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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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這次學聰明了,站點極妙,隔著誅仙台外漢白玉的迴廊和整面纏繞的佛手花,而後不說,不做,只是用一雙比毒蛇更陰冷的眼睛在遠處看著,看著她日日受雷罰,劈得皮開肉綻才會甘心,然後笑著回去。

若不是她視力好,偶有一次發現那綠植中一抹略淺的綠衫,遂低頭用長發掩面,眯著眼從髮絲里悄悄看過去,還當真是發現不了。

不過是個小輩,結怨也罷,顧青鸞倒無甚所謂,看就看,她總歸是不像那人,才六道雷霆就哭天喊地,最後甚至疼暈過去。

此事如此。

至於仙界的芙蕖勝境,幻海花簇,或是妖界的鳳凰棲,鎖清池,甚至魔界的碧落,無底深淵……這些地方有的美如仙境,有的陰冷無邊,她皆當景點,一一遊玩。

不過,只單單是她一個人,何論「與人同游」?

至於在璇璣宮打碎星君的命盤,想及這件事,她仍舊有些唏噓,不為別的,可能僅僅因為,在打碎命盤前,她和那位幽默詼諧的星君,算得上「至交」。

曾多時提燈抱酒,於雪夜裡叩門拜訪,一同飲醉;也共話人間浮世,長安城下帝王家換了誰來居金鑾寶座;或是更多時,在占星台下,觀繁星點點,調侃不知是哪位仙君,紅鸞星動得像地震……

那段情誼,卻是隨她摔碎命盤的同時,一起摔了個粉碎。

當年她還只是位不著事的「上仙」,沒有煉化浮沉珠,哪怕仙族對她視而不見,也無所謂,她自覺不喜與人接觸,在三界能有幾位朋友,便足矣。

那位星君掌司命,控下界浮世命線,而仙界之所以存在且繁瑞,正因為人間的信仰與供奉,此般說來,星君之位也算得上「手握重權」,嗯,這可不是她的原話,是那人臉皮厚若城牆,自詡如此。

煉化浮沉珠前夕,她當時剛發現舊事的一些詭異,事觀古神,她遂排千難萬險也要親手徹查,一時璇璣宮也不再去。

等忙過了一陣子,她從青蕪宮後院第七棵梧桐樹下挖來珍藏千年的浮華夢,一併拎起從人間千金購得的觴玉酒,便殺向仙界璇璣宮。

——卻吃了個閉門羹。

時值傍晚,碧霄之上的大片浮雲被染成緋紅,此時霞光散退,落在璇璣宮外連片的槐樹上,一時暗影浮金,她還以為那星君是有什麼要緊事,敲過三次門后,就傻乎乎地杵在宮門口,等了許久,任路過的仙族觀看。

直到夜幕四合,繁星盡顯,遠處雲端的瓊樓玉宇亮起乳白色的朦朧光暈,她回頭看璇璣宮內燈火通明,這才發現,不是星君外出,而是他避著不想見自己。

當時她還可笑地以為,是自己這段時間太過忙碌,惹友人生氣,於是直接施了個法進入後院,在環廊上,正碰到那位星君,他約莫是才從內殿占星台下來,一身錦緞華服,身後跟了兩個童子,一個持銀白占星杖,一人捧命盤。

她上前賠禮,那星君卻冷著一張臉,視她若空氣,從盤曲迴環的環廊走到中庭,再到前殿,她使盡了畢生功力來胡攪蠻纏,只想著道歉,說到最後口乾舌燥,卻也只得那人不輕不重的一句:「你且回去罷。」

她當時懊惱極了,但也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放下兩壺酒,轉身就走。

一連幾日她都窩在青蕪宮,整個人奄得像根鹹菜,隔了幾日,婢女在給她捶腿時望著她的眼神欲言又止,「上仙,婢子有一言欲道,不過還請上仙聽了……不要治婢子的罪。」

她擺擺手,示意大可不必,她又不是什麼殘暴君王。

於是從婢女口中,她終於得知,原來竟不是那星君生她的氣,而是……那位星君在不日之前試圖測她命線,卻得到一個極凶極惡之象,而上一次出現這樣命線的人,曾一手促成一場七百年的仙魔大戰,令生靈塗炭。

她當時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那星君一般不測仙人的命輪,一則天機不可泄露,二則對他自己的福澤也有損,除非有人用同等報酬,再提上重禮,登門哀求,心情好時或許會測一測,但也不敢保證結果的準確性,此般,為什麼會想起來測她的命線?

