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無色的甜夢水

黃金玫瑰區的客座別墅，室內靜悄悄的，斯特林和三個隨行的學生還在皇家學院的會議室。

專業會議，不帶家屬。

這是皇家學院的規則，也為了減少「花瓶」們對會議的打擾。

曾經有位高貴的夫人參與了這類會議，為了跟尊貴的她解釋清楚為什麼某個藥材會在某種情境下變色，尊貴不下於這位夫人並且時間寶貴的大師們整整花費了兩天時間！

若非那位夫人的丈夫身份實在高貴，當時主持討論會的藥劑師差一點就想直接給她灌「昏睡藥水」了。

真灌下去該多好啊！節省時間！

可是，這樣的話，會議別想開了，大家一起倒霉吧！

就算已經是頂級的藥劑師了，生活有時候還是很無奈！

所以，在沒有達到用袍子上的小圈圈或者小星星證明自己能力的標準之前，維妮還是乖乖留在了房間。

皇家學院不愧「皇家」名號，牆上的布料摺疊出美觀的花紋，金黃色的流蘇自然垂落，在帳幔間點綴著貴族式的優雅，大範圍深藍色的天鵝絨面傢具，每一段花紋都蘊含了一個故事畫像。

微醺的暮光透過稍稍敞開的窗戶，在女孩細膩的臉頰上留下淡淡的光暈，微涼的風吹了進來，帶來一絲睡意。

小姑娘抱著靠墊，看書累了，便閉眼枕在寬大的沙發扶手上，蓬鬆的頭髮打著小卷，像是擺放在傢具上的大號洋娃娃。

一行人會議結束回到別墅的時候便是這個場景。

斯特林皺了一下眉毛，儘管散亂，他還是能看得出來，小姑娘左邊的頭髮似乎少了一個小卷。

開門關門的動靜不小，洋娃娃被吵醒了，眼睛亮亮地坐了起來，然後又「噌」地一下跳下來，「回來啦？點心、茶水、熱毛巾已經準備好了哦！」

阿芙蕾迪把熱毛巾捂上臉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倒在寬大的沙發上。

這一天可累死她了，因為是皇家學院，為了保持形象，她不得不用最高標準的「行走、站姿、坐姿……禮儀」行動了一天！

現在，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都在跟她叫囂！

阿芙蕾迪「唔」地順手把坐在另一側小姑娘抱進懷裡蹭了蹭，「還是你幸福……」

卡瓦喬和夏加爾也一個人抱了一個巨大的抱枕倒在另外的沙發上起不來了，王宮吃飯也不過兩個花時就結束了，他們可是呆了整整一天！

一想到接下來還要嚴格禮儀地行動四天，兩個男孩子表情戚戚——這次主持會議的居然是最古板的那位大師，他早看他們這類太「接地氣」的藥劑師不順眼了。

「放在雜貨店就能買到的便宜的感冒藥水？快給我踢出魔法藥劑的行列！」

可是，魔法藥劑又不是「魔法身份藥劑」！

對於「德高望重」的大師，阿芙蕾迪他們自然不能直接懟回去，可是，沒關係，我們自己的禮儀會讓你挑不出錯、說什麼「跟下等人混久了也是一身下等人氣息」就是了！

從頭到尾，導師的一舉一動比老古板本人要優雅太多，應對什麼「茶水突然潑下來」之類的危機也是遊刃有餘，老古板的豆豆眼都要瞪出眼眶了，還是挑不出毛病，太解氣了！

維妮很熱心地幫阿芙蕾迪捏肩膀，讓僵硬的肌肉鬆逐漸軟下來。

「導師，我想把維妮搶回家可以嗎！」阿芙蕾迪狼嚎一聲。

「不行。」書桌邊上，淡淡地一聲傳了過來。

本來只是開玩笑地嘆一聲，沒想要聽到回答的……阿芙蕾迪眨了眨眼睛，對門德爾森小姐的受重視程度又加深了一層認識。

不得不說，雖然兩方有點敵意，可正因為如此，交流中帶著鋒芒，更激發了彼此的靈感，維妮幫著整理筆記的時候都覺得收穫很多。

本以為訪問就這麼安安穩穩地過去了，不管薇薇安還是貝格尼尼都一閃而過了，可就在快要結束的時候，事情還是泛起了一朵小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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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學院，必不可少的是舞會。

