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既然人家母親來了，我們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聽到我們要走，賽君雅的母親二話不說，直接從手包里掏出一打紅紅的百元大鈔，非要給我們。美其名曰是為了感謝我們救了她的女兒，實則就是變相的封口費。

『瓜太郎』他們一再推辭，說什麼也不要，而我不客氣的將錢接過來，轉手又遞給了唐林。賽君雅住院的所有手續費都是唐林掏得，這些錢理應還給他，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犯不上總讓他來出錢。

走出病房，『瓜太郎』一再羨慕賽君雅有個脾氣好，又善解人意的好母親。對此我不以為然，生意人好面子，儘管她一直以好母親的姿態展現在我們面前，可她眼裏壓抑的怒氣卻逃不過我的眼睛。估計等我們走了以後，賽君雅有得受了。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該操心的了。

與大家一起走出醫院大樓，走在前面的彭宣回頭看向我，「江隨心，你回學校如何說服宿舍老師不把這事上報？說不定，這回兒高已經知道了。」

我輕挑眉梢，不慌不忙的說：「我以賽君雅患了急性腸胃炎為借口，跟宿舍老師請的假，即使上報也無所謂，到時由賽君雅的母親去圓謊就是了。」

「看吧，我就知道江隨心有着巨人的目光，看得遠，想得周全。所以說，小宣子，你就甭瞎操心了。要知道，你的每次質疑，都會深深傷害了我這顆崇拜她的心呦……」『瓜太郎』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耍寶的樣子把大家全逗樂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走向停車場，而我在不經意轉頭的時候愣住了。身旁燈林也跟着停下腳步，順着我的目光望了過去，不禁詫異的問：「誒，那不是你父母嗎？誰生病了？」

「不知道，你們先走吧，我去看看。」沒理會眾人的不解，我急匆匆朝父母走去。

遠遠的望着身體虛弱的母親，在父親的攙扶下，慢慢行走的樣子，我的心揪到了一起。前天瞧見母親時，除了臉色蒼白以外，精神還算不錯啊，怎麼隔了一天，就虛弱成這樣了？難道那時是強顏歡笑，在我們面前故意裝出的樣子？看來應該是這樣，父母都是能忍的人，只要病得不嚴重，是絕對不會來醫院的。我真是粗心大意，光顧著高興了，竟然忽略了母親的身體狀況。那麼憔悴的神情，明顯是病態的表現，怎麼可能是累得呢。越想心裏越自責，想着想着，眼睛居然濕潤了。

快追上父母的時候，我忽然改變了想法。既然他們有意隱瞞，我若冒然出現，二老必定會推三阻四的不好好檢查。倒不如悄悄跟在他們身後，弄清母親到底得了什麼病。希望不會有事，否則……

甩甩頭，打消掉腦子裏不好的擔憂。亦步亦趨的跟在父母的身後，一直走進了就診大廳。今天是周日，看病的人不多。望着父親在掛號窗口徘徊不前的樣子，我站在角落裏干著急。既然不知道掛哪兒科，就問門口的導醫啊，傻站在窗口張望不閑浪費時間？

終於在旁人的指點下，父親掛上了號，並帶母親穿過大廳，拐進一條走廊里。鑒於人少容易被發現，我等了一會兒，才追了上去。誰知老兩口腿腳挺利索，這麼一會兒功夫就沒了蹤影。沒辦法，我只能挨個診室的找，還好在婦科門診的走廊里，發現了父親的身影，而母親估計已經走進診室了。

等了有十分鐘，母親出來了，手裏拿着幾張單子。見他們往外走，我急忙退出走廊，哪成想與身後的人撞到了一起。被撞的是位中年婦女，任憑我怎麼道歉，她就是不依不饒。急得我很是惱火，琢磨是遇上『碰瓷』的了。若這個時候被父母發現，非但幫不上忙，反而給他們添亂。於是眼珠一轉，我裝出驚慌失措的神情，邊緊張的左右觀看，邊小聲哀求着婦人，「大姨，大姨，您小點聲，咱們出去再說成嗎？我要是被追來的護士發現，就完蛋了。」

「為什麼？你咋回事？」見婦人上鈎，我一臉凝重，「唉，他們生說我得了傳染病，非要隔離治療，還說派人要去我家裏消毒。你說……誒，大姨，別走啊……」眼見身材碩大的婦人，溜得比兔子還快，我不由露出不屑的神情。的，想從我身上佔便宜，她真是活膩味了。

