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道血相印】

第240章 【道血相印】

磁心源和嘯陽谷的勘魔計劃同步展開,中原安排的第三支伏兵也在火焰谷外碰面,趁著異度魔界當前最強的兩名魔頭離城,直搗黃龍營救被囚同志。弦上玄,赭杉軍,紫荊衣,疏樓龍宿,擎海潮,攻城搶人的隊伍戰力充足。弦上玄安靜待在青魂珠中被赭杉軍攜著走,他們兩兩一組分別前往冥司和先知台救雪芽和白子墨。這個任務十分合紫荊衣的心意,赭杉軍不必反覆叮囑,紫荊衣都願意全力施為。

正面進攻魔城實為不智,他們有身份高貴的魔後作卧底,只需稍稍遮掩氣息便能輕易混進魔城範圍。緋羽早傳來情報,言冥司外圍的魔火護罩莫名消失,只留些許煙瘴掩蔽視線,擎海潮和龍宿駕輕就熟地拐去了冥司地脈,緋羽繼續領着假扮成魔兵的赭杉軍和紫荊衣往先知台。

魔皇魔君及四員魔將離城,火焰魔城佈防不見一絲鬆懈,先知台在魔城內部,救人難度比城外的冥司地脈更大。意外的是巡邏魔兵只在外圍打轉,沒有一隊靠近先知台,先知台內中黑黢黢,靜悄悄,兩名先知也不知去哪兒了。赭杉軍和紫荊衣小心壓着腳步進入先知台,緋羽怨姬留在外面給他們放風,緊張地躲在暗處,一旦有風吹草動,她這個魔后的身份也許能鎮個一時半會兒。

昏暗空間中到處充斥着血腥的氣息,無形殺氣隱於暗處,不知敵人在何方。自雙道進入先知台,便似被數雙眼睛盯住了行跡,兩人戒備拉滿謹慎非常。千年來第一次,紫荊衣肯把後背交給外人,與赭杉軍背靠背分工警戒着前後動靜。漸漸深入內中,一座巨大的枯木牆遠遠映入眼帘,兩人首先望見被鎖在牆下盤膝而坐的蒼,而後才發現了被嵌在牆中只剩一顆腦袋的白子墨。

紫荊衣驚呼一聲『雪非焉』,眼見摯友慘狀不禁慌了陣腳,哪還管什麼埋伏,直直向枯木牆飛奔而去。倏然,冰雪寒光映亮整座枯木牆,無數冰蛾飛縱凝形,化成一條殺厲魔影擋在枯木牆前,阻止紫荊衣再進一步。

「小心!」赭杉軍忙趕至紫荊衣身邊護守。

「雪蛾天驕而已,將她引走!」青魂珠中傳出弦上玄急切的聲音。

紫荊衣轉扇疾化雲天極刃,銳鋒刺向雪蛾天驕,冰蛾身法奇快,游斗雲天劍法也不落下風。枯木牆邊,蒼聽聞動靜緩緩睜眼,闊別許久的同修好友竟在眼前,不由又喜又憂。赭杉軍即刻抽出紫霞之濤欲砍斷蒼身上鎖鏈,但被蒼及時阻止。

「鐵鏈上施了逆反魔源,無法斬斷。」蒼解釋道,「銀鍠雲河將吾自冥司鬼牢轉移至此,恐怕是個陷阱,好友,你們快離開!」

「唉,一定會有辦法的。」赭杉軍輕嘆一聲,又跑到白子墨那邊,蹲下來平視白子墨,輕輕摸了摸白子墨的頭試圖喚醒他,可白子墨只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血色雙眼瞳光盡失,見不是魔界上司前來詢問天機,便面無表情地別過臉去。

斬不斷蒼的鐵鏈,這座木牆總能擊破吧,赭杉軍起身凝元,準備一劍毀去枯木牆。此時變數又生,一道剛猛刀氣破空襲來,硬是將紫霞劍氣消弭。赭杉軍扭頭一看,暗處迆迆踱出一條陰晦的人影,正是已淪為魔界打手的昭穆尊。

