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何意幫著一起快速把店裡收拾妥當后，又去菜市場逛了一圈，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房子租的是七中職工樓，職工樓已經有些年歲了，牆體大面積剝落，長期被雨水侵蝕一片斑駁。狹窄的樓道里堆滿了雜七雜八的物件，上面爬滿了蜘蛛網。聲控燈時好時壞過道里經常一片昏黑，人摸索著前進的時候要時刻注意腳下以防磕到碰到被絆倒。
以前住在這裡的老師們紛紛搬走了，房子被他們低價租給外地來的務工人員和陪讀的家長們。不是自己的房子誰也不愛護，偶爾有個好心人出來把電燈修好，沒過幾天又壞了。如此反覆，再沒有人願意多管閑事。
進了門，五十幾平方的小房間里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地板被拖得乾乾淨淨，一張小桌子，一個小冰箱，四張凳子，天花板上一個吊扇晃晃悠悠地轉著。地方太小了，人一多連轉身都不方便。
窗台上，幾朵野花在隨風輕揚的淺藍色窗帘中若隱若現，陽光照耀下葉子碧綠開得正盛。
何意把菜拎到廚房，打開水龍頭想洗個臉，嘩啦一聲，一股暗黃的水湧出來，水管年久失修已經徹底生鏽。她見怪不怪，靜靜等了一會兒，等流出來的水完全清澈，才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潑。
韓梅坐在客廳里喝水，見她久不出來，探著脖子朝廚房裡喊她：「囡囡啊，你出來歇一會兒，一會兒我來收拾。」
余情也招呼她出來，「小意，你快出來休息，我們來弄就好。」
何意擇著菜回她們：「我又不累，倒是你們忙了一天了，你們好好休息一會兒，有的是時間給你們展示身手。」
「你這孩子，就是孝順，我們累什麼啊。」余情笑著說，臉上儘是滿意。
韓梅坐不住，喝了兩口水就起身去廚房幫她。地方太小，兩個人轉不開，何意推她出去，她板著臉不願意，「你今天才回來，先嘗嘗媽媽的手藝，上次不是說想吃我做的菜了嗎？明天你要是不早點起來做飯，我就打你。出去吧，去陪你乾媽說說話。」
何意被她趕出了廚房。
何意和余情相對而坐，余情拉著她的手感慨：「一轉眼小意你都這麼大了，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麼高一點兒，現在都成大姑娘了。」她用手比劃了一下，「我們小意長這麼好看，在學校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你吧。」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充滿小心翼翼地試探。「小意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啊，現在很多男孩子不靠譜只知道玩，你可不能被他們騙了。」
何意在她們面前從不避諱這些，大大方方地和她說到：「哪有什麼人追啊，每天學習都沒時間了那還有時間談戀愛啊。」
像得了一個承諾的，余情繃緊的肌肉放鬆下來，她臉上的笑容全面擴散開來。
「乾媽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和外面那些愛慕虛榮只知道玩樂的孩子不一樣。」她定定地看著何意的臉，彷彿透過她看見另一個人，「唉，要是小詢在那他也會是個大學生，也會和你一樣是個好孩子。」她宛若自說自話。
何意登時一怔。
「哎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你難得回來，我和你媽媽都高興，就應該說些開心的。你和乾媽說說，你在學校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兒嗎，乾媽沒念過大學，還不知道你們大學生活是什麼樣哩。」她又振奮起來，讓何意想說的話都憋回去了。
何意撿了幾樣事情說給她聽，當說到一個男同學到女生寢室前面擺蠟燭告白，被女生一盆水潑下來澆了個透心涼時，一向端莊得體的余情前仰後合笑得直拍掌。
「哎喲，現在的男孩子也太沒新意了，我們上學的時候表白就流行擺蠟燭的，沒想到現在還興這一招，難怪他追不上人女孩子。」
「小意啊，那你有喜歡的人嗎？」她話鋒一轉，又問起何意的感情生活來。「我記得你以前老愛跟在小詢身後，大家都說你是他小媳婦兒，小詢一直都護著你，周圍的人就不敢當眾這麼說你，只敢偷偷在我面前講。」說到自己的兒子程詢，她整個人柔和得不得了，保養得宜的臉上全是溫柔。
「小詢他打小性子就烈，在學校一直都霸道慣了，在他爹面前都能動手，大家都說以後沒人能降得住他。可偏偏在你面前，乖得跟什麼一樣。我那時候就知道，我家小詢是情竇初開喜歡上你了。」
