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急救車的警鳴響起,載走了木著臉的妻子和她昏迷不醒的丈夫。

儘管兩口子結婚以來爭吵不斷,可妻子從未想過離婚,但經過這一次之後,她就堅定要分開了。一個遇到妖怪后只知道自己逃跑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為他忍讓憋屈的共度一生。

男人被嚇暈之後,狐之助就拉著雲吞隱身躲藏到了神社屋頂上,兩個人排排坐在上方,目送著急救車遠去后,狐之助才鬆口氣道:「你看看你,忽然蹦出去嚇唬人要是真把人嚇出個好歹怎麼辦?日本的男子受武士道影響都有點大男子主義,你何必和他們計較……」

「沒有計較。」雲吞保持著受託下巴蹲坐的動作,平靜的望向狐之助道:「只是糾正錯誤。」

「誒,你不是同情那個女人被丈夫罵才生氣的嗎?」狐之助詫異道。

「不是,我沒有生氣。」雲吞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將視線從狐之助身上挪開,冷漠的望著前方道:「她並未向我祈求庇護,遭遇何事都與我無關。」她既不會哀其不幸也不會怒其不爭,因為是那女人自己選擇了這樣的男子成為丈夫,並且在遇到衝突時選擇忍讓。

「我記得道家也是呼籲行善積德的,這麼冷淡,歸根結底是因為你對日本沒有歸宿感。」狐之助小聲嘀咕道,只是他再小聲也不可能瞞過雲吞的耳朵,她依舊沒有生氣,只是道:「不是。」

剛才的女子出生在日本首都,享受過高等教育,擁有養活自己的能力,她不缺退路,只是不想退而已。而這世界上還有出生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地方的苦命人,她們被奪走了受教育的機會,無論是精神還是人身都沒有自由。這才是應該被關照的人。

其實這些道理狐之助自己也知道,他只是覺得,雲吞這樣的表現過於冷淡了。人終究是人類,容易被情緒影響決定,就算知道面前的人不需要同情,可是看到她遭遇不公還是會心生不忍。行善亦是因共情而出現的舉動,可雲吞給他的感覺更像是將善行當做是被動激活的任務,她甚至分門別類,不符合她認定條件內的悲劇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這大概就是神的冷漠吧……

狐之助有點擔心,雖然審神者感情用事會給他們帶來很多麻煩,但完全公事公辦的話,反倒更讓人不安了。其實雲吞的條件除了靈力怎麼都不符合審神者的選擇標準,可當初也是沒辦法的事。付喪神大人們也是心大,都不覺得審神者悲喜不分無欲無求的挺可怕嗎?

事實證明完全不覺得,看著一回到本丸就歡歡喜喜湊過來的大大小小,狐之助選擇了沉默。

西面的天空被晚霞染紅,雛祭即將結束,思索著不會再有人來,雲吞就將神龕旁的人偶娃娃收了起來,放回卧室的桌子上。女兒節娃娃的臉上分別帶著不同的燦爛笑臉,和其他神社比起來,手工畫的臉更卡通一下,身體下方也做成了不倒翁的形狀,輕輕一推就會左搖右晃。

「餛飩餛飩!」

「混沌混沌!」

蓮藕人們笨手笨腳的靠了過來,圍著小桌子蹦蹦跳跳,雲吞直起身子,將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挪開,小傢伙們立刻順著她的腿往上攀爬起來。雲吞任由他們爬著,伸手戳弄起雛祭娃娃,看它們左搖右晃的模樣,目光也不由變得柔軟了些許。

就在這個時候,本丸附近的結界再次被觸動,雲吞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瘦弱的少女慢悠悠的走在神社的參道上。狐之助這一次沒有火急火燎的上來提醒,反正就算人在本丸,也能夠通過神龕和本坪鈴聽到信徒的祈願。不過這次狐之助沒催,雲吞卻徑直起身,隱身出現在神社的屋頂上。

雛祭的這一天,通常都是由家長們帶著女兒來神社進行祝禱,他們會準備雛人形或者直接在神社求取,再將貢品和雛人形一起放入籃子里,隨水飄走,以祈求孩子平安健康。

小女孩一個人出現在這樣偏僻的神社裡,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雲吞的目光望向遠方,也沒有在她後面看到父母的影子。這孩子是父母俱在的面相,可他們卻不肯抽出時間為女兒完成一個簡單的祈福祭祀。不然這這命運忐忑卻能大富大貴的女孩,倒能改一下其父母的漏財孤寡之命。

女孩看起來和阿綱差不多大,只是比起他來更加瘦弱一些,暴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腕細的驚人,像是長久沒有吃飽飯一樣。營養不良讓這孩子的面色有點難看,可她的五官秀美,收拾起來也不比那些童星差,只是過長的劉海和低下的透露,將這份美麗隱藏了起來。

