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有孕

再次有孕

這幾日赫連勃勃來了好幾次,每次他來,我便躲進裏屋,不搭理他。

他卻越挫越勇,來得越發勤了。

直到一日,我坐在窗下看書,忽然聽到宮女說謝貴妃摔了一跤。我忙問了幾句,然而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便飛快帶着宮女去探望她。

芙蓉殿大門緊閉,內頭只有一陣壓抑的喘息聲。我來回踱步,問門口的老嬤嬤,「貴妃娘娘怎麼會摔呢?」

那老嬤嬤帶着哭腔回道:「原本娘娘只想在院裏走一走,誰知在台階上竟一腳踩空了。」

「她懷着身孕,你們怎麼也不扶着她些?」我看向那門扉,「產婆怎麼說,情況還好嗎?」

「產婆之前出來回話,說情況危急。」

我又問她:「去請了陛下嗎?」

「一見娘娘發動,老奴就差人去請陛下了。然而也不知道那小太監怎麼弄的,竟然這個點還未回來。」

我望向那片宮牆,巍峨高大,阻隔了所有人的目光。芙蓉殿與御書房相隔並不遠,左右不過一刻鐘便能到,而赫連此時還未到,大約是被什麼事纏住了。

「你帶本宮去找陛下吧。」

我便乘着轎子去了御書房。御書房外守衛森嚴,還有個左踱右踱,四處張望的小太監。

「報信的就是他吧。」

「回娘娘,正是他。」

我便對門口的侍衛道:「你去通傳陛下,本宮有要事相見。」

那侍衛面露猶豫,他身旁的另一侍衛便敲了他一暴栗,「還不趕緊去,這是林貴妃!」

他竟瞬間變了臉色,忙朝我賠罪,然後便入內通傳了。

隨即我便見赫連快步走了出來,滿臉喜色,「你怎麼來了?」

他想拉我的手,被我避開了。

「陛下,今日謝貴妃生產…」

我瞧見他皺了皺眉,「她怎麼會在今天生產,不是才過了七個月嗎?」

「她不小心跌了一跤。還請陛下隨臣妾一同去探望。若陛下在,謝貴妃定然能多些勇氣。」

他神情微變,讓我有些看不懂。他拉住我的手,「走吧。」

我想鬆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

到了芙蓉殿,裏頭傳來一聲尖叫,隨即便什麼聲音也聽不着了。她大約是連叫喊的力氣也沒有了。自古以來,女人生產,本就是從鬼門關里走一遭,雖然順利生產的女子千千萬萬,但血崩而死的也不在少數。女子在夫家遭受如此折磨,男子卻還能在此時與他人溫存面不改色。可見,女人實在沒必要為了這般男子蹉磨自己,倒不如早日離了,自己一人過活。只可惜謝韞嫁在天家。天家的女人,除了死,大概是不能離開這座宮殿了。

「陛下,不如你進去吧。此刻她應該很想聽到你的聲音。」

燕人並不講究什麼產房污穢,甚至覺得生育乃是件神聖的事情。於是他只看了我一眼,便進去了。

過了許久,裏頭終於傳來產婆的歡呼聲,以及一陣細弱的嬰兒啼哭聲。我終於鬆了口氣。

*

等謝韞出了月子,我便常常去找她。她有了許多變化。雖然依舊美貌逼人,卻比之前憔悴了許多。從前她同我有說不完的話,而現在她和我說話時卻常常分心,每次她一聽見嬰兒啼哭便止了話題,慌忙起身去抱小皇子。

我仔細盯着小皇子瞧。紅彤彤略皺的臉盤,看起來軟而脆弱,彷彿輕輕一戳就會破皮。

「你要不要抱抱他?」她問我。

「還是不要了吧。我從別處來染了灰塵。他這麼小,這麼嫩,我不敢抱他。等他大了些,我再來抱他。」

她便笑了,極其溫柔地點了點小皇子的額頭。

我從未見過她露出過這樣溫柔的笑容。難道,這就是母愛的力量?

