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梨止咳

望梨止咳

第二日早朝間,龍心大悅。不僅鼓勵了眾位沒有給他太丟臉面的老臣們,還單單表揚了刑部尚書連客暄。

採花賊乖乖俯首認罪,等待來年秋後問斬,大快人心。

京都的百姓鬆了口氣,受牽連的官員也解了口氣。

雖然這本就是刑部的職責,但是皇上是個好皇上,堅持有福大家享,有難大家當的原則,愣是從官員進獻上的萬兩白銀里,抽出了千兩賜予刑部,獎勵刑部上下辦事得力。

連客暄謝恩后,並沒有站回自己的位置,反而再鞠一個躬,道:「回稟皇上,此次採花賊一案能順利結案,古侍郎可謂是功高一等,臣以為皇上應該好好嘉獎古侍郎。」

滿朝的老臣用各種各樣的眼光盯着在原地站着不動的古侍郎,想要把他那身補服看透,認清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能讓一向不願多言的連尚書開口邀功,果然不一般。

但即便那些目光如火如荼的射到古侍郎的身上,他依然遵循着嚴謹的禮儀秩序,邁著穩健的步子從隊伍中走出,鞠躬謝禮,回道:「臣只是盡了本分,並不敢居功。倒是連尚書,凡事親力親為,實在是臣等的楷模。」

兩人在大殿之上互相的推捧,聽得龍椅上的人不住的輕笑。

「罷了,一個領導有功,一個行動有功,你們刑部還真是出人才。古侍郎才上任幾天,就已經能夠得到連尚書的賞識,古侍郎,你本事不小啊。你可知道我們刑部的連尚書,從未這麼給別人邀過功?行了,那千兩賞給刑部,至於古侍郎,朕再賞賜你百兩白銀,如何?愛卿可還滿意?」皇上問的是連尚書,眼睛卻一個勁兒的在古侍郎的身上打轉轉。

和那些老臣們一樣,他也有些看不透這個文文弱弱的年輕人。

二十三歲的年紀,只比自己小了三歲。

他二十三歲的時候,哪裏這麼沉得住氣。

要是有人這麼誇他,早就高興的上房揭瓦昭告天下了。

人才,是個人才!

退了朝,喜愛逢迎拍馬的人自然要趁著這個機會過來啰嗦幾句,套套幾乎。

這個說古侍郎才華橫溢,那個贊古侍郎有勇有謀,還是寧侍郎的誇讚最讓人消受不起,「古兄你這一下子就多賺了這麼多錢,要不要請客啊?」

銀子,女人,美酒。古侍郎的心又開始抽痛了。

「古侍郎,刑部今日的卷宗有些多,你……」連尚書的欲言又止,無疑是在解救被圍困住的古惜今於水火之中。

連扯帶鑽,古惜今才將將從人群中擠出來,朝負手站在雲階之上的人回道:「連尚書等等,下官同您一道回去。」

呼……終於擺脫那群人了。

古惜今低首跟着前頭的人回刑部,心裏卻在盤算著,這突然從天而降的銀子,要怎麼個花法。

還是抽空去買幾個下人吧。

像是寧侍郎這種不請自來的客人,以後指不定會什麼時間以什麼理由出現在他府上的什麼地方,有個看門的下人總歸好些。

再買些新的文房四寶,詩詞典籍,把陳舊的書架子都擺滿最好不過。

呃,還有…院子裏似乎過於蕭瑟,買些花花草草的裝點一下也不錯。

算著算著,御口欽賜的白銀百兩,下去了一半還多。

這世上最不容易留住的,就是錢了吧。

暗暗的嘆息,不曾想竟然出了聲。

「咳,怎麼了?」連尚書頭也沒回的問道。

古惜今看看四周沒有路過的官員,確認這是在對自己說話,忙回道:「沒什麼,只是想到府上如今還是亂糟糟的,有些無奈。」

「咳,亂,撥正就好。」

雖然覺得連尚書的話有些怪,古惜今還是道了謝,時時保持着謙遜的禮儀。

「你,咳,你家鄉的禮儀都這麼嚴謹嗎?」連尚書站住身,拇指和食指不住的摩挲著下巴,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讓連大人見笑了。」古惜今回道。

