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玉人語與木人聽
沒有理會那個可兒，宋素心又環視了眾人一眼接著道：「其實想要真正認識和了解一個人，未必便要經過長時間的交往，只要肯用心去察其言，觀其行，即使僅只一面，也能明白其為人。唉，這些說於你們也是枉然。」宋素心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決定放棄了對這些個悟性不到家的傢伙，展開有關於這一方面的教導。
「你們只道你們家的小姐是最好的，只怕是在這世上沒有一個男子能夠配得上她，更何況鈺郞那種情況？可是我呢，又怎麼敢象你們那樣自以為是？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我除了宋家小姐這個身份還剩下什麼？功名利祿這些東西對於我這麼一個朝不保夕的人又有什麼用？心計智謀這些東西，於夫妻之間又是什麼可值得驕傲的東西？你們也瞧見了，之前那些個有意與我家聯姻的，他們打得又是什麼樣的心思？其中可有一個是純純為了我這個人？無非功利之心作祟而已。」
「小姐，您怎麼可以如此妄自菲薄，在奴婢等看來，那些個所謂的世家公子，少年才俊就是給小姐你擔鞋都不配。」幾個小丫環同聲抗議道。
笑著擺了擺手，這宋素心接著道：「再說鈺郎，若非是他那種情況，又落到如今那種尷尬處境，你道他就真能看得上你家小姐？或許他看得上我，可是他們龍家，就一定會娶我這麼一個女子作媳婦？」
「其實在我心裡，本沒有什麼建功立業的志向，之前的所做的為，不過一句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在我，真正所渴求的是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女兒家，完完滿滿的過完屬於一個真正女兒家的一生。
只是這種願望在我來說實在是奢侈了，因為在我心中還總是放不下相知於心，琴瑟相偕這麼標準的。嘿，你們以為這個標準就那麼容易達成嗎，難呢，難啊!」說到這裡，宋素心苦笑著搖了搖。
「那麼，小姐以為你和姑，姑爺之間，就能做到這一點嗎？」可兒不可置信的問了一句。
「至少讓我來選一個肯與他去試一試的人，我就選鈺郞，而鈺郞他也是抱有著這個心思呢。」
「可，姑，姑爺，他那病，那病，每月里只有一日清醒啊！」杏驕心中還是為自家姑娘深感不值。
「讓你們叫鈺郞一聲姑爺有那麼為難么？如果真的為難的話，那麼以後大可不必再跟著我了。」宋素心神色一時變的鄭重起來，語音雖輕，可那態度分明就是不容置疑。
一時間，這幾個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連忙望向著自家小姐點頭道：「咱們記下了，以後絕不會對姑爺無禮。」
「夫妻本為一體，我既與鈺郞成了親，那麼在我心中，他便更重於我自己。至於鈺郞贅婿這個身份，我希望你們從心底將之抹去。還有，你們對他是否真心，我不會替鈺郞作出評判，將來在這個家裡，你們的去留，看的不是我的意思，你們明白了嗎？」話說到這裡，宋素心的神色就變的有些嚴厲起來。
「是，奴婢等記下了。」從來不曾見過自家小姐如此神色的幾個婢女，一時心下踹踹，竟自紛紛跪了下去，連聲應是。
「明日將鈺郞遷居到這裡來，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
「啊。」
一具棺材被擺放在卧室之中，著實讓人看著彆扭，一眾丫鬟每每看到那個東西，都會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不過宋素心看起來倒是安之若素。
龍鈺是個傻子，確切來說，每個月里三十天就有二十九天是個傻子，不過他這個傻子倒是與別的傻子有些不同，表現出來的狀態，只是對於外界的一切幾乎沒有什麼反應，其它的，也不吵也不鬧，也不會有別的傻子那種常人所不理解的行為。
這樣的傻子，你要和他相處，那麼只當他是一個物件也就是了，可以不去管他。
當然，作為宋家的姑爺，那些個丫鬟自然也不好真就將之當成一件死物，對他不管不顧。每日里的茶水飲食的侍候還得十分盡心，不然這傻子雖然不會有任何意見，可那小姐卻是不肯的。
