泉眼在這西北之地算是罕見。

陳氏費心修葺后,在溫泉處應季縈所求給她建了座暖房。再有院子裏其它地方也按照季縈平日的喜好細細修理佈置了。如此修整了整整一年的光景才算擺弄好了。

去年春上季縈過了九歲生辰便搬了進來,親自取名四知院。

季縈到了世安院的正房門前,陳氏身邊的大丫頭芳露親手打了帘子迎她進去。

季縈還沒進來內室便撒嬌喊到:「阿娘」。一邊讓丫頭脫了她外面披着的大紅色絨面毛皮披風,遞了手裏的銀絲碳暖爐,一邊加快腳步自個撩了帘子進了內室。

「女兒給娘請安。」季縈笑着朝端坐在榻上的陳氏行禮。還未起身,便聽陳氏道:「縈姐兒快過來,讓娘看看,剛才一路過來可有凍著?」

「女兒哪裏就如此嬌弱了,我那院子與阿娘這邊才離著幾步路。再者陳媽媽一早兒就備了厚厚的披風,我這一路走來只覺神清氣爽,精神越發的好了。」季縈寬慰道。

陳氏拉了季縈坐在自己身邊,細細打量,只見女兒面容嬌嫩,眉眼燦爛,嘴角微微含笑,姿容大方,心頭便止不住的歡喜與憐愛。

「聽你如此說,娘也放心了。只是記得一處,如今天晴便也罷了,若是陰天下雪,必要坐了暖轎才能出門。」陳氏囑咐完女兒似又想起了什麼,嗔道:「都是你父親縱的你,這西北天兒冷風沙大,女兒家出門最怕風雪吹凍了臉頰,你姐姐妹妹們平日裏出門恨不得拿帕子緊緊的包裹了頭臉,偏你不在乎。成日裏說些什麼晨間活動有益身心的怪話,引得你父親也同意了你的行徑。」

「阿娘~」季縈見着陳氏不光念叨了自己,還連累爹爹也受了波及,連忙嬌聲喚了陳氏一聲。聲音如裹了蜜一般,一曲三折,只聽得陳氏的心都要化了,哪裏還記得心裏原本的思量。

「好了,娘不念你了。都多大的姑娘了還這般愛撒嬌,仔細你哥哥們見了笑話你。」雖是語帶嫌棄,但陳氏面上卻是一片受用之色。攬了季縈在懷裏,愛憐的輕撫着她的背。

季縈趴在自家親娘的肩上,憶起陳氏說的這一宗事兒。

前日裏才將將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陳氏生怕天寒路滑,她出門磕著碰著,又恐寒風凜冽吹皺了女兒一身白細的皮子,便拘了她在家裏,再不許像往日那樣隨意出門,在府中行走也要乘了暖轎才成。

雖是一腔慈母之心,季縈卻受不了這樣的拘束。趁著晚間飯後對着陳氏撒嬌歪纏,說了些「松柏之質,經霜彌茂」的話,才使得陳氏終是鬆口允了季縈晴日裏可不必乘轎的話。又有一旁的宋老爺看着季縈神色泱泱,於心不忍,想起這幾年裏女兒的身子骨還算健壯,便允諾季縈每月可出府兩次散心。這才哄得季縈舒展了心情。

季縈想着事情,忽聽得外間有隱隱的說話聲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聲,想着應是府里其它幾位姑娘來給陳氏問安了。她直起身來,歪頭瞧著門口處。