「今日,你們誰也救不走!」昭穆尊刀鋒一轉,陰沉沉地警告道。

與雪蛾天驕正戰至緊要關頭的紫荊衣驚見昭穆尊現身,擋招慢了半分,險些毒粉淋身慘遭不測。就算昭穆尊阻擋,今天也必須救出雪非焉,紫荊衣心一橫,殺招上手狠辣異常,意欲速決回去幫赭杉軍料理昭穆尊。

「奇首,不該留手的時候,切莫心軟啊。」弦上玄適時自青魂珠中化出實體,與赭杉軍對視一眼,暗示他照計劃行事。

已得不解之護的赭杉軍心有成算,紫霞之濤劍尖一挑,飛身入戰將金鎏影也引離枯木牆。親眼見到蒼與白子墨的處境,弦上玄也忍不住嘆息,只道魔界好手段,今天恐怕這兩人誰都救不出。蒼的腰上鎖著附有逆反魔源的鐵鏈,又被身後鬼木纏了幾圈,這些枝條細察之下不難發現,同時連接着白子墨的血肉經脈。只要損毀枯木牆,或蒼移動半寸,白子墨就會血脈剝離遭受痛苦極刑。

「好友,你果真平安回到苦境。」蒼略感欣慰地看向弦上玄。

「時間不遠了……」弦上玄意有所指地說,他並未靠近蒼,沒有一點出手相救的意思。

蒼心照不宣,也不見怪,穩然端坐牆邊,反而對弦上玄說明自己對枯木牆的研究理解,希望白子墨能平安獲救。

「六先知的這面牆,真是令人作嘔。」弦上玄仰頭仔細觀察鬼木交纏走勢,木中鬼能魔氣得到白子墨道血蘊養,比原來更充盈活躍。

「以道元共振相呼應,或可喚醒白子墨的靈識抵抗魔化。他畢竟掌握玄機冊,如果意識全喪,只怕魔界利用他未雨綢繆,苦境將逢大劫。」蒼指點說。

「道元么……」弦上玄沉默了兩秒,蹲下|身注視白子墨染滿血痕的蒼白面容,一段時日不見,白子墨已形如枯柴,鬼木吸取了大量的生命能源,令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絲毫不復當時先天修者風範。

見到熟悉的容顏,白子墨居然有了反應,他吃力地略略抬頭,嘶啞著嗓子喚道:「參見魔皇——」

弦上玄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想必魔化已深,僅憑白子墨自己難以突破心魔。朋友要救,苦境蒼生也要顧,不就是道元么,本就是意外所得,現下又有何不舍,已與弦首定下計劃,早晚都要回歸天命,多苟延殘喘幾日並無意義。弦上玄心有覺悟,盤膝在白子墨面前坐下,雙手合十凝神匯元,將自月華樹中所得道元盡數導出,一絲一縷慢慢注入白子墨額心。

牆外兩方戰鬥仍烈,擁有不解之護的赭杉軍穩壓金鎏影一頭,戰得金鎏影恨怒交織殺心狂熾。紫荊衣毫無保留,雪蛾天驕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冰蛾抵死不退,倒也纏住紫荊衣不能脫身。先知台外,打鬥聲吸引了過往的魔兵魔將,緋羽怨姬巧妙擋下,直到銀鍠黥武非要硬闖,還要去請九禍親自來視察,緋羽擋不過差點動起手來。好巧不巧,恰逢千裏外天穹峽道戰事吃緊,魔皇令傳回魔界,緋羽馬上有了借口,以魔后名義命令黥武先去救援魔皇,黥武衡量輕重緩急后,當即拋下了先知台的異變。

黥武剛帶大軍離開沒多久,火焰魔城外突然亂了起來,姥無艷和宵帶着新翳流的兵力正面攻城,為城中同志爭取更多的時間和機會。

城內戰中,忽感枯木牆道氣大綻,赭杉軍和紫荊衣分心留意,瞥見弦上玄正釋放玄宗道氣為白子墨洗滌魔氣。元神佛者哪有道元根基,不過一股原始道氣穩固元神之形罷了,弦上玄傾力將道氣全數輸出,不一會兒就筋疲力盡傾倒在地,而白子墨的情況並無半分好轉。

