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風動楓兒笑

風起風動楓兒笑

月上柳梢頭,夜半黃昏后。

兩人還在小聲商討著,一陣敲門聲就混著飯菜香響起了。

香芸應聲而入,笑嘻嘻的揮袖催促後邊的小二上菜。楚行舟轉眼望去,只見她身後正站着一排機靈小生,正舉著檀木托盤魚貫而入。

楚行舟瞥過一眼,心道這安慶樓果然是看臉收人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應聘上,還有不知這裏待遇怎麼樣,管不管吃住。

那幾個模樣周正的店小二還在陸陸續續上著菜。不出一刻,大大小小的玉盤便齊聲落下,楚行舟聞聲抬眼,只見整桌乾果蜜餞、醬菜膳湯、餑餑酪粥、珍蔬美釀,滿噹噹放了個遍。房室間剎時飄香四溢,琳琅滿目,還有兩小玉壺蘇風曲擺在旁邊,溢出淡淡酒香。

楚行舟心想,這安慶樓的茶室除了能沏茶,和尋常客棧也沒什麼區別了。

香芸轉了個身,笑盈盈的沖兩人說道:「客官,您的菜來齊了,這都是本店的招牌呢,保管您嘗著滿意,吃着順心!」

黃尚苦點點頭,看向楚行舟,似乎想要問他是否滿意,結果卻發現楚行舟正直勾勾的看着一道紅里白氣的大盤菜。黃尚苦不禁自責起來:楚兄一定餓壞了。

香芸見此情形忍不住又笑了,她伸手指著那道菜道:「您可算是真來着了,這道紅梅珠香可是今日最後一份了。做這菜的大廚可是從宮裏出來的,他這人古怪得很,一天只做三份,有時還要看心情。因此這道菜是出了名的珍貴,每天早早就被人搶沒了。」

她頓了頓,挺了挺臉繼續道:「誰知可巧不巧,他今日竟然破天荒的多做了一份出來,那菜還在鍋里的時候,我便盯上了,早早給二位搶過來。說到底,這也是緣分,是二位客官該有的呢。」

那香芸自顧自的說着,黃尚苦也不免好奇,看了過去。只見那道「紅梅珠香」乍一看並無什麼奇特之處,只是色澤明亮,待用筷子夾起來,嘗入口中方覺玄妙。

白嫩剔透的鴿子蛋其實已經剔了黃,內里裝有海米、口蘑、乾貝、瘦火腿等物剁成的細末,咬一口有細細的秘制醬汁順流到蛋白上,令人回味無窮。與鴿蛋相對的蝦肉就更獨特了,大蝦去殼,蝦背上划有兩道刀口,用五成熱的豬油炸至熟透,使之變成珠形。再將狼桃、鹽、酒、糖、高湯燒開,勾芡,淋上香油后,仔細堆裝在平盤中間。此菜品選料講究、製作繁複,令人直覺入味鮮香、清爽適口。

黃尚苦笑了笑,覺得甚好,剛想請楚行舟嘗一嘗,就見那人已然正襟危坐,似有所言地看着他。黃尚苦突然福至心靈,打發香芸出去,順道問了姑娘演奏何時結束的事情。香芸瞭然,樂呵呵接過金珠就走了。