除了藥劑方面的學術交流，其他門類的負責人也發出了邀請，五天的訪學，其實客人不少，選擇一天舉辦「慶祝訪學交流順利完成」的舞會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維妮是「家屬」，舞會不能迴避。

想到之前那位蘇西小姐說的「怎麼敢到這裡來」，這幾天，維妮連門都沒有出，參加舞會算是「放風」，換一個髮型應該就不會被認錯了吧！

想法很好，很正常。

但把不住有人眼瘸。

「……您是天上，甜美的星光，

你是大海，搖曳的波浪。

如此的耀眼，

如海中的女神，

捲走我的一顆心，

啊，

你是親愛的，貝格尼尼小姐……」

很不幸的，維妮遇到一個聲音好聽、可惜眼神不好、起碼得有七百度近視的「貝格尼尼追求者」。

蘇西不是說那一位水蜜桃么！

老娘平胸你看不出來嗎！！

更讓人牙疼的是，這種類型的讚美詩曲調是如此的耳熟，彷彿當初在李斯特偏遠的度假莊園里，開發了第二職業——游吟詩人的肌肉男侍衛們唱熟了的……

某個惡趣味的小蘿莉贈送了護衛們完全版的「羅密歐和朱麗葉情話大全」，還幫他們給《小蘋果》、《你是我的玫瑰花》分別作了改編和混音……

那種洗腦一般的音樂，維妮不想再聽第二次了。

「不要給學院丟人了！那是門德爾森小姐，別看到長長的小捲毛就覺得是你心上人！」在舞會主人發飆之前，有人過來說了聲抱歉，告白者被迅速地拉走了。

平時發瘋也就罷了，這是和外界交流的舞會，皇家學院不能丟了面子。

蘇西有點火大。

她是高年級，自然也會參加這次舞會。看到門德爾森小姐之後不免想到之前的烏龍，多少會關注她一些。

這不，幫解決問題了！

好吧，不是她一個人認錯，多少有點兒感到安慰，可是一個傻瓜大庭廣眾之下告白還告錯了人，簡直不能忍！

「啊？這……」告白者還在一頭霧水，不過很快就被拉走消失不見了。

此時此刻，皇家學院的另一邊，美艷的水蜜桃少女正拿著據說是大姐伊莉莎當初冒險的那次拿到的古舊的書冊，摩挲著，裸露在睡裙外面的皮膚，除了一點紅色的痕迹，白皙細膩猶如牛奶一般。

書冊的封皮由不知名的黑色皮革製成，指尖觸碰的地方有著滄桑的褶皺，紅色的古老文字彎彎曲曲地刻在封皮中央，優雅華麗，卻又陰暗沉重。

「伊莉莎帶回來的寶物？看起來，和燒火的垃圾沒什麼兩樣啊！」

紅唇輕啟，吐出殘酷的語句。

這是最近的追求者亨德爾送給她的。

愚蠢而肥胖的亨德爾，聽說她和伊莉莎是一家人，便從弟弟的庫房裡拿到了伊莉莎那次小隊冒險的收穫，炫耀能力一般地交給了她。

貝格尼尼諷刺地笑了笑，還在克羅埃西亞跟伊莉莎小隊的「哥哥姐姐們」撒嬌的薇薇安，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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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會結束之後，維妮托夏加爾查的消息到了。

貝格尼尼*李斯特小姐，美貌驚人，入校前曾經是巴赫子爵次子的未婚妻；

新人舞會上，維瓦爾第伯爵的小兒子對她一見鍾情，迅速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去神殿祈禱的時候，被亨德爾勛爵的車架撞到了，於是被帶回去養傷；