「你見我笑了?」連尚書追問道。

「啊?沒有。」

「那何來的見笑?」

……這註定是個沒有什麼值得討論價值的話題。

古惜今選擇了沉默,安靜的低着頭。

連尚書剛剛打起來的精神頭,被對方毫不留情的無視掉。

兩人回到刑部,主事們見到一日不見的古惜今,紛紛熱情的打招呼。

得知刑部得了千兩白銀后,更加的熱情。

一雙雙眼睛都望着隨着二人剛剛坐好就送進來的白銀,一眨不眨,恨不得那些能砸死人的銀石頭能砸中自己的腦袋,哪怕是個砸個大窟窿,都值得。

連尚書拿着一個銀元寶在手中把玩,隨口一問:「你們想要分一點?」

主事們點頭如搗碎,只差沒把脖子拆下來直接點到地底下去。

「可是你們並沒有去過大牢,也未曾見過採花賊。」連尚書今日的心情似乎也和皇上一樣,格外的晴朗,就連話都多了起來。

言外之意就是,這功勞不是你們的,所以這便宜,也不會是你們的。

旁邊的桌子上,古惜今的百兩白銀也已經到位。

此時的古惜今,把隨身帶着的錢袋敞開,兩個五十兩的銀錠子塞進去后就變得鼓鼓的。

他也不嫌沉,又當即掛回了腰上。

連尚書看着有趣,笑道:「古侍郎的錢袋可是夠精緻的,看這錢袋的料子,應當是南方產的吧。」

古惜今提筆的手一頓,稍作喘息,含笑回道:「回大人,正是。」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主事們把直勾勾的目光都從連尚書身前的銀子轉移到了古惜今身上。

「古侍郎,你家鄉在何處?我們還不知道呢?」

「對啊古侍郎,你還沒有告訴我們令尊是誰呢?我們也好問候一下。」

古惜今微微有些不悅,反覆斟酌了一會兒后回道:「錦空國四海為家,只因家父多年前病故,家中並無任何親人活於世。幸得皇上垂愛,調來京都謀個活路。」

主事們一聽這古惜今也是個苦命人,面露同情,安慰道:「古侍郎不必難過,在京都還有我們這些同僚作伴。我們同在刑部,同為皇上效力,本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有什麼難處千萬不要客氣。」

古惜今心裏暖暖的,笑着道謝。

重新坐回位子上,古惜今只覺得後背都出了一層薄汗。

今日的連尚書,似乎哪裏變得不一樣了。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到下午,古惜今都沒有想通。

刑部的宗卷,需要審閱的有不少,古惜今一動未動的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下午,就腰酸背痛的緊。

活動活動酸麻的肩膀,聽到旁邊批閱的連尚書又輕咳了兩聲。

頓時恍然大悟,連尚書是不是病了啊?