待黃尚苦回來時,卻發現方才清清淡淡的楚兄正夾了一口「紅梅」咬進嘴裏,邊嚼邊微眯着眼睛滿意的看着他,升起的嘴角上還掛着一點醬汁。

黃尚苦不由得笑起來,坐下問道:「好吃嗎?」

楚行舟咀嚼不言,只努力點頭。

黃尚苦雖無需用飯,但也不會在味蕾上虧待了自己。他伸手夾了一個「白珠」,拿起桌旁的小壺蘇風曲,慢慢斟了一杯,和楚行舟的茶杯碰了下沿口,抬起酒杯就要喝下去。

楚行舟見狀欲言又止,只得先順勢喝了一口茶。待黃尚苦半杯落肚,他才猶豫道:「南明君,你的傷...怎麼樣了?」

黃尚苦聞言愣了愣,豪爽答道:「無妨,再過一旬或半月應當就能恢復完全了,楚兄不必擔心。」他說着就又要拿起酒壺倒酒。

楚行舟下意識制止道:「喝酒對你的傷不會有影響嗎?」

黃尚苦一愣,慢慢鬆開了拿着酒壺的手。他一時之間有些懵掉,只說:「不,不知道。」

楚行舟思量片刻開口道:「在我們那個世...咳,在「崑崙幻境」里,喝酒是不利於傷口恢復的。不知南明君的情況是否也一樣,我隨口一問。」

「我,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那裏面是不能喝酒的,那我也還是不要喝了,總歸沒有壞處。」

楚行舟眨眨眼,笑了一下:「好。」他伸手夾了一片酥肉放到黃尚苦盤裏,「這道菜我方才吃過了,覺得很好吃,南明君嘗嘗?」

黃尚苦聞言,伸筷便吃。楚行舟見狀停下咀嚼,直直盯着,直到見他吃過後也露出了滿意的神情,才又動作起來,吃得更加歡快。

飯畢,桌上已然風捲殘雲。安慶樓的飯菜雖好,但量卻極少,故而滿桌佳肴已被兩個大男人吃得乾乾淨淨。然而桌子的正中間卻留下了一小半的「紅梅」無人問津。

楚行舟喝了口茶,對黃尚苦「吃蝦」的邀請視若無睹。原因無他,就在方才,他冷汗都要嚇出來。

原來用飯起初之時,楚行舟還在肆無忌憚的夾着對蝦,直到一刻已過,他才發現,黃尚苦從頭到尾也沒吃過「紅梅」一口,甚至連碰也沒碰。他停頓下來,突然靈光一現,有了一個驚心動魄的猜想:根據種種跡象判斷,南明君是魚妖這一點很能肯定。那麼他不吃蝦的原因就很容易想清楚了——蝦是海鮮,是魚類的好朋友,南明君作為魚類里的妖怪,不吃朋友是基本作為!那麼他當着南明君的面瘋狂食蝦,豈不就是...

想到這裏,楚行舟嘴裏的蝦肉突然淡而無味了,甚至冒着絲絲寒氣,激起他一身雞皮疙瘩。

他緩緩的將手中的筷子拐了一個彎,夾向旁邊的小青菜,並且再也沒有拐回來過。

黃尚苦望着飯桌上涼透的紅梅珠香,不禁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楚兄飯量如此之小,自己就不會隱忍不吃了。現在剩下這麼多蝦肉真是可惜了...不過沒關係,等回了南海,一次吃個夠。

楚行舟聽到黃尚苦的嘆息聲,不僅神經一緊,暗暗決定以後不能在南明君面前吃海鮮了,尤其是魚。

他正這麼想着,就忽然聽見房門外的走廊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和姑娘們的竊竊私語,眨眼間這聲音就已走到了門前。香芸敲敲門,大方的笑聲又響了起來:「客官,姑娘們給您帶上來了。」隨後就又是一陣姑娘們嬌俏的笑聲。

黃尚苦和楚行舟對視一眼,起身前去開門。撲面而來就是一陣脂粉氣息,但並不濃烈,數種清甜的花香混在一起卻不會令人生厭。黃尚苦將這些姑娘請進了屋,香芸便轉身識趣的走了。

從這些姑娘踏進房門起,楚行舟的目光就一刻不停地在眼前的鶯鶯燕燕和手裏裝着盒子的乾坤袋間悄悄移動。不出意外,在一個身穿月白色的女子淺笑着從桌前走過時,那袋子忽的亮了片刻,楚行舟抬起頭來,不動聲色。

黃尚苦見這些姑娘們皆手持樂器、額間略點香汗,便知她們是剛剛演奏結束便被香芸劫了胡,帶上來。開口道:「諸位姑娘們,請先做吧。」

那些女子聽了只互相看去、眼波流動,卻並不落座。半晌才有一位抱琵琶的紅衣姑娘走出來,抬眸淺笑道:「官人折煞奴家和妹妹們了,郎君在前,姐妹們豈有坐下的道理。官人只管點曲兒,奴家幾個一定盡心儘力,叫官人們聽得舒坦。」