果見芳露撩了帘子進來,回話道:「太太,三位姑娘到了。」

「叫她們進來吧。」陳氏說罷,芳露便行禮退了出去。

季縈起身立在了陳氏的左手處。

不一會兒就見帘子一晃,魚貫著進來三個顏色明麗的少女。

正是府里幾位庶出的姑娘。

待站定,俱向陳氏行禮問安,后又各自與季縈相互還了禮,才在小丫頭們端來的錦杌上坐了。

「昨兒夜裏風大,母親睡的可還好?」一個穿着杏黃色小襖的少女看着陳氏道,她滿眼的濡慕,又聲音真摯,說話間身子微微向著陳氏前傾。

「三姑娘不必擔心,昨兒夜裏太太睡的甚是安穩。」陳氏身側的吳媽媽笑道,「我們太太真是好福氣,有三姑娘這樣孝順的女兒。」

吳媽媽是陳氏身邊的得力人,協理陳氏打理宋府內宅的日常瑣事,一向事事以陳氏之意為先。

杏衣少女聽了這話似是不好意思般微微低了頭,半晌又想起旁邊還坐着的妹妹們,抬頭道:「母親慈愛,妹妹們也時時記掛着母親呢。」

這少女是季縈的三姐敏慧。

她生母余氏是陳氏的陪嫁丫鬟,雖自生了三姑娘后就被抬了姨娘,但余氏對陳氏的恭敬謙卑一如從前。又因着季縈尚未出生時三姑娘在陳氏膝下長到三歲,因此陳氏待三姑娘素來親厚。

看着她們姐妹間相處的和美,陳氏心裏滿意,吩咐芳露:「將昨兒個舅老爺家送來的牛乳糕端來,讓姑娘們嘗嘗。」

「牛乳糕?可是與六姐姐做的奶糕一樣么?」少女聲音嬌憨。只聽她又道:「等會兒我可得多吃些,母親可別心疼。」

這是七姑娘敏瑤,今年才八歲。她是府里最小的孩子,因此性子很是天真爛漫,話語間還是一片孩子氣。

「果真是貪嘴的貓兒,你哪次來沒多偏了我的好東西。偏今日為了些吃食就怕我心疼。」陳氏說着笑了,又怕她真箇貪嘴,叮囑道:「這牛乳糕是南邊兒的做法,不比你六姐姐做的輕省好消化,可不能多吃。若是喜歡,待會兒走時給你帶着。」

「多謝母親,女兒記下了。」七姑娘歡喜道。

「娘真箇偏心,我來了這半日也不見半塊糕子,怎地姐姐妹妹們剛來就有糕吃。」季縈嘟著嘴坐在榻上拉了陳氏的衣袖輕晃,好似真的受了委屈一般。

直鬧的陳氏扶額:「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小魔星,天天鬧得我頭疼。」

季縈聽了這話自是不依:「娘如今嫌我鬧您,等哪日我不鬧您了,您定要嫌我與大哥哥一般正經了。」

這話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陳氏虛拍了季縈胳膊一下:「你這丫頭如今越發大膽了,連你大哥也敢編排,仔細你大嫂子知道了捶你。」

「母親可別嚇我,大嫂溫柔可親,素來疼我們姊妹,才不會如此。」季縈笑道。

「是啊,大哥心胸開闊,又最疼六姐姐,再不會計較我們姐妹間的頑笑話。如此便是大嫂子知道了也無防。」七姑娘湊趣道。

陳氏聽着撐不住笑了。

一時間,屋裏笑語吟吟,氣氛和樂。

連四姑娘也止不住掩袖而笑。

陳氏見了,就問她:「書姐兒的身子可好些了夜裏還咳嗽嗎?」

書姐兒是府里的四姑娘,比季縈長一歲,喚作敏書,生母白氏早逝。她小時頑皮,五歲時落過一回水,自此落下了冬日裏咳嗽的毛病。待大些雖有好轉卻不能根治,每到了冬日裏總要難過些。

因着身子弱,並不能似姐妹們一般出門頑耍。平日裏多看些詩書打發時間,長此以往漸漸養成了一副清冷的性子。

前幾日下了場冬雪,她經不住病了一場,到今日方才好轉。

「勞累母親惦記,女兒今日已大好了。」敏書見嫡母問話忙起身答道,又朝季縈道:「還未曾謝過六妹妹送來的枇杷膏,自用了它我這咳疾輕減了不少。」

「四姐姐不必客氣。既是有效,我那兒還有些,等會兒回去我讓香榧給姐姐送去。」季縈笑道。

枇杷膏專治咳嗽。西北盛產枇杷,因此並不難得。

敏書聽了自是道謝不提。

大家說說笑,在正房用了早飯才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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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縈的古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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