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圓釋晦釋】

第242章 【圓釋晦釋】

魔君戰死,魔皇重傷,異度魔界自破封降臨苦境以來,從未遭受如此大劫,邪后九禍被迫挑起軍政諸事,邪王殿重新啟用召見諸將,安排佈防,調整作戰計劃。千年前赦天神封降下,魔界被封印入異空間前夕,也是九禍獨力支撐整個魔界,此回竟又遇相似的狀況,若不及早應變,恐被人界捉住可乘之機,使魔界重蹈覆轍再遇滅頂之災。

閻魔旱魃的屍身已被魔將們扛回,暫時沉入天魔池底。此回四將離城,三將重創,還折損了九禍最得力的心腹吞佛童子,魔界戰力大損,短時間內無法再與中原正道一較高下。火焰魔城兵員調動,換防備戰緊張喧鬧,魔皇殿周圍卻異常安靜,魔將們刻意繞開魔皇殿,哪怕必須路過,也將動靜放得極輕,不敢打擾魔皇休養療傷。

寢殿內室,緋羽怨姬靜坐榻邊,目不轉睛地盯着昏迷中的銀鍠雲河兀自出神。相差無幾的面容,雲河看起來略顯年輕,弦上玄則多了數分沉穩從容,兩相比較之下,還是弦上玄更像自己印象中的濤兄。緋羽惆悵地輕嘆一聲,瞧著雲河的眼神不由生出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濤兄,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緋羽低聲自言自語,抬手輕輕撫了撫雲河眉眼。這桀驁張狂的魔,只有在沉睡的時候才會露出這張臉原本該有的溫潤平和。

動作雖是輕緩,卻不意碰醒了沉眠的魔,緋羽觸電似的即刻縮回手,別過臉移開了視線。雲河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第一眼見得緋羽映入視線,還以為她擔心自己安危才陪伴在側,不禁有些欣慰。誰知緋羽一開口,方才的溫情脈脈煙消雲散,冷漠得彷彿對待仇人。

「自詡天下無敵的魔皇,現在怎麼如同病夫一般躺在床上起不來呢?」緋羽挑着眉戲謔嘲諷道,「哦,吾險險忘了,魔皇被中原群俠圍爐給打了,內傷外傷差點回不來呢。」

「你……!」雲河怒意躥升,一口淤血哽在喉間,剛想回懟,驚覺自己氣力盡散,連拳頭都握不起來,勉力掙扎也只能稍稍扭動脖子,更運不出絲毫功力。

「別白費力氣了。」緋羽擺弄著銀針在燭火上烤了烤,熟練地為雲河刺穴導脈,「放心,吾是不會讓你糟踐濤兄的身體,必定會盡心將這副軀體醫好。」

「出去,本座不要你醫。」雲河勉強咽下喉中腥味,扯著虛弱的聲音不耐煩地趕人。

「任性什麼呢。」緋羽勾了勾嘴角笑意,又有了新的算計,「既然你還有精力生氣,那吾再告知魔皇一個好消息吧,中原群俠刀戟戡魔成功,閻魔旱魃已經死了。」

晴天霹靂再重擊,雲河急怒攻心猛地嘔出大片傷血,牽扯血脈逆行痛苦不堪。緋羽趕忙處理血跡,以免九禍等魔來探病時察覺端倪。

「不僅如此,雪芽也順利離開了魔界,相信不久之後,你定會被正道群俠所擒,回歸雪芽之身,屆時濤兄便可真正蘇醒。」緋羽無視雲河臉上幾乎要凝成實形的怒火,幽幽言道,「你不必激動,邪不勝正,自古便是真理。」