此時，父母的腳步聲已到拐角，我再躲起來已經來不及了。靈機一動，轉身面向窗外，希望以如此笨拙的方式，躲過父母的注意。

「我說他爸，要不咱別看了，只不過有炎症，回去到小診所輸點兒液，算了。你瞧一到大醫院，有用沒用的檢查都讓你做，這得花多少錢啊？」

「還說去小診所，在老家你又打針又吃藥，管用嗎？他老叔說了，咱家赤腳醫生的診斷也不能全信，還是到大醫院做個徹底檢查，心裏踏實。」

「嗨，稀里糊塗活着吧。要檢查出有事，我也不治，真趕上要命的病，治了也白搭，倒不如把錢留給你們。可我就是不舍的那兩孩子……」

「行了，行了，檢查還沒做呢，你先確診了。快走吧！」……

說話間，父母擦我身邊走過，沒被發現，可見二老的心思全放在未知的病因上了。等他們走遠，我才轉回身，望着母親的背影憂心忡忡。沒有了繼續跟蹤的心思，在走廊的一頭兒，不停的走來走去。極力控制自己不要往壞的方面想，可是腦子就像著了魔一樣，根本就不聽使喚。

從沒有像現在這麼焦慮不安過，焦躁、恐慌、心痛，還有那少之甚少的希望，各種情緒攪和在一起，都該把我逼瘋了。兜里的手機在震動，我懶得去接，也沒工夫理會。

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經過猶如一個世紀的等待，父母終於拿着檢測報告回來了。閃身躲到一旁，等父母走進診室后，又迅速移到診室門口。

短暫的沉默過後，就聽醫生果斷的說道：「住院吧，子宮裏有個腫塊兒，必須要動手術切除！」聽完這句話，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無力的靠在牆上，一種莫名的絕望撲面而來。

過了一會兒，聽到母親用的聲音詢問，「大……大夫，這腫塊兒是不是……惡性的？」

「這不能確定，只有將腫塊兒切除，進行病理化驗后，才能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你絕經了嗎？」

「啊？哦，您說的是……例假吧？已經沒兩年了。大夫……您估摸著惡性的可能性有多大？沒事，您直說，我能……扛得住。」

「這我沒法告訴你，不管良性、惡性，必須切除是肯定的。依照腫塊兒的大小，時間應該不短了。你還真能忍，一直忍到現在。我先開住院證明，以你現在的情況，得先輸液消炎，然後再安排手術。是今天就住進來，還是明天過來？」

「大夫，那您就開……」

「等等，他爸，我還不能住院呢。等他過了『五七』再說吧。大夫，您看能不能先開些葯緩解一下？」

「緩解只是暫時的抑制，這樣並不利於病情的治療。再說，是去世的人重要，還是活着的人重要？」

「大夫，麻煩您了，您就先給開點兒葯吧……」在母親的再三請求下，醫生只得同意了。

我靠在走廊的牆上，用力的仰起頭，以為這樣能將眼淚收回，哪知卻越積越多。前世有人說我命硬，結果桐為我而死。這一世，以為老天厚愛，不曾想幸福又變成了未知！既然是不祥之人，為什麼不把所有的不幸全落到我身上？為什麼要懲罰我最在乎的人？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可我知道，此時的自己只能選擇堅強。

深吸一口氣，勉強著站起來，頓覺頭暈目眩，身體無法控制的朝後仰。以為迎接的會是冰冷的地面，誰知卻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一瞬間，薄弱蟬翼的堅強被徹底擊垮，淚就這樣無聲的滑落……

等到我的情緒稍稍穩定，清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去陳院長的醫院吧？我這就聯繫。」

我微微頷首，想了想，要求道：「拜託陳院長，幫我母親聯繫一個這方面的專家來主刀，價錢方面不是問題，只要能治好就行。」

「好！調整一下情緒吧，一會兒阿姨要出來了。」

我點頭，雙手搓了搓臉，扯扯僵硬的嘴角，還好，沒有喪失微笑的功能。母親的病不能再拖了，哪怕使用強硬的手段，也一定要她儘快做手術。做最壞的打算，做最積極的治療，我江隨心的幸福，決不能被隨隨便便的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