「我那時候不許他跟你來往，是怕他年紀小沒定力，早早地懂了其中滋味又早早地厭倦。你是個好姑娘，如果他能跟你在一起，是他的福氣，更是我的福氣，哪個婆婆不喜歡乖巧懂事的兒媳婦呢？」
「讀書的時候，喜歡他的女孩子很多，可他從頭到尾放在心上的，只有一個你。作為母親，我知道他的心思，當初攔著他沒有遂了他的願望，指不定心裡怎麼怨我呢？雖然我再三阻攔，可架不住他心裡喜歡你，要不怎麼會出現後來那檔子事兒呢。」
「小意，你跟乾媽說句心裡話，你......你喜不喜歡小詢？」她忐忑不安地看著何意，一句話因為期待說得斷斷續續。
「如果你能感受到他這份心意，那他也就不算白忙活。現在你們也長大了，我說什麼也不會攔著他的，我會衷心祝福你們。如果......如果你心裡有人了......或者你不喜歡他......那，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吧，無福消受。小意，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你放心，乾媽尊重你一切選擇，不管是什麼，乾媽都只是替他打聽打聽，絕不干涉你任何決定。」她急切地重新抓起何意的手，力道大得何意僵了一瞬。
「我......」
「你們聊什麼呢這麼開心？」一直在廚房裡忙活的韓梅端著兩盤菜出來了，她利落地擺好盤，轉身回到廚房又端出一盤菜和一碗湯。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她爽朗地笑道：「想再炒兩個菜來著，盤子不夠，就沒炒了。明天我去多買幾個碗回來，咱們多炒幾個菜。」
余情見她出來，眼睛不自在地看了看四處，扯起嘴角稍顯勉強地笑了笑：「沒說什麼，小意在跟我說大學里好玩的事情呢。對了，我記得不是還有兩個盤子嗎？」
韓梅把盛好的飯遞給她，「可能天氣太熱，剛才在廚房裡碎了一個。不說這個了，先吃飯先吃飯。」她招呼著。
桌子上一盤青椒炒肉，一個西紅柿炒蛋，一條蒸魚，一碗白菜粉絲湯，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何意猛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十分陶醉：「唔，我們韓大廚功力見長啊。」
「這算什麼啊，你乾媽做飯才好吃，等什麼時候得空了，讓她給你露一手，保管你香得想舔碗。」她不斷地給何意碗里夾菜，「來，多吃點。那麼久沒吃我炒的菜，也該想了。」
何意看著自己碗里堆如小山的菜，又是感動又是哭笑不得，「媽，你是在餵豬嗎？我胖了嫁不出去了就只能當老姑娘在家啃老啦！」
韓梅嗔她一眼：「怎麼，你胖了就不是我女兒了？你就是再胖也好看，這麼瘦就該多吃點。你要是真成一個老姑娘了，媽養你一輩子。」話落又往她碗里夾了幾箸菜。
有一種餓叫你媽媽覺得你餓，有一種瘦叫你媽媽覺得你瘦。何意不再說話了，低頭認認真真吃飯。
飯桌上只聞碗筷相撞的聲音。
余情心不在焉草草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她蹙著眉頭，心事重重。
這麼明顯的變化，韓梅和何意自然感覺到了。兩個人當即也停了下來。
「怎麼啦？飯不合胃口嗎？」韓梅關切地問到。
「乾媽，你哪裡不舒服嗎？」何意說著就準備去找藥箱。
「沒有。」余情搖頭嘆息，「哎，我就是在想，今天我們一家人在這裡多好啊，如果小詢也在這裡，那我......那該多好啊。」『好』字落下，兩滴眼淚就順著她臉頰滑落下來。
何意她們頓時就慌了，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乾媽，你別哭啊。程詢哥他馬上就出來了，真的。」她刷刷抽了幾張紙巾給她擦眼淚，嘴裡不停地安慰著。
「她乾媽，囡囡說的是，阿詢那孩子馬上就出來了，他肯定也不想看到你為他難受啊。等他出來了，我們一家人以後全是團圓的時間。」韓梅覺得自己嘴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她。她從來要強，遇到再難的事也沒好好哭上幾回。現在自己乾親家淚如雨下，她瞬間慌了手腳，只覺得自己說話都不利索了。
余情不說話，依然默默流著淚。
何意和韓梅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無措。
「乾媽，你相信我。前兩天王警官給我打電話了，我就是為了這事兒回來的。真的，詢哥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