坐在神社的屋頂上,雲吞望著女孩上前,規規矩矩的按照禮儀完成了對神龕的拜祭,可是作為神明的她卻知道,這孩子沒有為自己許下任何的願望。奉上玉串之後,她就這樣抓著裙擺不發一語的站在神社前,好一會兒才蹲在樹下,用雙手環住了膝蓋。

這是怎麼了?雲吞想要去問,可是又想到狐之助的提醒,忽然出現在人類面前可是會把他們嚇到的。想到這一點,雲吞又坐了回去,她歪頭望著蹲在樹下一動不動的姑娘,微微蹙眉。太陽只剩下微弱的餘韻,天黑之後,這條通往居民區的路就不好走了,七扭八拗的巷子容易迷路不說,還有不懷好意的人們。思索了片刻,雲吞攤開手,掌心出現了一對女兒節娃娃,接著她轉動了下手腕,那對娃娃便從她手心消失,出現在了女孩的腳下,被逢魔后的風吹的搖搖晃晃。

拿到雛祭的娃娃,她應該就會回家了吧?

不倒翁內的鈴鐺聲讓沉浸在自己情緒里的女孩驚醒,她錯愕的抬頭,便看到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娃娃,它們靠在一起親密的搖晃著,臉上的笑臉十分可愛。女孩膽怯的咽了下口水,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人,便匆匆起身跑到林子里。

娃娃被拋在了原地,雲吞沒有收回,半闔著眼睛等待著。

不一會兒,原本跑掉的女孩又折返回來,她再次走到兩個娃娃面前,猶豫的伸出手,將它們抱入懷中。娃娃在女孩懷裡頭抵著頭親密的靠在一起,她愛惜的收緊了手臂卻沒有把它們扔到水中,她再次走上參道,朝著神龕的方向鞠了個躬,之後便扭頭離開。

如果這座神社真的有妖怪的話,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妖怪。

這天之後,沉默的女孩成為了神社的常客,她經常帶著一對娃娃出現,用最標準的姿勢拜祭,可是卻依舊沒有許下任何願望。久而久之,雲吞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每當她捧著娃娃過來的時候,她就坐在屋頂上晃著雙腿,無聲的陪伴她度過一個又一個沉默的放課後。

數日後雲吞才知道,這孩子叫做凪,姓氏不詳。

熟悉了這常年無人問津的神社后,沉默的女孩終於開口說話了,她會蹲在本殿前自言自語,把日常的煩惱告訴神明,正是因為得不到任何回應,所以才能夠將內心的所有的隱秘吐露出來。

小凪儘管擁有著會受到追捧的漂亮面孔,可在學校里卻並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雲吞曾經跟隨她前往所在的校園,知曉了這孩子現在的處境。因為從小生活在冷暴力的環境中,凪變得沉默寡言,也不會表達感情,她並沒有惡意,可這樣的沉默,在群體之中本身就是一種錯。

[那個凪啊,陰沉沉的真討厭啊!提醒她做值日也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裝模作樣的中二病,上次幫我撿個本子,就傲起來了,和她說話也只會敷衍的回答。]

[開學的時候我還請她一起吃午飯,結果她冷冰冰的拒絕我,抱著飯盒就走了。]

外人如此說,可是雲吞眼中的凪,卻並不是這樣的。

「…今天和同桌值日,我不知道要怎麼打招呼才合適,等我想好的時候,對方已經走掉了,我這樣是不是很糟糕?可是、可是每次和大家碰面,腦中就一片空白,沒辦法好好的打招呼。」

「幫同學撿了作業本,她對我說了謝謝,我回了句不客氣…這樣回答可以嗎?她沒有再理我,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對呢?我應該多說幾句的,好想把那句話撤回啊,如果可以重來就好了。」

「大家的便當都好棒啊,可是我只有乾麵包,媽媽又忘記給我留吃的了……」

並不是冷淡,也不是傲慢,她只是缺少和別人說話的機會,久而久之便開始畏懼社交。說出的每一句話如果得不到回應都會懷疑是不是自己說錯了,如果被別人否定,首先會責備自己,無時無刻不想著時間可以重來。不是不想要改變,只是這種事遠沒有說起來那麼容易。

雲吞不知道該怎麼幫助她,只能選擇無聲的陪伴。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女孩忽然消失了,等她再次出現在神社的時候,竟然隨身攜帶了個男魂。潛藏在女孩靈魂中的鳳梨頭男子,既不是憑依也不是奪舍,雲吞從未見過這種情況,就去詢問了狐之助,後者睡眼朦朧的揉揉眼睛道:「慌什麼,沒準是她的設計師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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