除了這些之外，這傻子還有幾點好處，一是吃喝拉撒不須人手把手的替他去干，這些個事情就象是他的本能一般，做得很是到位。還有一點就是沐浴穿衣這一類的事情也無需假手於人，甚至於幾個丫鬟按著府里的規矩，想要幫他更衣，侍候他沐浴，也都被他無聲的拒絕了。
後來，那可兒幾個私下裡還將這事當笑話來講。
第一次幾個丫鬟想要幫他除去外衣時，他的兩隻手竟那樣死死的抱在胸部，那模樣真象是一個害羞的大男孩。
「其實說起來，姑爺他雖然獃獃的根一個木頭似的，其它方面倒還真的不錯呢。」
院中，花樹下，透過開著的窗戶，看著那房中坐在宋素心對面，神情獃滯，動作機械地將桌上擺著的厚厚一本醫典一頁頁翻過的那個木頭，可兒笑著對坐在石桌對面的杏嬌道。
「是呢，別的不說，就咱姑爺這一副長相，怕是這整個北郡都尋不出第二個來。若是呀，若是他不是這麼一副獃獃的樣子，不知會讓多少大家小姐著迷呢。」
手裡拿著一個繃子，正自一針一線將那綳著的絹面上的蝴蝶刺繡出來的杏嬌，停下手中的活計，也往那房中望了一眼道。
「只是可惜了，哎，他這一天木獃獃的，誰說什麼他都沒有一點反應。整天對著這麼一個人，三天兩天的怕也就厭了，煩了。可看咱們小姐，就讓他坐在自己對面，一天里說這說那的，怎麼就有那麼大的耐心。」
文蘭的這一句說的也是，自他們的這位姑爺搬到，不，應該說是被搬到了自家姑娘房中之後，她們這姑娘啊，每日里除了睡覺之外，無論吃飯，看書，還是處理事情都會和他們的這位姑爺在一起。就是處理事情時，也讓他坐在自己的對面，不管他聽著還是沒聽，聽得進還是聽不進，所有的事情都會講於他聽。
「你這小蹄子可是想死，什麼他呀他的，沒得讓姑娘聽見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聽這文蘭說起龍鈺時並不稱之為姑爺，可兒急急抬手打了她一記罵道。
「哼，姑娘才不會如此對我呢。之前姑娘也不是說了么，我們的去留總會由他來曲處，我這背著他說話，他還能聽了去不成？再說那傻獃獃的樣兒，能聽得明白才怪。」文蘭不服氣地道。
「傻？姑爺清醒的時候你也不是沒見過，傻嗎？你倒是尋一個比他還聰明的出來！不知道你們的感覺怎樣，上月望日，姑爺清醒的那一天，我就在跟前伺候著呢，不知怎麼的，每看到姑爺他的眼睛時，我都有一種無所藏形的感覺，好象心裡所有的秘密都能被他看透似的，那種感覺真不好受。對了，也就在咱們事辦砸了，被姑娘問到的時候，才能在姑娘的眼裡偶然感覺到。」
「那是你心中有鬼。」文蘭笑推了可兒一把道。
「你才有鬼。」沒好氣地纂起粉拳在對方肩頭捶了一記。
沒有聽到幾個丫頭私語，不過她們的笑鬧聲卻是引起了宋素心的注意。
放下手中正在看著的劄子，轉頭向窗外花樹下張望一眼，女子回過頭來，對坐在對面的『木人兒』笑道：「看到了吧，那幾個小蹄不定在編排你什麼壞話呢。卻是心兒之前太縱著他們了，竟是一點規矩也不懂了。她們這幾個笨丫頭，全不曉得你的好，呵呵，若非是你大度，若你是那種心胸稍稍逼窄一些的，她們這一會子該是早被打發出去了吧。反倒是你，她們幾個做的事，說的話，你卻是作笑話一樣聽，一樣看。
我說相公，你莫不是看這幾個小丫頭了吧？可也是呢，她們幾個雖然是笨了點，不過一個一個的長的卻也不錯呢。
不知道呢吧，哥哥那裡對她們幾個可是眼饞很久了的，明裡暗裡的也不知向我打問過多少次了。只是我呢，這手下一時還離不得他們這幾個幫手，就不肯遂了哥哥他的意，可若是，哼，若是你也對這幾個小蹄了起了心思，那我可就得考慮考慮是不是要儘快打發她們出去。」
做出一副妒性大發的醋娘子的神色，狠狠地睇了『木頭人』一眼，隨即綳不住自己倒笑了起來。
輕笑一聲，女孩的神色便既收殮，那乍然綻放而又急急收殮的如花笑顏，真可謂是驚鴻一現。
只可惜那獃獃的木人兒，自始至終一直都在機械地翻著他面前那一本厚厚的醫典，頭都不曾抬得一抬，更沒有可能為這美麗的一瞬，呈現出自己驚艷的表情。
「可真是個木頭呢，難不成每月里除瞭望日那一天，其它的日子你真就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是氣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