小皇子輕輕哼唧了幾聲,她旋即坐下,掀起衣裳餵奶。

「小皇子的奶娘呢?」

她也不瞧我,只是道:「我現在還有奶水,不想讓別人喂勤兒。」

「那半夜裏怎麼辦?」

「他一鬧了,我便會起來。實在是困得慌了,才會叫奶娘哄哄他。」她頓了頓,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照顧孩子這麼累。不過,也很滿足,這種感覺是我以前從未有過的。看着這小小的生命依偎在自己懷裏,對着自己笑,我瞬間覺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我便不知道回什麼了。因為我不能體會這種感情。

她輕輕笑了笑,「以後你就能體會到了。」說完她的笑容又滯住了,「若你以後能出宮,找個平凡人家也是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不是留在這宮內,受盡蹉跎。」

我輕聲應了應,沉默地看向遠方。不知何時,外頭飄起了點點細雨,一絲一絲地沾在葉上,沾在窗台上。外頭好似蒙了一層薄霧,所有的景物都被細雨洗刷得越發清晰起來。然而微塵卻是不得見的。我就好像那點點微塵,也不知會被這雨驅逐到宮廷的何處。

*

近日裏我忽然有些難受,每次想吃些什麼,宮人呈上后卻沒了食慾。即便是陰陰涼涼的天,也總想打瞌睡。

我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我的經期一向不太准,有時推遲幾天,有時推遲半月。而現在,竟已快兩個半月沒來了。

難道,我又懷孕了?

我眼皮忽然跳得厲害,心頭也有些慌。

當日我已經喝下避子湯,那湯藥據說十分靈,難道恰好在我身上失效了?抑或者,是赫連勃勃調換了湯藥?假如是後者…那麼我便不能驚動他,不能找太醫,只能自己想法子。我從前瞧過許多話本子,都說麝香能致人流產,那些個大戶人家,妻妾眾多,就會想着法子互相陷害。但實際上,宮中除了制安神丸、麝墨,其他處極少用這種香料,取來更不容易。

我左右踱步思考着,好一會兒才想起從前喝過的百果酒。那酒後勁極大,尋常人都受不住,何況是個孕婦?但仔細一思索,我又覺得這是個糟糕至極的法子,極有可能孩子沒流掉,光遭一場罪。

倒不如使個最笨最簡單的辦法。

我緩緩往外走去,對一眾宮女道:「本宮就在院子裏走走,採蓮跟着即可。」

剛走出幾步,我又喚採蓮,「採蓮,你去拿個毽子來,本宮想踢毽子。」

採蓮隨即便拿了毽子來。我輕輕踢了幾下,又突然一下發力,毽子被踢得遠了些,我忙追上去,然後假裝崴腳往前撲去。在這一瞬,我閉上了眼睛。然而意料中的疼痛並未來臨,一雙有力的臂膀環住了我。我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赫連的臉。

我怔怔看着他,心中驚疑不定。

不知道他是何時來的。如果來得早,我拙劣的表演或許早已被他看在眼中。

待我站定后,便聽得他怒斥採蓮,「你這奴婢,究竟是怎麼伺候主子的?」

「奴婢該死,求陛下饒命!」採蓮慌忙跪下,連連磕頭。

我冷眼看着這一切。若不是我已經知道採蓮是赫連勃勃的眼線,恐怕還真會以為他會處置她。

「陛下,算了吧,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怪不得他人。」

他沉默片刻,對採蓮道:「你該多謝貴妃為你求情。富安,帶她下去領三十大板吧。」

我沉默地看着她被拖下去。

忽然之間,我的腹部傳來一陣鑽心般的疼痛,冷汗爬上了我的額頭。我摸著肚子,疼得連腰都直不起。一定是剛才摔的那下,雖沒有摔到地上,卻也是重重跌了下。

「毓兒,你怎麼了?福全,快去叫李太醫來。」

赫連勃勃一把將我抱起,快步向內殿走去。我沒有力氣掙扎,只是任由他抱着。

一到床上,我便拍掉他的手,蜷到了床角。他在我耳邊念叨着什麼,然而我無心去聽,只覺得肚子鑽心般地疼。

不多時太醫便來了,我顧不上他,疼得像毛毛蟲一樣翻來覆去。

太醫隔簾給我把了脈,轉而對赫連說了些什麼。赫連也回了句話,然而他聲音太輕,我並沒有聽真切,我只聽到一聲嘆息,輕輕落在我的耳邊。

「開吧。」我聽得他如是道。

他坐在床邊,什麼也沒說,只是溫柔繾綣地看着我。我吃了顆止痛丸,才終於覺得好了些,但也懶得說話。

不多時,便有宮女端了碗葯過來,赫連接了葯將我抱在懷裏喂我。我並沒有掙扎,只任由他動作著。喝完葯,疼痛已微乎其微。但我有些困,意識昏昏沉沉的。

半睡半醒之間,我恍然又聽到赫連的一聲嘆息。他又說了些什麼,然而我的意識越發混沌了,只隱隱聽得「李璇祁,孩子」幾個字。

再次醒來時,華燈已在窗戶紙上打下一圈厚厚的陰影。

「採蓮,本宮睡了多久了?」

「回娘娘,您睡了一天一夜。」

我努力回想着,腦子裏閃現了一些東西,卻又瞬間忘卻。

「昨日陛下可有說什麼?」

「陛下只道娘娘體虛,讓奴婢好好照看您,養好身子。」

難道我並沒有懷孕?可若是我沒有懷孕,赫連勃勃怎麼會提到孩子?

