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律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房間中響起，但不是尹志平詐屍了。
而劉夫人氣急敗壞之前，狠狠甩了一巴掌給尹存德。
尹存德猝不及防之下，被扇得有點懵，白凈的臉上，很快浮現出了一個血紅的巴掌印。
劉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她看向柳春花，恨道：「好你個妖婦，不止蛇蠍心腸，還有蠱惑人心的能力，想我相公若非被你蠱惑，也不會納你為妾，事到如今你還想蠱惑我兒子替你開罪么？」
「巡天司的各位大人，還請你們快些收服這個妖婦，免得她再蠱惑人心！」
高庄看了一眼柳春花，又看了看姜瑜，一時面露難色。
此時，尹存閑被劉夫人的聲音驚醒，他木訥轉過頭看向劉夫人，愣了一會，又看自己的好大哥尹存德，目光在他血紅的巴掌印上停留一會。
最後，他看向了柳春花。
尹存閑聲音平淡：「為何？」
柳春花愣了愣，很快，那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充滿了怒火，她凄然掀開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浮腫的手臂。
所有人此時都倒吸一口涼氣。
之前柳春花的手臂，與白皙雪膩的手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以手腕為界，柳春花的一整隻手臂，宛若一個紅薯般醜陋，青一塊紫一塊的浮腫，結痂的傷口宛若瘤子一般鑲嵌在受傷。
有得還留著一絲膿血。
這一下，所有人都相信，就是柳春花殺了尹志平。
因為沒有人能夠受得了這種折磨，柳春花一個細皮嫩肉的女子，此時一截原本應該白皙如玉的藕臂，醜陋無比。
高庄和羅仕傑心中都升起莫大的不忍，已經不敢再看見了，心中忽地又為柳春花生出一絲慶幸。
這種人死了也好。
至少不會再有柳春花一樣的女子，受他迫害了，而柳春花也不需要再受到非人的虐待了。
可即便如此，柳春花依舊難免死刑。
《周律》有言「非因鬥爭，無事而殺者，名為故殺」也就是雙方不是因為鬥爭才殺人，而是一方突然起意殺人，是故殺。
也就是說，即便尹志平有虐待在先，但柳春花並非是在是在鬥毆中將尹志平殺死，「無事」的「事」不包括其他事，所以是故殺。
而《周律》還規定了謀殺，即是有預謀的殺人。
在大周，故殺要比謀殺判處的刑罰更重，故殺有不赦、不首、必斬的特點。
既是皇帝大赦天下時，故殺者不能被赦免。
故殺者投案自首時，也不能因為自首就減輕罪罰。
故殺者起步就是斬首，也就是必死無疑，只是按照情節嚴重，死的方式也千奇百怪。
但是因為故殺取證困難，甚至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故殺成立與否，要按照受害人是否有傷亡來判斷。
而沒有造成傷害的故殺即故意殺人，只能按照謀殺來論。
這也就是為什麼《周律》中故殺「不首」的原因，只要受害人受傷、或者受害人死亡，故殺罪就成立。
故殺是結果犯，而其他罪是行為犯，兩者不能一概而論。
加上柳春花又犯妾殺夫，如果是按故殺定罪，凌遲是不可避免的。
不過，若是能夠按照謀殺來論，又有自首情節，很可能會判絞刑或者流放邊疆苦寒之地。
但是，絞刑必死不說，流放至邊疆的，能活下的男子鮮有，更別說是柳春花一個弱女子了。
所以高庄十分難以想象，這樣一個人會選擇認罪，莫非她不知道我大周律法么。
還是說，她有著什麼必死的信念。
轉念一想，高庄也有些瞭然，自以為嫁入尹府是人間天堂，可事實卻並非如此，等待她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尹志平日日夜夜的折磨。
在經歷了這麼久，柳春花終於忍受不住，想要和尹志平以命換命也情有可原。
只要將這個惡魔給拖下地獄，她自己死了也可以，何況死對於她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恐怕在她動手之前，就已經抱著必死的想法了。
念及於此，高庄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對於柳春花抱著一種憐憫的心情。
即便看慣了生死，高庄始終做不到鐵石心腸，他不是妖魔，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還有什麼比讓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子，抱著必死的信念，也要把尹志平殺了，更為悲哀的事情呢。
趙娟如此，柳春花也是如此。
這天殺的人心。
柳春花看著所有人在見過自己的傷口之後，都低下頭，便凄然一笑：「呵，這難道還不夠么，尹志平雖然讓我有了錦衣蔽體，玉食果腹，可這些日子以來，我卻生不如死，宛若活在十八層地獄。」
「尹志平他不是人，夜夜施我以鞭打之刑，皮開肉綻之痛，何至於此，更多手段，我根本罄竹難書，我每日都在疼痛中醒來，在疼痛中睡去。」
柳春花盯著尹志平的屍體，一張俏麗的面孔此刻變得格外猙獰，配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更像是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復仇。
「鞭子、鐵鏈、木棍……尹志平視我如畜生，肆意玩弄著我。傷口從未有癒合的一天，丫鬟們見我都躲得遠遠的，因為每晚她們都能聽到我的慘叫。」
柳春花滾燙的淚珠從眼眶裡落下，她將袖子放下來，環抱著自己，以期能夠給予自己一點慰藉。
「我與其說是妾，倒不如說是他的玩具。我背後的傷口，比這更加恐怖，你們若是不醒，我大可脫下衣服給你們看，只要你們敢。」
「這樣，我如何不能殺了他？」
柳春花咬牙切齒，道：「尹志平他就是個畜生，魔鬼……」
「住口！」
尹存閑突然站起來，緊緊盯著柳春花，厲聲道：「事到如今，萬事皆休，我不許你在此污衊我父親！」
「我父親堂堂應天府府尹，在任期間，百姓無不叫好，皇上亦對我父親肯定非常，我父親之英明，豈容你詆毀？」
尹存閑冷冷看著柳春花，一字一句道。
姜瑜看著尹存閑，雖然他從未見過尹志平，但在此人身上恐怕就能夠看得出來，尹志平平日里的行事作風了。
或者說，尹存閑就是另一個尹志平。
無他，尹存閑對於尹志平的崇敬之情已經溢於言表了。
「像，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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