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那隻鳳凰血裔躺在血泊中哀鳴，一雙眼中寫滿了懇求。

為了進入鳳凰冢，火族的長老們在它的身上施展了不少的手段。它已經奄奄一息了，此刻見到了姜玥和姬濟二人，它的聲音高亢起來，也只能是求一個痛快。

姬濟轉頭，眸光落在了這隻妖鳥的身上。妖鳥似是察覺到什麼，忽然間往她這一處衝過來。姬濟的手籠在袖子中，她的周身還有真氣，自然不會被妖鳥衝撞，但是火族的人卻怕怠慢了這兩位帝君的貴客，刀一橫，就將這隻妖鳥斬於刀下。

鮮血蜿蜒流淌。

姬濟垂眸，半晌無語。

知道姜玥握著她的手，低聲道：「濟姐姐，走吧。」

前方是一片連火族中最擅長馭火之人都無法穿渡的火焰海，烈焰燃燒，熱浪滾動，鋪天蓋地。

姜玥一開始還不明白這裡為什麼會是鳳凰冢，火族如何篤定此處是鳳凰冢，等到靠近火焰海的時候，她驟然明白了。因為到了此處，腦海中只會餘下「鳳凰冢」三個字，這是天地留下來的印記，永世不得更改。

「這火焰海——」姜玥悵然地望著無邊無際的火焰，輕嘆了一聲。

姬濟直視著前方，除了鳳凰冢之外，她似乎還聽到了其他的聲音。彷彿有一股力量，不停地推動著她往前方邁去。「量力而行。」她抿了抿唇。可是心中又有些茫然，在此處如果能夠揭露謎題，那麼她會停下自己的腳步么？

青木之息助長火勢，但是對於木火雙身的姜玥而言，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在決定了踏入了這片火海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往前邁了一大步。周身的火息轉成了旺盛的生命力，在四肢百骸流淌，龍鱗甲若隱若現，她彷彿聽見了一聲高亢的長鳴。

姬濟在踏入火海中的時候，便察覺到一股親切。這樣的感覺讓她的心直墜入到谷底。若是過往的夢境成真，五帝之中，還有誰是無辜的？火焰吞吐，她與姜玥在火海中分別，只是此刻已經不是尋找姜玥的時候，無數的符文在火海中浮動，而那些過往的畫面也如同潮水一樣倒灌而來，將她整個人都淹沒。

這是鳳凰首次涅槃之地。

在之後，她的人身不管歷了多少世，所有的回憶都一併湧入了鳳凰冢中埋葬。

姬濟往前方望去，她的雙眸不知在何時染上了火焰的色澤。

她看到了一株生機旺盛的參天巨木，她聽到了無數的野獸在咆哮。

樹下的鳳凰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直到一道青色的身影走向它，它才陡然振奮了起來，撲棱著翅膀，將自己的身形縮小，穩穩地落在了那青衣人的身上。

青衣人所到之處，萬獸臣服，而這種情況給了人族一線生機，在百般擇選后，有五人脫穎而出，成為青衣人的弟子。看到了此處，姬濟也知曉，此人就是初代天之主，此處殘存的是鳳凰的記憶！

她往火海深處走去，能夠看到的光影也越來越多。

鳳凰被炎帝請去——

鳳凰涅槃，降生在土族——

五帝叛逆，血流成河——

……

那個被稱作開創的輝煌的時代，觸目驚心的事情何止一件？！五帝粉飾太平，在史書上留下的功德，卻將其「弒神」的一幕掩藏，這又是何等的荒唐？

姬濟頭疼欲裂，渾身幾乎被冷汗浸透。等她穿過了一片火海之後，看到了一副骸骨，形貌如同當初的龍骨道。

在鳳凰冢一側的石上，姜玥壓著劍，雙眸猩紅。她聽到了腳步聲，猛然望向了姬濟——她的眸中藏著太多的情緒。

「你也看到了？」姬濟竭力地平靜著自己的心緒。

姜玥眉眼深沉，持著劍的手收緊。「五帝弒神，代代相傳的，會是什麼道？」

姬濟沒有回答，她只是看著姜玥道：「你後悔么？」

姜玥別過頭，她沒有回答。許久之後，她才嘆了一口氣道：「往前去吧。」

誰後悔了？五帝之中唯有青帝後悔了，歷代青帝研究出那種殘酷的請神儀式，讓天之主再度降臨到人間，可然後呢？天之主的誕生乃是因萬民之苦，她踏著怒焰而來，可東晟已經身歿，誰來償還這血債？

