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日：一個人與慌亂

我撒謊了。

等我再次來到「西復」的時候，已經找不到當初的任何印象了，「西復」變了，對聯沒有了，學生沒有了，老師沒有了，教室沒有了，原先的位置上赫然站著一座現代化高級公寓，我背著新買的書包，獨自一人，圍著一堆五顏六色的門市房轉來轉去。

忽然聽到有彷彿人類出沒的聲音。我驚喜地轉過頭去，又失望地低下頭來，坐到了地上。

只見一個小學生打扮的小姑娘站在我的面前，穿著綠色的連衣裙，調皮可愛，手裡拿著一張地圖。

「小妹妹，告訴哥哥，原先在這的學校哪去了。」

她愣了愣，用力抽了幾下鼻子，指了指公寓的牌子，我一直沒有注意，只見上面寫著：小紅帽現代化公寓。再仔細看，邊上還有小字：國際水平，試營業期間免費進入。

「我知道這是公寓，哥哥在問你，原先在這的學校哪去了，「西復」，西方高復，明白嗎？」

她用手把從鼻子里淌出來的東西塞了回去，又指了指公寓的牌子。

「原來是個傻子……」

我嘆著氣走開，用餘光掃了掃公寓緊鎖的大門，看了看錶，6點整。

我早上沒來得及回家，剛下火車就去了警察局，現在有點餓了。說真的，任何人擁有我現在的心情都會和我一樣，只想睡覺，不想吃東西，不想看見任何人，只希望做個夢，哪怕做個像《魔戒》一樣坎坷的美夢也要永遠做下去，不要醒來。

我趴在露天油膩的桌子上，摟著自己弄翻的半碗豆腐腦，使勁地睡著。猛然聽到沉沉的腳步聲，然後是塑料椅子的破碎聲。兩個電視里強盜模樣的人出現在我的面前，坐在我的對面。

似曾相識。

不知做了什麼壞事的兩人，低聲說著一些什麼，很快達成共識，之後我臉上便沾滿了他們慶賀用的啤酒。

我順手摸起腳下的啤酒瓶子，狠砸下去，用雙手卡住他們的脖子，發瘋似地呼叫。

「畜牲！」

一瞬間感覺很疲倦，身體每個部位，每一寸肌膚都感覺麻麻的，我向我隨機捧住的那張臉吐了一口吐沫，癱軟在桌子下面，倒下前，我聞到一陣濃濃的煙味和幾聲裝出的竊笑。

等我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四周沒有一個人，靜得讓我感覺彷彿我被這世界遺棄，而我真正怕的是，我遺棄了這個世界，或者反過來。

蟲子在空中載著自己的重量飛來飛去，地上到處是又軟又深的陷阱，我踩上去，踏碎了一個又一個雷同的夢鄉，踏痛了雷同的等待，雷同的希望。

我想變成腳下的泥土，不用去管身體的傷痛，我躺在這裡，躺在其他泥土上，感覺自己正被同類覆蓋。

慢慢地，我失去了意識。

朦朧中，我聽到一種聲音。

「你想來嗎？」

疲憊的我努力把一隻眼睛撐開一絲縫隙。

「等我，我還有事情沒有做。」

話音剛落，腦子變得異常地清楚，感覺身上的傷口被清涼包圍著，我身邊是美麗的蛇蛻，小小飛行生物的翅膀，和許多種叫不上名字的汁液，它們在我的皮膚上流過，滲透進我空虛的內瓤，與我的血液相融。

我握著充滿力量的雙拳，吻著大地，趁著黎明前最後一點黑暗，在神奇的都市荒野中狂奔、怒吼。

我脫掉了自己的上衣，任憑風在自己的胸前遊戲，我的手指隨著她輕輕地變換著，那若隱若現的光明刺痛著我的眼。

我彷彿感覺到一雙奇怪的眼睛一邊專註地觀察著我，一邊貪婪地抹去嘴角的液體。

四周的一切正在緩慢地移動，我高舉著手指，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