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霸者的嘆息

荊州襄陽的大殿上，酒水泛漾的光澤照應著紅色殿柱上浮雕的金龍熠熠，襯托著劉皇叔與眾官的歡快心情。

自赤壁之戰孫劉二家聯手大敗曹操后，周瑜立即起兵與荊州一帶的曹軍開戰，想搶在劉備之前奪下荊州。而萬萬讓他想不到的是，正當東吳與曹軍殺得你死我活之際，諸葛亮卻用奇計全不費力地攻下了南郡、襄陽兩重鎮。

「諸葛亮！！！」周瑜被這突如其來的戰報弄得心急氣跳，竟口吐鮮血，卧病在床。而休息不過十日，又傳來劉備手下眾將已取下零陵、桂陽、長沙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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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據說那周公謹聽聞消息后更是病上加病，我想他可能也沒多長時間能活了吧？」

諸葛亮看了看身邊的趙雲，意味深長地拍著他的肩膀。「子龍，這可說不準……也別小看周瑜了。」

「諸葛先生，我劉玄德當初能請您出山實在是三生有幸啊！」劉備抬起右手，諸葛亮自然明白皇叔的謝意，於是從身邊的小桌上執起酒籌。

「如今有了荊州諸城，就是有了雄厚的根據地，當日在新野你曾向我描繪的三分天下的戰略時，我尚感實現的困難，現在看來真正是軍師勢得必得的決定啊！」

「沒有主公廣納賢才這般胸懷，孔明又哪有天地來施展自己呢？」

君臣二人相視便大笑起來，將手中的杯酒一飲而盡。

「荊州已到手了，下面就是西川益州……最近我在外面走了走，找到了些您該見見的人呢！」話音一落，諸葛亮便側身喚來僕人，指指門外吩咐了幾句。

三個人走了進來，除了一個身體微胖的中年男子，其餘兩人都是標準的儒生打扮。

「這兩位是荊襄久負勝名的馬氏兄弟。」諸葛亮用羽扇輕輕指著一個長著白眉的男子。「馬良馬季常，在馬氏五兄弟中最以賢能著稱。」緊接著，他又把眾將的目光帶到了馬良身旁的年輕人身上。「馬謖馬幼常，年紀輕輕卻飽讀詩書、戰略兵法，實在是後生可畏！」

劉備欣喜地與兩兄弟拜過之後，又疑惑地看著那對著自己笑呵呵的微胖男子。

「軍師！這位高人又是……？」

聽到「高人」的稱呼，諸葛亮和男子不禁同時大笑起來。「士元啊……你是高人啊……」諸葛亮勉強止住笑，左手搭在了男子的肩上。

「這就是在赤壁一戰中向曹操獻了鐵索計，而使最後火攻大獲全勝的『鳳雛』先生龐統。」

諸葛亮向前走了幾步。「當年我與他一起在水鏡先生門下學習，算是從小的玩伴了。」

鳳雛？劉備突然記起了徐庶跟他提到過水鏡先生說的一句話：得「卧龍」、「鳳雛」其一者，可得天下……

「您、您就是鳳雛先生？」劉備的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激動與興奮。

「唉呀，什麼『鳳雛』亂七八糟的，都是別人安上去的。我龐統樣子長得丑了些，到了江東想找個官做卻被周瑜那小子笑了一番……如今見到劉皇叔，但求能在您手下謀份差事就夠了。」

「龐統先生這樣說豈不是予我劉備嫉才的惡名！有您和孔明在我身邊，復興漢室的理想豈非小事區區耳？」

劉備的心情在這一刻愉快到了極點，二十多年的奮鬥打拚，三兄弟的同苦患難，竟終於有了暢快人心的一天了。

與一年前新野的愁苦和憂心相反，英雄們的渴望和夢想，如今真正踏上了實現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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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昌的三月隨著春花綻現而姍姍來遲，王都一派鼎盛的氣息驟然削減不少，自曹操歸來后，許久沒有因備戰而大舉練兵的氣氛了。

相府後的御花園，向來是他愛走的地方。伴著初春的徐風習習，那棵年輕的桃花樹輕晃著枝頭，彷彿平撫著東漢丞相樹下孤單的剪影

這幾天來，他都沒吃多少東西，原本稍顯發福的身材又削瘦了不少，就如他年輕時那般……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想起了很多的人，他感覺自己好久沒有這樣回憶過一生了。

「仲德……」

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卻只有樹陰落寞的回答。曾幾何時，他只要叫出這個名字，一位年長的大臣總會如期而至地來到他身邊。他能更甚一般人地了解曹操的心思，他能大膽地提出自己的見解的同時，也能忠實地實踐丞相的想法。

當那個年衰的身體在他瞳孔深處的火光中搖晃幾下便消失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助。為什麼不能再對他寬容些？為什麼不能再對他懇切些？為什麼自己在最後仍然是如此的固執？！難道在我心中為了一次的勝利寧願丟舍跟隨自己征戰十數年的忠心耿耿嗎？