「弦上玄——」蒼憂慮關心,兩方都是師弟,他卻不能挪動半寸哪怕扶弦上玄一把。

驀然又來兩道女聲焦急喚著『弦上玄』,兩條倩影飛速跑至枯木牆前,一同撲到弦上玄身邊。緋羽怨姬抿了抿嘴,低頭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將位置完全讓給姥無艷。姥無艷慌慌張張地取出兩顆凝魄丹揉碎撒在弦上玄身上,保佛者元神不散。她靜靜跪在弦上玄身旁,擔憂地緊緊盯着弦上玄,可不敢碰觸佛者哪怕一片衣袖。

道氣離身,靈識交錯,弦上玄仰面躺在佈滿碎石的泥地上,元神忽明忽暗,身上佛氣薄弱堪堪只能撐持實形。他瞪着雙目兀自出神,彷彿周遭一切戰鬥呼喚都銷了聲,恍惚間,一股陌生的記憶闖入靈台,弦上玄仿若身臨其境,變成了記憶中的某個人——

兩條熟悉的道影並肩坐於滿院月華之中——

「師伯驟然仙逝,你這幾日定是悲慟傷懷,輾轉難眠吧。」白髮赤袍的道者關心地瞅著身邊人。

「宗主,吾沒事,道魔大戰如火如荼,哪能留給吾多餘的傷痛時間。」身邊那黑髮白衣的道者略低着頭,落寞地回答。

「是代宗主。」白髮道者更正道,稍顯踟躕地說,「你放心,很快……他們就會付出代價……」

「你已有應對之策了?讓吾助你!」黑髮道者聞言眼中迸出一陣殺意,急切地表達自己的報仇意願。

「不用了,只要你保重自身,平安健康,吾便無後顧之憂。」

「什麼意思?吾不懂——」

白髮道者頓了頓,側過頭端詳了黑髮道者好一會兒,好一會兒才扯出一條幹澀的苦笑,僵硬地轉移話題道:「大白,今年玄宗竟然三月落雪了,你瞧見了嗎?」

「嗯?」黑髮道者更加困惑。

「真冷啊……」白髮道者遠眺山外霧靄,眼神渙散不知在惆悵些什麼。

「修道之人有修為傍身,怎麼會冷?」黑髮道者不明所以,但還是往旁邊湊了湊,緊挨着白髮道者想為他傳遞些暖源。

「傻啊,又是一根木頭。」

「說誰木頭呢?」

「哎呀,居然聽懂了!」

方才凝重的氛圍一下子打破,兩位瞧著修為不凡的道者竟像孩童一般手腳並用嬉打起來,拉拉扯扯邊笑邊鬧,將愁悶盡拋腦後。

白霧忽起,鏡頭一轉——

「只要再撐過一刻,墨師兄就能帶援兵來了!玄師弟,我守前面,你看住後面。」

「好,小心暴風殘道的黑泥!」

兩名小道子,一者黑髮白衣掌威赫赫,一者黑髮玄袍明玥劍疾,一前一後護著一群百姓自道魔邊境撤離,沿路遇到暴風殘道率領的魔兵隊伍,雙道默契無間互助互補,修為雖是不足,猶可勉力一戰。

「破魔印——」玄袍道者拈起術訣。

「玄天華——」白衣道者緊跟其後。

「真極烈焰——!」異口同聲喊出相同的術法招名,雙道相視一笑,聯袂合招轟出誅魔烈焰,齊心逼退追殺魔軍。

眨眼場景再變,兩名穿着一模一樣道袍的小道子一同躺在一大片山陰下,枕着手臂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吹着和暖的微風,望着天際緩流的雲彩。

「大白,你說我們真能修鍊成長生不老嗎?」

「怎麼不能,你看尊長們,還有六弦四奇,最年輕的墨塵音師兄都已經上百歲了。」

「我說的不是他們,這兒的人沒個上百歲怎麼好意思出來走跳江湖。我是說像我們這種凡人。」那師弟忽然頓住,像看什麼稀罕物件一樣瞧著身邊的師兄,「我都忘了你也是這兒的人……搞不好修一修也能活個千秋萬載。」