以上三位是最明擺的追求者。

除此之外，拜倒在這位李斯特小姐裙下的還有名為卡米爾的准騎士，大商人家的安東尼奧……

目前，後者的數量還在逐漸增加。

維妮搖了搖頭，這個姐姐的生活如此的多姿多彩，你的綠色和他的綠色，還有其他誰誰誰的綠色，全部混在了一起，也是相當厲害啊……

不管是曾經的小維妮還是現在的她，都完全做不到這一點呢！

只是，可惜的當年的勞爾哥哥。

把消息從頭看到了尾，小姑娘一直神色平靜，風過無痕，就像聽到陌生人的傳聞一樣。

斯特林移開了眼神，其他三個學生不清楚，可他卻知道，那位花蝴蝶一般的小姐，和眼前的小姑娘，姓的是同一個「李斯特」。

在維妮之前，他所接觸到的上一個李斯特，是一個強勢地走出了家族，闖蕩出了一方名號，最終卻又無奈地回到了家族的小姑娘。

那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斯特林揉了揉雙眼之間的鼻。

小維妮長得很像畫中的那個小姑娘，那時候的小姑娘，名字後面還沒有冠上另一個姓氏，變成佛羅倫斯*李斯特。

畫像中所記載的那個時候，現任凱瑟琳院長的何塞一點兒也不胖，火系的魔杖舞得虎虎生風；

老波特善於講冷笑話，只有偶爾談到婚約的時候才裝瘋賣傻；

佛羅倫斯的魔法是水系，比起治療她更喜歡跟人打一場；

約翰則是他們中間最穩重的一個，能拉得住腦門過熱的何塞，也受得了老波特的喋喋不休。

波特一直開玩笑說，要是他努力一把，說不定，他的孩子都能當佛羅倫斯和約翰結婚時候的花童了，誰讓他們磨磨蹭蹭的！

只可惜，不久，佛羅倫斯不得不離開他們，重新穿上繁複的禮服，為了家族的承諾嫁入李斯特家。

得到消息之後，約翰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也沒有嘶吼憤怒，只是在某個剛冒險結束、天氣極好的午後，大家一起喝酒閑聊的時候突然說道，他找來了一個畫師，給大家留一幅畫做個紀念吧，他準備退了。

不久，畫像完成了。斯特林的手裡也有一份。

畫中，佛羅倫斯側面看著天空，伸手接住了一朵花，而約翰，則抱著巨劍，站在遙遠的另一邊，劍鞘的花紋，依稀是同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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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茶水不是皇家學院特有的蜂蜜濃茶，而是帶著清甜氣息的水。

阿芙蕾迪分辨了半天才估摸覺得，杯子里的與其說是茶水，不如說是一種無色透明的魔法藥劑，雖然從沒見過，但貌似有安神的作用。

於是，累了一天的大家，在夜晚的時候都做了一個開心的夢。

睡前，阿芙蕾迪迷迷糊糊地想到，白天在休會的時候，一個白鬍子拖到地上的老先生在喝茶的時候笑談的，「小斯特林是個再機靈不過的孩子，怎麼現在都板著臉了」。

「正統的能做，新奇的能做，簡單的能做，複雜到極點也能做……小姑娘，你知道現在還流行的那個頭髮變色的惡作劇藥劑么？是你們導師當初跟人打賭，用了一個花時研究出來的！後來還衍生開發成養護頭髮的高端藥劑，可惜啊，現在怎麼就光盯著藥材替換呢……」

阿芙蕾迪翻了個身，熄掉窗前的小夜燈。

大師，導師依舊是當初那個「再機靈不過的孩子」，只是，他的「機靈」都用於了很多人看不到的地方了，讓見效快、副作用小的藥劑不再是貴族專用的高端產品，讓很多藥劑通俗化、簡易化，讓更多像她家一樣當初落魄到底的人們能在疾病和嚴寒中支撐過來。

這也是她家和卡瓦喬、夏加爾在追隨門德爾森大人方面不一樣的地方，即便是無意中的救贖，她們也為此，獻上忠誠。

第二天依舊是起床，準備新一輪交流。

「昨天晚上的茶水真是太棒啦！」年幼的小姑娘抱著導師的手臂晃來晃去地撒嬌。

阿芙蕾迪合上裝訂好的文本，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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