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靜物之主 13 赤晏
生上下打量,沒想到這種時刻,腦子還如此清晰果決,若稍加猶豫,恐怕整個人都要賠進去了。
此時老夫妻拔刀相向,欲將其處之後快。
那人輕喝一聲,並未將二人放在眼裡。
「老人家落井下石可不是好事兒,更何況我還有事情需要問他。」生起身站到那人身前,靜緊隨其後,攥著生的衣角。
「普天之下想我死的人不計其數,奈何我都活了下來,我的命和比石頭還硬,有本事來取便是。」那人瞳孔瞪大,眼冒殺氣,一隻手將生推開。
「年輕人,我放你們平安離去,你切莫多管閑事,他的命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得留下。」
「就憑你們,不自量力。」
咻,那人飛奔而出,動作之快,輕功之高非一般人能所及。
頃刻間長刀已經架在了老頭子的脖子上,刀重讓原先駝背的老頭更加彎曲。
老頭子眼含淚水,深情的看了眼老婆婆,欲張嘴,長刀斷頭,這時刀已經架在了老婆婆的脖子上,老頭子的頭立在長刀上與老婆婆四目對接,血水順著長刀流到老婆婆的頸部。
她怒視那人,「刀,你這個帝國的走狗,我老婆子做鬼也不會放過……」
「那你就去做鬼吧。」
手起刀落,刀斬下老婆婆的頭顱,用力一揮刀,在黃沙上形成一道血痕,刀身鋒利發亮,沒有一絲血跡。
揮刀帶動徐徐微風。
刀轉身舉刀對著生,這把長刀笨重,可刀卻單手輕而易舉揮之,呼吸勻稱,步伐穩健,內力雄厚,實力不容小覷。
「你要不要也做我的刀下鬼?」
「我只是尋人而已。」生以寒月刃刃柄移開長刀的刀尖。
刀放下長刀,一屁股坐在長凳上,他用嘴咬開酒葫蘆倒了些酒在傷口上,他臉上青筋暴起,滿臉通紅,汗水順著衣衫流下,一聲長吼竟引得陣陣風起。
內力如此雄厚,生平生初次見到。
他撕下衣角,一端咬在口中,艱難的包紮傷口,見其不易,生便出手幫忙。
「你尋何人?」
「一位故人。」
「來這西漠之地都是尋故人,只是又有幾人能尋得故人。」刀出神的望向遠方。
「你一個帝國軍官為何也來這西漠邊境?」
「尋一位故人罷了。」他盯著生手中的寒月刃出了神。
「是帝國的故人還是西漠小國的故人?」
刀冷眼相看,冷峻的臉上浮現一絲憂傷,許久后嘆氣道:「是我的故人。」
生不再說話,安靜的給他包紮完傷口,在此期間刀發獃的盯著桌上的寒月刃出了神。
生微微一笑,「怎麼?還想要這寒月刃?」
刀搖了搖頭,「踏遍天下尋故人,千轉百回無人跡,初聞西漠有人識,十載尋他不得見。既然這寒月刃選了你,你就好生待它,切莫辱了這把匕首。」
刀拿起一個酒葫蘆扔給生,「年輕人,喝一杯如何?」
「我不會喝酒。」對生來說酒能取暖,但不是現在。
「無趣,無趣,實在無趣。」刀將滿葫蘆酒一飲而盡,「痛快,痛快。」
他將長刀插在地上,「你可識得我這把長刀。」
生聞言,思索一番,搖頭道不知。
刀略有失望,只嘆了一聲,「世人只知第一,不知第二。此乃斬馬、刀(為什麼斬馬。刀也算敏感辭彙),三尺六寸長,一鈞三兩重,刀名赤晏,是天字榜第二殺手刀的佩刀。」
「天字榜第二……」生驚愕,他不知眼前這其貌不揚的男子竟是天字榜第二的殺手,生下意識的看了眼靜,靜的目光被桌上的飛蟲吸引,正逗著它玩兒。
生欲言又止,頓了頓,「難道你尋的故人是天字榜第一的殺手?」
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沒錯,我刀平生只有一敗,因為這一敗,我尋了他十載。」
「為何尋他?」
「一雪前恥。」
靜逗蟲間突然開口道:「何為殺手?」
這種感覺的變化生知道說話之人不是靜,而是殺。
刀打量著殺,「無欲無求,殺人兵器。」
「好一個無欲無求,殺人兵器,而今你有所求,便不配再為殺手。」
刀怒目而視,或許是殺的話正中其心。
他看著眼前毫不起眼的殺,如此柔弱竟能說出此番話。
「你別介意,我這小兄弟心直口快。」
刀轉怒為喜,仰天大笑,這一舉動讓生不知所措。
「他說的沒錯,我確不配再為殺手,如今最多只能算個刀客。」
隨即刀又飲了一口酒,然後將葫蘆中剩的酒倒在斬馬、刀上,至刀柄而下,酒盡而收,他將空酒葫蘆掛在刀柄上,起身拿起另一個酒葫蘆離開,邊走邊飲,邊飲邊吟,「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生望著刀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黃沙中,比起殺手,他更像是鬱郁不得志的詩人,雖然這詩用的並不到位。
「你為何不承認?」
「吾既未與他交手,也不識他,為何要承受?」
「你不識他?」
「吾退隱江湖已四十載,他不過不惑之年,何來的相識。」
「那他遇見的又是何人?」
殺望著他遠去的方向,沉默不語。
生看了眼斬馬、刀,「這斬馬、刀該如何處理?」
殺撫摸著長刀,「赤晏是把好刀,只是普天之下能揮動他的人寥寥無幾,就讓它留在這荒漠之中,待有緣之人善待於它吧。」
話畢,殺輕踏飛起,以腳尖點刀,頓時刀身向下,沒進黃沙,只留下一個刀柄在外,刀柄之上掛著的葫蘆酒壺裂出一道細紋。
殺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
「這兩具屍體該如何處置?」
「他們在此設攤賣水,想必坑害了不少無辜性命,而今如此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生看著那兩顆頭顱緊挨在一起,神情安詳,還有一絲幸福微笑之意。
「你等我一會兒。」
生在這茶水攤旁邊挖開一淺坑,將這兩具屍體埋在一起,又劈下一塊桌板,以刀刻下「茶水夫妻之墓」六個字。
「多此一舉,何必替他們收屍。」
「人死則燈滅,一切罪孽過往皆煙消雲散。」
殺未說話,大步流星往前走,生跟在身後,他們向著帝國邊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