雲河怒極反冷,眼中透出一片殺意。「既然雪芽被救走,那你還留在魔界做什麼,你現在就可以離開,沒人會阻止你。」

「吾是不會離開的,吾若離開了,誰替正道群俠傳遞魔界情報呢。更何況——」緋羽挑釁地伸手勾了勾雲河的下巴,「吾還要守着濤兄這半身的軀體,可不能教你也死了。」

「放肆!」雲河彆扭地側了側臉,剋制地壓低聲音低吼道,「你真以為本座捨不得殺你?!」

語方落,寢殿內室氣溫驟降,不知從哪兒飄出的冰晶乍然化成一道魔影,寒光倏忽閃至緋羽身前,待定睛一觀時,雪蛾天驕手執明玥,劍鋒已架在緋羽脖上。

「住手!」雲河愕然一怔,立刻疾言阻止,「退下!」

雪蛾天驕聽命收劍,卻抱劍候立在側不肯離開,眼神不善地警戒着緋羽怨姬。

緋羽冷眼斜視雪蛾天驕,她不知雪蛾天驕知曉她的真實身份,在外魔面前還端起了魔后的架勢,「本后與魔皇談些私話,你杵在這裏幹什麼,魔皇之令聽不懂嗎,還不退下!」

這時,殿外九禍前來探視,又有負責煎藥的魔婢送來傷葯,寢殿一下人滿為患。雲河拒絕緋羽給他喂葯,把目光投向九禍,九禍猶豫了幾秒,轉而示意雪蛾天驕上前代為侍奉。緋羽見雪蛾天驕輕手攬起雲河,讓他枕在冰蛾懷中小心喂葯,心裏莫名不是滋味,但九禍來此必有要事稟報,魔界情報也不能錯失,只好強迫自己不去在乎沒意義的飛醋。

「看雲皇精神恢復不少,屬下等終於可以放心。」九禍禮儀齊備,恭敬站在三步開外並不靠近卧榻,彙報說,「魔界諸事運作正常,雲皇不用操煩,好好養傷,日後再找中原人報仇雪恨。」

「旱魃的第二道魔魂現在何處?」苦藥入口不如心苦,雲河眉頭緊蹙,關切地問。

「暫納入天魔像中,旱魃乃魔族之君,吾皇傷愈后需親自安排他的魔魂魔身歸宿,以安撫魔族眾將士之心。」

雲河一想到前戰失利,不由氣得渾身發抖:「待本座調息數刻,扶吾前往天魔池,本座不許閻魔就此隕落。」

「魔界現下戰力大損,吞佛童子落於佛界之手,只怕凶多吉少。」九禍憂慮地說,「翳流醒惡者傳來信息,欲以刀戟作籌碼,交換旱邪珠。」

「神刀聖戟?」雲河戒備地縮了縮瞳孔。

「是,只要斷層修復,喚醒鬼族強將填補戰力,魔界依然立於不敗之地。」

「練峨眉吃了翳流的葯丹,助她如有神助,醒惡者背叛在先,還想還頭與魔界交易,做夢!傳黥武領軍,奔襲突進直接殲滅翳流奪回刀戟,速度要快,不可留正道反應支援之機。」

「遵命——」九禍轉身要走,又被雲河喚住,改催雪蛾天驕前去傳命。

「陰陽骨的事情調查得如何?」雲河提高聲音轉移話題,實則暗示九禍靠近些,低聲向九禍傳達了其他任務。雲河目光始終鎖在緋羽身上,緊盯着不讓她偷偷離開去給正道傳信息。

「此事屬下正要稟報。」九禍配合做戲,「千年前失蹤的鳩盤神子日前回歸魔界,帶來了陰陽骨的消息,言陰陽骨相關者現在萬聖岩,佛劍分說身邊。」

「鳩盤神子?就是歷史傳聞中辯才無雙的魔界首智嗎?」

「正是。當年道魔大戰開啟之前,鳩盤神子進入苦境找尋對手,從此消失無蹤。屬下詢問其經歷,原是在苦境九峰蓮潃化為魔胎等待千年,后又奉獻自身魔血形成赦道沖開了魔界封印,調養至今才蘇醒歸來。」

聽九禍描述,雲河有些疑慮,「既是魔界舊臣,又立新功,回歸也好,不過魔界甫經重創,鳩盤神子此時出現啟人疑竇。帶他去天魔池接受天魔像諸王試煉,你親眼見鳩盤過關,本座才能安心。」

銀鍠雲河體力稍復,在雪蛾天驕的攙扶下來到天魔池,不惜耗損神能修補了閻魔旱魃破損的魔心和魔身,又分出半身魔元助旱魃固魂,強行將死去多日的閻魔旱魃重新拉回人世。如此一來雲河傷勢更沉,與意識醒轉但身軀尚未活絡的旱魃一同泡在天魔池中休養生息。

……

換回鳩盤神子裝束的劍雪無名,熟門熟路地繞開巡邏崗哨,剛剛已將自身佛元暗中注入鬼木牆。

牆中恢復意識的白子墨又受佛氣相護,道佛交匯守得靈台無比清明。蒼被轉移到普通石牢,空蕩蕩的先知台只余白子墨一人,清醒,卻記不起魔化以後發生的任何事情。一閉眼,時常冒出幾縷錯亂的光影擾亂神思,忽隱忽現,似乎是個人。可睜眼時,那人憑空消失不見,不論怎樣瞪大雙眼,始終瞧不清究竟何人。

……

劍雪本就是魔胎之佛,天魔像眾先王魔魂檢驗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九禍痛失吞佛童子,鳩盤神子回歸恰填上了吞佛的空缺。有諸先王驗證背書,劍雪順理成章融入異度魔界,一來就獲得了領兵資格,可獨立出任務無需報備。

黥武出兵去滅翳流,魔界又暫時空虛,沒人顧得上正在養傷的小魔,劍雪趁機唆使晦釋童子一起去萬聖岩救吞佛。重情的小晦釋一直為師兄被擒,主君重傷懊惱難過,經人一慫恿,孩童心性腦子一熱便想跟鳩盤神子走。晦釋童子直屬雲河,九禍都管不到他,偏偏雲河當下昏迷在天魔池中無法得見,來不及稟報主君,救人要緊!