「為什麼……」幾顆淚珠扑打在落地的桃花瓣上，粉紅的色基顯得更加沉鬱了。

許昌城的天空從未如此地藍，純潔而又深邃。傷心的東漢丞相漫步在花園中，他的心就如天空一般，有了刻骨銘心的觸動。

「丞相……」聲音打斷了曹操的傷感和雜思。「我想您需要找個人傾訴一下的……」

曹操慢慢地把淚跡未乾的雙眼望向郭嘉，口中脆弱地喃喃著：「奉孝，我究竟哪錯了？」

曾經是多麼宏偉的計劃，多麼強盛的兵力，多麼雄壯的威勢，一個晚上后，灰飛煙滅。甚至是曾經多麼充滿自信和霸氣的人，那個晚上后，也陡增幾根白髮，憂鬱而壓抑起來。

「我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理想了，征服天下，統一山河，乃至最後自己坐上皇帝的寶座……到底有什麼意義？」

當數十萬將士的屍體緩緩沒入長江的浪濤時，他明白這世上又會有太多的孤兒寡母了。

「難道這就是我曹操所畢生追求的榮耀嗎？這就是用一批批將士的血肉構築的理想嗎？我……」曹操的眼中被愧疚擠占著。「是不是太自私、太狹隘了？」

郭嘉良久沒有開口。他甚至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當年帶領數千兵馬便擊潰黃巾一萬大軍的曹孟德，當年意氣風發的大丞相。但在他心底，卻由衷的寬慰起來……從小寒窗苦讀的他，一直渴望的是太平盛世，是人民萬代的安樂，而不在於某個人的野心和理想的實現。

「丞相，無論如何，您能這樣來反問自己，臣感到高興……」郭嘉輕輕地向前走了幾步，把視線偏離了曹操的雙眼。「我想您自己能想明白的。」

曹操的眼光驟然從茫然變得清晰起來，他從來就是個很有理性的人，或許現在該經受些感性的調節了？從小常嬉戲於市井街頭的他，在對人民百姓的感情上有著比一般諸侯更深一層的理解。

「又是春天了……」曹操看著隨風漫舞的桃瓣，驀地感到一種振奮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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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繪製精細的地圖在襄陽的議事殿中展開，純白的羽扇端部在上面點了點。

「這是在益州的大臣向我們獻上的西川地形圖。」諸葛亮對著眾人介紹著。「如今漢中的張魯正咄咄逼人地威脅著益州的劉璋，主公便可借幫助漢室同宗的名義帶兵進入西川。」

「嗯……不過畢竟都是一家人，這種做法會不會……」劉備猶豫地看著諸葛亮，他似乎不喜歡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主公，要成大事就不能顧及這麼多了。如果您答應的話，我願意隨主公一起入川！」龐統搖了搖手中的蕉扇，語氣中透著堅定。

「軍師說的有道理。」劉備思忖了一番，點了點頭。「那荊州這裡的防務該如何安排？」

「主公不必擔心，您只要和士元以及黃忠、魏延兩位將軍同去便可。在下和趙雲、關羽、張飛便留守荊州。等主公與劉璋正面開戰的時候，我們便會北上去接應。」

「有我黃漢升和魏延二人，主公您可高枕無憂！」一個年近七旬的老將軍突然走上前來，身後的一位中年將軍也不乏威風之色。這就是劉備在取荊州諸城時收下的兩位驍將。

「有眾位將軍的幫助，我劉玄德放心了！」劉備爽快地笑了幾聲，再把目光移到了龐統身上。

「那後天我們便發兵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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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會議解散時，諸葛亮一個人走了出來，輕輕地鬆了口氣。「幸虧有士元在啊！」

他那晚之後的心事仍然沒有放下來，如果隨劉備入川的話，中途自己出什麼事就不好了……他覺得現在應該安心很多，留守在荊州，即使是再大的事，身邊能幹的將軍們也能解決的。

「軍師！」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最近這段時間我總感覺您心事重重的……」

諸葛亮轉過身，看著趙雲，微微頷首的同時又頗感欣慰起來：真是一個細心的將軍啊！

「嗯……子龍，能答應我一件事嗎？」諸葛亮拉起趙雲的手，來到了議事殿外。

「軍師儘管吩咐！」

「這個事情……也許不是那麼容易能做到，但你務必要答應我！」諸葛亮用一種堅定的眼光看著身經百戰的將軍，趙雲反而頓時迷惑起來了。

「如果將來出了點什麼事……我說不清會發生什麼……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保持自己的判斷，按照你認為正確的去做！哪怕……」諸葛亮頓時停下了，他驀地咬住了牙關，真的會走到那一步嗎？

軍師究竟是怎麼了？趙雲心中充滿著不解，他只有儘力地從臉上擠出安慰的笑了。

「哪怕是殺了我……」

「什麼……」趙雲顫抖著身子退了幾步，他寧願自己沒聽清那句，可……軍師到底在說什麼？

諸葛亮沒有再說話，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或許這只是他心中的一種無謂擔憂而已，還是那冥冥中註定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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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被風推著，在襄陽清澈的空中，隱藏著一絲絲的不和諧。諸葛孔明第一次感受到在命運的改變面前，自己是多麼的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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