黃尚苦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下意識看了楚行舟一眼,又飛快轉頭,猶豫道:「不必如此客氣,今日請你們來,也是因為我家弟弟打小兒愛聽曲子。方才見識了諸位姑娘的技藝,只覺百聽不厭、心生嚮往,故而請諸位過來。想必要演奏許久,姑娘們還是先坐吧。」

說罷也不管她們如何,只徑直在楚行舟身邊坐下,輕聲問道:「吾弟想聽什麼曲子?這裏琴瑟笛簫都有,你放心點選便是。」

楚行舟胳膊支在榻上,做出一副百無聊賴的姿態。噴出一口氣,撇了撇嘴,沉聲道:「她們擋光了。」

那領頭的女子一愣,急忙開口道:「官人實在對不住,奴家不是有意的,給您賠罪了。」她摸不清這兩「兄弟」的脾氣,心裏怕得罪了人,趕緊招呼姑娘們坐下了,那幾個姑娘也接連跟着賠罪道不是。

楚行舟不耐煩道:「快開始吧,一個一個來,你先。」他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抱着琵琶的紅衣女子。

那女子見狀趕忙低身行禮,嘈嘈切切彈奏起來。

誰知沒過一刻,楚行舟便丟出了手裏的銀箸。

「吵。」

黃尚苦趕忙叫那姑娘停下了,頓了頓,又指著一名抱鼓的女子道:「你也不必彈了。」那女子低頭退到一邊,瑟瑟不語。

楚行舟抬起眼皮:「你來。」他指向了那名懷中抱琴的月白色女子。

那女子聞言欠身施禮,輕聲道:「楓兒見過官人。」說罷便緩緩彈奏起一首舒緩沉靜的曲子,房間內的那股戾氣彷彿隨着音律被慢慢化解了。

不過一炷香時間,楚行舟又哼的笑出了聲。那姑娘聞聲便停,柔柔看着他。

楚行舟也不理她,只轉頭沖黃尚苦道:「哥哥,她身上這個護身福袋和你送我的那個好像啊。」

「啊?是,像,確實像。」黃尚苦沒想到楚行舟會突然冒出一聲「哥哥」,當即腦子一斷,只會應聲附和。

楚行舟挑了挑眉:「你不是同我說,那是從萬國寺特意求來的嗎?為何她也有?這裏離萬國寺可有十萬八千里呢。」他拉長了音,斜眼看他。

黃尚苦咽了口唾沫,支吾道:「阿楚,你的護身符確實是我從萬國寺方丈那裏求來的,沒有騙你。這姑娘的...可能是巧了。」

「也是,全天下護身符都一個樣兒。況且...哥哥從沒騙過我。我記得當時哥哥的腿還因此跪青了呢。」

黃尚苦只訕訕笑着,一時無言。心道楚兄莫不是真的有過這樣一個哥哥,不然怎麼將故事編的如此細緻。

「不過...長得一樣看着就是扎眼。」楚行舟沉下臉看着楓兒問道:「你這是從哪兒得來的?」

那楓兒聞聲慢慢放下手裏的琴,低頭道:「奴家的護身符是從一個算卦大師那裏求來的,豈敢與萬國寺的福氣相提並論。」

楚行舟挑挑眉:「哦?算卦大師?他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奴家...奴家不知,官人恕罪。」

楚行舟當即扔了絹扇就要起身趕人,黃尚苦伸手將他攔住,對楓兒急道:「什麼叫不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遇見的他都忘了嗎?!」轉而又輕聲安慰楚行舟:「阿楚,不氣,我明日就去給你問個明白。」

那楓兒卻並不慌張,還是低頭輕聲答道:「就是安城裏最繁華的地方,雲水街西市一帶,他經常在那邊給人算卦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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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掛羊頭)慶(賣狗肉)樓(OK)

蝦挺好吃的,阿楚不要多想。

其實吧,阿黃你還真干過求護身符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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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投喂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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