不過小晦釋臨走前還是去拜了拜師尊襲滅天來,襲滅天來對深諳佛法的鳩盤神子很有好感,總想將鳩盤也一同收入門下,教他見識真正的佛理。此回聽說他們是去萬聖岩,襲滅天來居然沒有阻止。一路上,劍雪刻意引導話題,問及晦釋可知自身父母來歷,小晦釋長這麼大,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母無父,遺憾傷感不加掩飾,佈滿晦釋童子稚嫩的小臉。

「萬聖岩有一處究源心洞,洞口頂端嵌著透體佛瞳,只要進入洞中,接受佛瞳照射,佛瞳發出紅光,便能見到自己的血親。」劍雪指引說,「吾去查探吞佛童子被關在何處,你就去找一找究源心洞,看看你的父親是不是還活在世上。」

照一照佛瞳就能見到父親,小晦釋一聽心動不已。他渴望父愛已久,雖然異度魔界待他們母子極為優容,但師父嚴厲,主君威嚴,終究不是血親,若能找到父親天倫聚首,要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願意。

根據鳩盤神子指點,晦釋童子輕而易舉來到究源心洞外,偌大的萬聖岩竟無僧兵阻撓,一路暢行無阻真是怪事。但晦釋童子現在滿腦子都是近鄉情怯,既緊張又期待,還有些懷疑鳩盤說的話。左右瞧了瞧確認沒人,難道佛瞳會大變活人?還是通過紅光把父親的影像從別的地方投映過來?顯然劍雪沒說完整透體佛瞳的功效,跳過了佛瞳會發藍光的情況,因為此刻,洞中已有人在等著晦釋童子。

小晦釋試探地一點點靠近究源心洞,經過洞口時着意抬頭睜大眼睛望向佛瞳,佛瞳果然發出了燦然紅光,晦釋整顆心都似被點亮,興奮地直往洞內沖。一路紅光映得究源心洞亮堂堂,洞內最深處,赫見一道熟悉佛影負手背身而立,竟是——

「佛……佛劍分說……?!」晦釋童子不敢置信地失聲驚呼。

佛瞳紅光仍盛,佛者慢慢轉身,似是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眼神複雜地注視着身前小猿。

怎會是佛劍分說?居然是佛劍分說!小晦釋震驚地仰望佛劍的臉,細看之下真與自己的面容一般無二。「鳩盤哥哥說過,透體佛瞳絕不會出錯,你……你真是……我的爹親……」

「圓兒……」

佛音沉吟,陌生的稱呼,卻令晦釋童子瞬間振奮,「圓兒?原來我叫圓兒?!原來你……爹親……給我取過名字!」

「唉,孽緣前種,果報自償,惡根深纏,佛劍不避。」前因後果各位佛友早已說明,雖是誤會,結果大抵不變,佛劍輕嘆一聲,承認了這既定的事實。

「父子之緣天定,何來孽緣,我是你的兒子,不是什麼惡根啊!」身世真相揭開,晦釋童子悲喜交加,難以抑制地淚流滿面。

前幾回還針鋒相對的逼殺目標,原來竟是親父,莫怪總對佛劍分說格外留情。血親天性不斷催化稚子孺慕之情,晦釋童子雙膝落地,給自己的生身父親重重嗑了三個遲來的孝子頭。

「也罷,天命糾纏,此劫註定要一同經歷。」當年飛離不見的那顆舍利,如今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因果循環真有定數,倒襯圓兒此名。佛劍伸手輕按小晦釋額頂,緩言訓誡道,「今日既定父子名分,吾所說之言,你要謹記恪守。」

晦釋童子從未如此乖巧安靜,面對剛剛相認的爹親,竟如自幼長在佛劍身邊似的對他恭順異常

「諸惡莫作,諸善奉行。」

「我……圓兒……記住了!」

……

萬聖岩另處,佛華充溢的悔悟道中,吞佛童子佛釘貫身,鎖在高高的佛柱下,被迫接受一步蓮華的七佛滅罪真言洗腦,七竅流血痛苦抽搐。

悔悟道外,劍雪無名靜立駐足,無言凝望着昔日摯友,只有狠得下心,才能救得了一劍封禪和自己。與此同時,赭杉軍帶着青魂珠也來到外圍,弦上玄只靜靜瞧了半刻,心裏生出了不一樣的計劃,便喚赭杉軍悄然離開,別打擾劍雪傷懷過往。