「這兒的人?難道你們苦境的人壽命不長嗎?」那師兄疑惑地說,「什麼千秋萬載,你把我當成老妖精了。」

「老妖精都沒你們活得久。」那師弟撇了撇嘴,「苦境還有活了三千多年的『神仙』呢。」

「真有神仙?!」

「當然啦,要不然我怎麼來的這兒。」

「玄師弟,你把我搞糊塗了,神仙跟你在這兒有什麼關係?」

「沒事沒事,哈哈——」那師弟打哈哈道,「也許現在想來過於荒誕,不過萬一呢,咱們不妨定個小目標,先約個一千年。千年以後我們再在這裏吹風觀雲,看誰活得比較長。」

「好啊,你可不能失約。」

……

白霧越來越濃,錯亂的靈識飛過無數回憶畫面,在眼前瞬時閃現,片刻后重歸現實之境。弦上玄如夢初醒般怔怔地闔了闔眼,從地上艱難爬起,直勾勾盯着鬼木牆中意識全喪的白子墨。

一動不動,無言凝視許久,直到外面新的魔兵衝進來支援,直到赭杉軍和紫荊衣逐漸擋不住越來越多的攻勢。緋羽想去助他們一臂之力,反被姥無艷按下,提醒她魔后的身份絕不能暴露。不舍地瞄了眼弦上玄后,姥無艷毅然轉身投入戰鬥,以毒粉對毒粉,幫紫荊衣騰出轉戰餘地。

沉靜整理思緒,弦上玄垂頭斂眸,緩緩抬手輕撫白子墨瘦削的臉,戚戚言道:「大白,別怕,你的玄師弟……不會拋下你。」

白子墨空洞無神的眼中倏忽泛出稀微水光,牽動神經的稱呼勾起心底最深沉的念想,抵抗魔氣蠶食腦識。

弦上玄再次雙掌合十,閉目聚元,周身佛華大綻,隨後翻掌為刃,驟然剖開自己心臟,攥著一滴心頭血點入白子墨額心。

這一幕嚇得緋羽失聲驚呼,卻見如虹道氣乍然自白子墨周身散出,白色太極印現芒,與頑固魔氣拉扯對抗,隱隱似有逼退鬼能之勢。

外圍赭杉軍感應道魔羈絆,毫不猶豫同運道元,與白子墨相互呼應,助他穩固道氣抗爭魔氣。身邊迎戰的紫荊衣此時已與赭杉軍一同對戰金鎏影,觀此情形,紫荊衣眼神複雜地瞅了金鎏影一眼,劍鋒一劈也化出自身太極印。昭穆尊見那兩人如此作為,心中掠過一瞬激蕩,但視線拉遠望見蒼和弦上玄時,微弱的同修感念登時抹除,反運魔氣壓抑體內躍動也想現芒共鳴的太極印。昭穆尊只顧揮動恨刀,卻未留意到紫荊衣眼底越來越沉的失望。

紅藍兩枚道印一同飛到白子墨跟前,與白子墨自身的太極印一起繞着那滴道血打轉,源源不斷激發道氣清除魔氣。可惜蒼功體被封,只能旁觀道元共振的宏大場面。整座火焰魔城鬧動不安,前去狙擊龍宿和擎海潮的魔軍開始向先知台回攏。

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弦上玄,餘光瞥見此景總算稍稍安心,另一邊一直憂慮卻不敢靠近的緋羽,不知所措地只是掉淚。

「好友,失了此血,你性命堪憂。」蒼重重嘆了口氣。

「哈……哈哈哈……」沒想到弦上玄翻過身繼續躺着,釋然朗聲大笑,「吾本就死魂一條,哪有什麼性命。雲渡山的月華靈根,乃由玄鳴濤心血所種,這滴心頭血,正是靈根道元歸屬。有道血固靈,白子墨即使無法離開鬼木牆,也不會再受魔氣所擾,他對魔界仍有用處,魔界不會殺他。」

「那你呢……?」緋羽嗡聲輕問,怯怯地抹了抹淚花。

「吾自化出實體,以此血為心維形至今,天命路近,歸途在前,弦上玄何惜此身。赭杉軍與玄鳴濤擁有同源道氣,而青魂珠跟隨赭杉軍千年,受他道氣所染,吾納於珠中尚能撐過數日,堅持到天命啟程不成問題。」

「唉,天命艱難,從無勝者……」蒼感嘆道。

「江湖路難,情義路長,今日發生一切,不必讓白子墨知曉。待他清醒,只告知他,他的玄師弟希望,從今以後這世上再無沉染·雪非焉,自囚自苦的名字,不該繼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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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落之戲夢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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