姜玥垂眸望著自己的手，她承了青帝的血脈，同時也承下了那些骯髒和不堪。

為什麼過往的十多年都是空白，那是因為她的魂識在飄蕩，缺乏三生讖的牽引啊！

她沉默地望著走入了鳳凰蠱中的姬濟，手上靈光一閃，三生讖便出現在手掌上，可下一刻卻又化作了飛灰被風吹散。

事到如今，此物落在手中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火焰海中火族無人能夠踏入。

姜燎鳳與姜焰俱在王宮中等待著消息。

忽然間，一道嘹亮的鳳鳴聲傳出，姜燎鳳驀地抬眸，只看到天際一隻鳳凰騰空而起！而此刻，火族境內的百鳥俱是飛上高空，宛如受到那道鳳凰影子的鼓動，黑壓壓一片，遮蔽雲霄。

原本潛藏在深處的歷代炎帝的殘魂在此刻活躍起來，他們瘋狂地喊著「鳳凰」兩個字。姜燎鳳的面色沉凝，他的眸光閃爍著，一次又一次用神識將那些殘魂壓下，其間忍受的痛苦難以他人言。姜焰看到了姜燎鳳的異狀，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搭在了姜燎鳳的肩上，頓時一股力量傳入姜燎鳳的體內。

姜燎鳳才得以鬆了一口氣。

「叔父，真的是鳳凰……」姜燎鳳有些失神。

姜焰搖了搖頭，他嘆息道：「不只是鳳凰。」

火族死寂的圖騰在剎那間生動了起來。火族上下陷入了狂歡中，從長老到子民無不歡欣鼓舞。

但是那道鳳凰影像並沒有持續多久，片刻後天地間有一片茫茫，什麼都不存在。那道屬於鳳凰的氣息也霎時間收斂了起來，無人能夠感知。

歷代帝君的殘魂更加瘋狂。

姜燎鳳早知道這個結果，冷笑了一聲，伸手在兩處大穴上一點，將自身真氣盡數封住，完全以自身的意志和神識來壓制那些殘魂。他們瘋了這麼久，難不成他也要跟著瘋么？只不過怕引起這些殘魂情緒激蕩，在姜玥她們回來的時候，他卻是不能與之見上一面，了解詳情了。

殿中。

姜焰背對著姜玥和姬濟二人，身影在燭光下有些朦朧和搖擺。

「此是青帝畢生的追求。不只是這一代青帝。他們後悔了，後悔與那些人合流，當初的『弒神』畫面成為夢魘，就算沒有天地桎梏，他們的壽命也不會長。」

「僅僅靠生民的痛苦未必能夠喚醒天之主，但是有了三生讖呢？有了再度涅槃轉生的鳳凰呢？你的母親，同樣也為了東晟的夢想而奉獻自身。」

姜焰並沒有指明名字。

但是他們都知道，說得是姬濟的生身之母，公孫瓏。

「瘋狂么？天地預言竟然以這種方式呈現。」

「到了這地步，那些事情已經無關緊要了。」姬濟垂著眼睫，聲音平靜。

姜焰輕笑了一聲，他回頭望著姬濟，讚賞道：「確實如此。過去的事情追究沒有意義了。」要說真有什麼，那也是黑帝、黃帝一流不願意見到天之主再度降臨人間，而是妄圖自身取代神的位置，從而讓那道神諭在自身身上顯現。

「汴河城的大戰還沒有止息，我二人要回去了。」姜玥開口道。

姜焰一頷首，他的眸光湛亮，朗聲道：「我火族兒郎與你們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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