佛劍父子相認的消息被魔界埋伏在佛門的暗樁大肆傳播,萬聖岩這方,光明無垢雙尊者要論佛劍之罪,被弦上玄強力懟了回去,一頁書護短,一步蓮華裝聾,善法天子偏心,兩位尊者有心無力,論罪的事情不了了之。

可晦釋童子留在萬聖岩的時間過久,魔界方面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線索層層追查,圓兒的身份與陰陽骨之秘浮出水面。留在火焰魔城的母猿成了最好的人質,逼迫晦釋主動返回魔界。不想離開爹親,但母親的命也重逾千鈞,晦釋童子哪頭都捨不得,明知此去有死無生,痛心抉擇還是踏上了歸途。

……

天魔池禁地,晦釋童子跪在池邊苦苦哀求銀鍠雲河放過他的父母。

「你自幼在本座膝下長大,本座待你如何?」

「主君待晦釋如同兄父。」

「如今魔界斷層修補需要陰陽骨,正是你報答本座與魔界的時候,你竟忘恩負義投入萬聖岩背叛魔界?!」雲河冷眼以對,怒斥晦釋。

「我沒背叛魔界,我……我只是捨不得爹親……」晦釋童子哭喪著臉結結巴巴地說,「求主君放過佛劍分說……放過我的猿媽媽……」

「晦釋,你若能親手殺了佛劍分說,本座就放母猿一條生路,也為你重塑骨骼,讓你擺脫猿身蛻變為魔。」

「我……我不能……」晦釋痛哭着不停磕頭懇求,「主君殺了晦釋吧,抽出我的龍骨修補斷層,用我的命,換我父母的命……」

「離心的部屬,真令本座失望。」

這時,雪蛾天驕來報,佛劍分說居然膽敢孤身進入魔界,點明要見晦釋童子。晦釋一直懸著的心更加提到了嗓子眼,飛撲到雲河身前,抱緊雲河的手臂大聲哭求:「主君別殺他……!讓我去把他趕走!」

自小看大的孩子,雲河心起惻隱,斷層接合功成在即,父皇也一直催促過問,怎能因一時心軟耽誤正事。但見小晦釋實在哭得傷心,雲河便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叫雪蛾天驕先派人『請』佛劍分說去石牢『作客』,有晦釋為質,佛劍不敢不從。雲河把晦釋困在天魔像結界內,自己撐著傷軀前往斷層附近,找襲滅天來商議如何才能既取得陰陽骨,又保下晦釋一命。

身負救援任務的劍雪與晦釋同步回到魔城,此刻偷聽到了銀鍠雲河和襲滅天來的對話,故意暴露行蹤讓雙魔發現,順理成章地將當年鎏法天宮佛邪因果說與雙魔,道出真正的陰陽骨之秘。這樁大功勞自然又落到鳩盤神子頭上,既然鳩盤熟知陰陽骨之秘,當前魔界人手緊缺,雲河便指派鳩盤親自操刀取骨,並負責事後醫好晦釋童子。

此事交由劍雪負責,劍雪當然不會將晦釋童子送去妖獨池直接魔化。當日晚間,佛劍自願獻出一條肋骨與所有舍利,而晦釋只被取出了頸椎龍骨,暫時全身癱瘓。劍雪依照佛門秘法為晦釋童子重塑骨絡,父骨子生,保全佛劍圓兒父子平安。然而晦釋還是辜負了雲河的一片苦心,換骨后,佛劍忍傷背着晦釋,在緋羽和鳩盤雙雙掩護之下,連帶母猿一起暗中逃離了火焰魔城。

聽聞這個消息,雲河氣極怒極再嘔新紅,癱在天魔池中動彈不得。失吞佛,去晦釋,螣邪赦生重傷,旱魃被送往血脈之間修復魔軀機能,魔界戰力空前空虛。好巧不巧,遭鬼梁天下暗掌偷襲的昭穆尊返回魔界,身受五殘之招無處求生,不得不回來尋求魔界救命。

雲河衡量利弊輕重,終於下令准許昭穆尊進入妖獨池進行完全的魔化改造,好歹是一份不弱的戰力,斷層接合之前,暫先填補魔將空窗期應是足夠。魔化改造將全身經脈骨骼重組一番,過程雖是痛苦不堪,總算解除了致命的五殘掌傷。重出的昭穆尊黑髮張揚,殺氣彌身,功力更上層樓,比以往更囂狂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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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落之戲夢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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