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行走在路上，因為常年缺水的緣故，路旁已不見半點綠色，一陣風刮過，視線便會被模糊，滿天飛舞的黃沙細塵。

周子舒牽著周崽崽緊緊跟在韓小蠻身後兩步，看著她悲憫地看著路邊的人，看著她動搖的心，周子舒知道龍幽的話並非完全不使韓小蠻信仰動搖，若非他提到了以往的先輩。

路盡頭，一座木屋前，韓小蠻停下了腳步，風吹的木門咯吱咯吱響，終是吹開了一絲縫隙。

透過縫隙，一位老人不斷搓著枯葉梗，周子舒和韓小蠻同時看向他，一堆枯葉梗在老人手中不斷搓著，老人眼中帶著滄桑和渾濁，一雙手早已裂痕斑斑，時不時擦過眼角，只是只擦下一層死皮，留下破裂的皮膚，滲出點點血絲。

終於腳邊的枯葉梗在老人手中成了一條草繩，老人望著手中的草繩，卻露出了釋然的笑意。

韓小蠻心有不安，忐忑地看向身邊的周子舒，只是後者死死盯著那老人。

不同於韓小蠻，周子舒作為曾經頂級殺手組織天窗的首領，見過不少人臨死前的模樣。

老人眼中分明是解脫，周子舒猜測到了他手中枯草繩的作用，那繩粗極了，也長得不可思議。

老人蹣跚著走進更裡間，不過很快又帶著一張木凳再次出現，草繩從樑上穿過，韓小蠻睜大了眼，嘴唇微微顫抖。

老人站上了木凳，韓小蠻突地抓緊了周子舒的手臂，呼吸一急，有些喘不上氣來。

周子舒顧不上韓小蠻的情緒，猛地掙脫開她的手，破門而入，手下一扯，草繩到了他的手中。

韓小蠻恍若驚醒，幾步奔跑進來，顫聲道：「為什麼？」

老人抬眸看了二人一眼，眼中古井無波。

「這位公子，把它還給老朽吧！」老人努力笑著道。

「不行！」韓小蠻快聲道。

「兩位善心人是剛剛來這裡吧？」老人笑道。

周子舒點點頭，只是看著他起皮的唇，周子舒轉頭看向韓小蠻道：「小蠻，你還有水嗎？拿些來！」

「奧！」韓小蠻猛地反應過來，掏著乾坤袋，只是很快哭著臉抬頭，「沒有了，子舒，我沒有水了。」

「爹爹，崽崽還有。」周崽崽扯了扯周子舒的衣角，遞上了自己內有乾坤的小荷包。

周子舒快速掏出水壺來，遞給老人。

老人激動得猛地灌了幾口，而後突然停下動作，珍惜地舔舐著嘴角因喝的急促留下的水漬。

「不好意思啊公子，老朽喝了你不少水！」老人不舍地看著手中水壺，眼角帶著渾濁的淚，「好久沒喝到這般甜的水了。」

「公子，還給你！」老人笑道。

周子舒沒有收，老人見狀笑道：「公子是個好心腸的人兒！」

「老人家，剛剛，剛剛為什麼？」韓小蠻哽咽著。

「都是命啊！」老人傷感笑道，「老朽活了一把年紀了，也活夠了，該給小輩們留條路了。」

韓小蠻淚意瞬間噴涌而出。

就連一旁小小年紀的周崽崽也緊緊抓著自家爹爹的衣角，眼角濕潤。

「是為了給家人減負嗎？」

韓小蠻想起前世看過的新聞，一些貧窮落後的山溝溝里，家中實在活不下去的時候，老人選擇離家出走給小輩留條活路，可那時隔著屏幕，哪有如今親眼所見來的震撼。

這一刻韓小蠻也不敢理直氣壯地說女媧娘娘沒錯。

她不明白為什麼要封印幽冥界，若只是為了懲罰為禍人間的幽冥人，那這麼長時間，不知已經經過了多少代，許是也夠了。

韓小蠻於心不忍，任由眼淚落下。

「老人家，你怨嗎？」韓小蠻問道。

「怨什麼？」

「怨女媧娘娘封印了你們，怨幽冥界大地水脈被破壞。」

「不怨！」

「為什麼？」

「因為活著就已經很難了，怨實在是一件很浪費時間和精力的事情！」老人緩緩抬頭，「哪裡還會怨呢？」

老人笑著摸了摸周崽崽的頭，道：「這孩子長的真是水靈！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這麼水靈的孩子啦！」