沏茶倒水,親手奉上,連尚書面無表情的接過,喝下,又將空杯子遞過來。

這麼看一會宗捲起來倒杯茶水,喝完茶水再繼續看,不知不覺一下午的時光也就過去了。

散班后,古惜今沒有乘轎輦,一個人把手抄在袖子裏,沿着宮牆慢慢的走回府。

皇宮裏的路要比外面街上的寬很多,長很多。

可能因為沒有多少行人的關係,古惜今只覺得自己走了許久的路,彷彿還在原地打轉。

守城門的守衛站的筆直,手裏的兵器也拿的筆直,想要和身後的城牆融為一體。

古惜今悠悠的走出皇宮的最後一道門,進入到熱鬧的街市上。

賣蔬菜的,賣油鹽的,賣水果的,一個挨着一個的攤子,一聲比一聲高亢的叫賣,古惜今走走停停的在各個攤位上轉悠。

「鴨梨,又大又香的鴨梨嘍!」賣白菜的大娘旁邊,一把鬍鬚的老大爺舉着手裏的鴨梨不住的吆喝。

古惜今看看那白白胖胖的鴨梨,停下腳步問道:「這梨子甜嗎?」

老大爺一看有主顧,忙拿出隨身的小刀子,從手裏的梨子上削下一塊遞給古惜今,讓他嘗嘗。

一入口便是滿滿的梨汁,香甜可口,確實好吃。

「這一些我都要了。」古惜今大方的掏出自己的碎銀子,買下了老大爺的所有鴨梨。

見古惜今穿着官服,老大爺想要少收幾文錢,算作誠意。

古惜今卻執意不肯,偏要分文不差的交齊銀錢。

「這些梨子也是你老人家費了心力種出來的,沒有少收錢的道理。」古惜今一本正經的回答,讓老人家窩心的舒坦。

瞧古惜今提起一籃子的鴨梨有些吃力,老大爺熱心的接過籃子,要給古惜今送到府上。

兩人來到侍郎府,老大爺才驚呼出聲:「原來是侍郎大人,小人真是有眼無珠。」

作勢就要跪下去,被古惜今一把拉住。

鄉野村夫並不清楚官服上的圖案代表什麼,只知道乘坐的馬車越好,官就越大。古惜今一路步行,身邊來個跟隨的人都沒有,老大爺也只是以為他是個芝麻小官。沒想到是個從二品大員,心下惶惶不安。

京都里的二品大官不多,但個個拉出來都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六部的尚書,尚書門下的侍郎,都算得上是紅人中的紅人。

原來和自己一路並肩走過來的,竟然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古侍郎。

老大爺被這個真相震驚的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

京都里的官兒,哪有這麼好相處的?

老大爺回去的時候,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走幾步都回頭看看站在門口擺手的古惜今。

好,長得好,人也好,好官。

入夜,家家戶戶響起了家人團聚的歡笑聲。

古惜今裹着厚厚的大襖子,提着半籃子的鴨梨,走到連尚書府的門口。

守衛見怪不怪的對這個臃腫的男人驅逐道:「走走走,這裏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還有你的東西,一併提走。我們尚書大人是不會要的,別白費心機了。」

「這些梨子是生津止渴,化痰潤喉的,連尚書可能會喜歡的。麻煩您進去通報一聲。」古惜今摘掉襖子上的連衣帽,露出一張嬌小的臉蛋。

入夜的溫度,讓他有些受不住。很想出門的時候把所有的衣服都穿身上,外面再裹上一床被子。

現在能露出一張臉來,已經算是不錯了。

守衛見古惜今並不像是來走後門的,畢竟拿着幾個破梨來走後門的人還真沒有過,心想會不會是連尚書熟識的朋友,忙差遣了門裏的小廝去通傳管家大人。

管家因為連尚書的咳症正在心急,聽聞外頭有人來送禮,不耐煩的把小廝訓斥了一頓:「你真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這種事情也要來告知我?按照往常一樣打發走就是了。」

小廝被管家的怒火燒的迷迷瞪瞪,原路跑回去把古惜今攔在了外頭。

幾經遊說,小廝也沒有再為他通傳。

古惜今雖有些遺憾,還是執意的把半籃子梨子放在了尚書府的門口,裹緊了襖子往自己的府邸走去。

連尚書喚來書房外候命的管家,說想要吃幾個爽口的梨子。

尚書府畢竟不是百果園,也不是說吃什麼就有什麼的。

管家想起了剛才小廝的回報,有個人正好送了半籃子梨子,好像擱在了門口走掉了。

一五一十的告知連客暄后,連客暄半遮著嘴又咳了一聲問:「那人可曾說他是誰?」

被傳來的小廝回道:「那人說他姓古。」

古惜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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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是朵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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