就算測了,一般仙人的命線尚不準確,遑論她這樣的洪荒種族?況且,把一個不知道正確性的結果大肆宣揚到三界皆知,甚至還傳到了這偏遠得無人問津的青蕪宮,這……又是想如何?

婢女說到最後都紅了眼睛:「上仙將那星君當做朋友,可若是真正的朋友,哪有此般在背後詆毀人的?」

是啊,她在仙界本身就是個笑話,而人言可畏,哪有這樣詆毀人的?

她雙眸茫然,渾渾噩噩不在人世,等她再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璇璣宮大門口,並且不顧門口侍衛阻攔,硬闖了進去。

遇上那人一雙冰冷的藍眸時,她似乎從裡面讀出來几絲悲憫,又或許是嘲諷?且不管什麼,總歸是她與那人大吵了一架,嗯,她單方面吵架的那種,最後,那星君本是坐在案牘后批公文,顧青鸞眼見性格溫和的他生生撇斷了手裡那根狼毫筆。

而後,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事已至此,上仙還請回罷,我會對外澄清,這只是個誤會。」

「清玄,我認識你三千年了吧?整整三千年的交情,你告訴我,這只是個誤會?」她怒極反笑,氣得渾身都在發抖,餘光瞥見身側捧著命盤的童子,於是一把奪過那命盤,「嘩啦——」一聲就摔了個粉碎,摔完才猝然發現自己究竟幹了件怎樣的事,但她僵著臉,卻依舊一字一句,近乎機械地說出心底所想:「依我看,你這星君之位……當真是不稱職極了。」

而後遁出璇璣宮,飛速離開仙界,自此近千年,她再沒踏入那片天外之境。

卻不曉,一語成讖,那星君一手推演,算得準確極了。

也真是嘲諷,後來她煉化浮沉珠,徹底與三界為敵,一時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等再次上仙界,卻是作為罪人的身份被關押。

只是,在瓊裳仙子都來「探望」她時,那位星君倒是再未來過,聽聞其活得深居簡出,竟是半點近況都未透出來。

也罷……一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而已。

當她說得眉飛色舞時,男子就那樣靜靜靠在床頭,白衣規整,墨發卻放浪不羈地披散,形成格外矛盾的美感。

他凝望著眼前趴在床上的女子,神色認真,淺緋色的嘴唇一會兒隨著她口裡的話而微張,似乎在驚呼,一會兒又緊抿,連握拳的雙手也微微顫抖,可最後那雙手和每天一起舒展,終究,唇角含了一絲笑意。

他握住女子的手:「所以最後,我還是和你在一起了。」

顧青鸞心情尚未平復,懶得折騰,嘴上還在胡謅,試圖填補先前的漏洞:「你本名不叫雲朵,不過我給你取了個小名叫朵朵,」

「嗯,」卻不想男子飛快欺近,而後——

「白雲朵朵,朵朵,挺可愛的不是么?唔?!!」毫無防備之下,雙唇與一個柔軟物什相貼,顧青鸞剎那瞪大了眼睛,一剎那頭腦空白,加上胸中沉鬱,竟連推開都做不到。

唇上觸感極為涼薄,但相觸瞬間卻似變得極其火熱,軟得像在仙界吃到的芙霜凍,等顧青鸞暴起時,那人早已抽離,然後若無其事地下床、穿鞋、推門而出,離開時還念叨了一句:「總占著別人的屋子不太好,或許我得自己建一個,嗯……再去山林里看看有什麼可以打獵的……」

然後,顧青鸞眼睜睜看著那人一邊念叨,一邊離開房門,最後伸出去的拳頭扭了個彎,揍到了自己頭上。

一拳把自己揍倒了,倒在床上,半天萎靡爬不起來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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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現在顧青鸞心中萬千草泥馬奔騰而過,槽點太多,無法口述,唯有一聲「我恨啊——」可以頂頭上當彈幕,無休止刷屏那種,哈哈哈。

略略略,今天的更新莫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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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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