不一會兒,宮女端了碗葯來,我略一聞,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太醫開的補氣血的葯。」

我不動聲色地接過喝了。可這味道,聞起來着實有點熟悉。我難道在什麼地方聞見過嗎?

我思考片刻,忽然想起,從前謝韞懷孕時,我也曾在她那兒聞過這味道。那麼這…會不會是安胎藥?

我果真是懷孕了嗎?那麼赫連一定已經知曉了此事。我瞥一眼四周,驟然發現有一名小宮女正在偷看我,雖然瞬間便收回了,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她們,在監視我?

我又想起昨日迷迷糊糊間聽到的幾個字,不由得走至桌案邊寫了下來。寫罷,我又在「李璇祁」和「孩子」幾字下方添了赫連的名字。莫非,我第一個孩子沒了和赫連有關係?

我假裝不經意地打翻了硯台,對採蓮道:「本宮一分神,不小心把硯台打翻了,你把這桌子整理下吧。」

「是,娘娘。」

我繼續思索著。太妃的狗養得極為精細,怎麼可能突然發瘋呢?當日我便覺得此事可疑,只是暗地裏讓人四處查了,卻並未查到半點消息。獸醫說瞧了狗的吃食,並未有任何不妥,想來是到了發情期,偶然發了瘋。可是,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呢?或許,會不會是我的身上有什麼東西,引了它發瘋?然而當時我心情太低落,並未想到這一點,第二天腦子裏閃過這一懷疑時,衣裳已全被人拿去洗了。

我心裏頭藏着事,怎麼都覺得不快活。於是我便以散心為由,打算再去那裏查探一番。為了不讓人起疑,我先逛了別處,然後才走到那園子裏。

這個園子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比從前略荒蕪了些,想是往來的人比從前少。

不一會兒,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個青衣的女官,並幾個端盤子的小宮女,皆是步履匆匆,想必是急着給某位妃嬪送東西。

那領頭著青衣的姑姑,我瞅著有點眼熟。仔細一想,我腦中閃現一道模糊的影子。她…似乎是從前我宮裏一名的雜役宮女。而如今,她竟變成了一等女官?自打新皇即位,年紀稍長一點的宮女都被放出宮去了,又新招了一大批宮女,有宋國遺民,更多的卻是燕國百姓。原舊宮中剩下的年輕宮女多品級不高,品級高的皆是些燕國人。

這個宮女…

我不由得眼皮一跳。我流產當日,她似乎跟在一眾宮女中。我腦子裏忽然有什麼串聯在了一起。

莫非,她是燕國的細作,而我流產,也是她推波助瀾?

我越想越混亂。這女官一見我便施了個禮,我假裝不認識她,道了句平身便走開了。

我不日就去找了謝韞,和她一起作詩,在詩中提出讓她幫我查一個人。她很快便明白了,然後去查了那名女官,果然查出了些蛛絲馬跡。那女官的表哥乃是赫連勃勃近侍,二人聯繫密切。而在燕國還未入主中原時,她表哥不過是一平頭百姓。

我便明白了個十之七八。我流產一事,必定少不了赫連的手筆。

我又想起了阿祁之死。

當時管家染病,也許也並沒有那麼簡單。或許,瘟疫之事不假,卻遠沒有當時她們討論的那麼嚴重。又或許,是赫連勃勃故意讓人向我傳達瘟疫十分嚴峻的信息。不然的話,為何瘟疫蔓延到皇城此等大事也會被草草壓下呢?

我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左想右想總不安生。我想做些什麼,然而身邊到處是赫連勃勃的眼線,稍有些風吹草動,怕是就會立即傳到他耳中。

許是思慮過多,沒幾日我就病了。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大約是發燒了。從小到大,我很少生病,以致這回,我整個人都蔫了,閉眼躺在床上,只任由著宮女們擺弄。

不多時赫連勃勃便聞訊而來。他扶起我給我喂葯,我也沒有掙扎。

苦澀的滋味蔓延了我整個口腔。我被這苦味嗆得連連咳嗽,他忙給我遞了蜜餞。

我仍懶得睜開眼,喝了葯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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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成了亡國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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