「好多年？」

「大概是四十年前還是五十年前？我也記不清啦！」老人苦苦思索道。

周崽崽抿了抿唇，轉頭看向韓小蠻道：「娘親，崽崽想要幫他們！」

「娘親也想！所以崽崽和娘親一起召喚女媧娘娘好不好？」韓小蠻蹲下身來，和周崽崽平視。

「嗯！」周崽崽重重點頭。

幽冥界最高的一處空地上，韓小蠻和周崽崽盤腿而坐，青光和藍光不斷從周身泛起，四周卻毫無動靜。

韓小蠻和周崽崽也不放棄，一遍又一遍嘗試著，便是力竭，韓小蠻依舊不放棄。

「崽崽，我們再試一次！」韓小蠻低頭看向身側小臉有些慘白的周崽崽。

「嗯！」

一遍又一遍的呼喚，一遍又一遍的嘗試，終於等來了女媧娘娘一縷神念。

「女媧娘娘，女媧娘娘你終於來了！」韓小蠻擦了擦眼淚，猛地衝到那縷神念跟前。

「為什麼？」韓小蠻道。

女媧的一縷神念朝著兩人搖搖頭，低頭看向周崽崽。

「娘娘！」周崽崽上前又靠近了一步，見其未有責怪，周崽崽鼓著勇氣看向她道，「女媧娘娘，這裡的人好可憐，你能不能解除他們的封印？崽崽和娘親都想幫助他們，可崽崽和娘親都幫不了他們。」

說著周崽崽失落的低下頭來，韓小蠻接著道：「女媧娘娘，為何剛剛我們一遍遍召喚您，你都不願意出來呢？你是不想讓我們幫助這裡的人嗎？他們好可憐，都快要渴死了。」

女媧笑著搖搖頭，「孩子們，身為女媧後人，你們應該守護天下生靈，當然，也包括這裡。」

「可是你們一個年紀尚幼，一個先天靈力不足，來這裡會被削弱靈力。若是碰到心懷不軌之人，很難應付！」女媧道。

「可我們還是來了，而且我們還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韓小蠻想起那位想要自殺的老人，語氣有些激動，「我知道也許這裡會有壞人，可肯定也會有好人在的。就像人間，也不全是好人，還有壞人。既然這樣，那這裡的好人就不應該這麼悲慘。我聽這裡的一位老人說，這裡的人活著生不如死，死了也只是對活著的人的解脫，而死了的人依舊逃不開這裡，永遠成為被囚禁在這裡的怨靈。」

「女媧娘娘，這裡的人和普通人一樣，也有老人小孩，為什麼你要這麼對他們？母親告訴我女媧後人應當像娘娘一樣，永遠懷有一顆慈悲之心，小蠻一直覺得像娘娘和母親她們那樣的人，非常的傻，可是卻也非常的令人敬佩！」

韓小蠻吸了吸鼻子繼續道：「可是娘娘，在我今天目睹了一個老人因為絕望而想要自殺，僅僅是為了給家裡其他人減輕負擔的時候，我的信仰動搖了！女媧娘娘，這是為什麼？」

「這裡的人與常人不同，他們懷有異能，若是不加以約束，就會釀成人界大禍。」女媧語重心長道，「在過去，我也曾想用寬厚包容之心感化他們，讓他們與常人和諧共處，只可惜他們若是有人立心不良，野心妄動，星火就可燎原，人間將會為此付出沉痛的代價。」

「那為什麼不直接切斷他們的異能，這樣便是有野心，也亂不了人間了。」韓小蠻道，「而且絕對的悲慘造就絕對的惡，也許正是因為他們身處環境的悲慘，造就了他們其中一些人的野心和惡呢！」

「何況那些孩子是無辜的，他們不該為了先輩的錯而贖罪。」韓小蠻道，「女媧娘娘，您知道嗎？我今天看到一個小女孩，她和我的女兒差不多大，可是卻骨瘦嶙峋，快要渴死了，不過是一壺水，她卻不願意放手，寧願挨打。」

「我看著她心裡很痛苦，我在想如果我的孩子遭遇了這一切，我會怎麼樣？光是想想，我就心如刀割！」韓小蠻抿唇道，「女媧娘娘，至少你能不能把那些孩子放出去？」

「可是那些孩子也會長大成人，身上也會擁有威脅天下蒼生的異能，他們一個孩子的力量或許就能改變整個人間。」女媧搖頭嘆息道。

「那我們封印他們的異能就好了，或者好好教導他們，不行嗎？」韓小蠻道。

女媧搖頭，「他們血脈中帶著魔力，神魔兩立，這是根除不了的，即便封印了他們的異能，他們血脈中的魔力也會導致他們終有衝破封印的可能，而若是心智不堅者，魔性會影響他們，教導也會付諸東流。」

「那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害人了呢？而且就算要將他們隔絕人間之外，為什麼連他們的大地水脈也要封印隔絕？」韓小蠻不解，這也是她最困惑的一點。

女媧嘆息了一聲，沒有回答。

「你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是嗎？」韓小蠻問道。

「當初我封印他們的大地水脈，只是因為他們水脈連通外界，為了防止他們通過水脈逃脫，我才不得已封印了大地水脈。」女媧解釋道。

「可這也封死了他們的活路。」韓小蠻道，「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害人了，是不是就可以解除封印，放他們出去？」

「如果有一天他們懂得了如何控制自己的異能，造福了大地，他們就可重獲自由。」女媧承諾道。

「那有沒有最後的期限？這個標準又是什麼？」韓小蠻追問道。

女媧沒有說話，直接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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