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鼎甲之爭
這是武舉廷試的最後一日,要決出所有的名次。前來瞧熱鬧的京中百姓,男女老幼,實有七八千人之多。
八進四,程樟的對手,是來自西羌道壁州府的唐靖超。
此人一身鴉青色勁裝,面容陰鷙,眼神兇惡,刀術則精湛奇詭,毫不容情。上一輪的比試中,唐靖超擊敗了會試排名第四的鈞天道派弟子姚宣義,令所有人都大出意外。
程樟打量對手,低聲自語:「蜀中,唐門?」
唐靖超有些詫異,陰森森掃他一眼,晃動手中木刀:「甚麼唐門?廢話休提,速速來吃某一刀。」
程樟失笑,這個世界當然沒有什麼唐門。
他也取了一把木刀,轉身對着唐靖超,靜靜等待。
唐靖超一聲冷笑:「讓先手於唐某,那是你自不量力,等著認輸罷!」說着手腕一抖,那柄木刀竟微有吟嘯之聲,閃出奇異的黑光。
觀戰諸人只覺眼前一花,黑色身影一變二,二變四,從四個方位同時襲向程樟。
「四象奇刀!」有人驚呼出聲。
「這人藏得倒深,與姚宣義那場何等兇險,他都沒使出這手功夫。」
程樟身形未動,只往斜刺里,一刀劈下。
唐靖超面色大變,身軀一顫,生生煞住。那四道幻影,瞬間被刀氣斬得無影無蹤。
程樟面沉如水,更不停手,疾進一步,又是一刀斬下。
再次出現在他身後的一道幻影,被一分為二。
第二刀,第三刀,電光石火間,連續三道幻影,全部都被切做兩半。
不等對手再變出第四道幻影,程樟已經欺至唐靖超身前,兜頭便是一刀。
眾人驚呼聲中,丁道興、陳邦直兩位主考官,也慌忙立起身來張望。
然而這仍是一道幻影,被切做齊齊整整的兩半,飛散開去。
諸人正眼花繚亂之際,一前一後兩道身影,飛掠而出。
奪地一聲,唐靖超手中木刀已被擊飛,他面色慘白,眼睜睜瞧著程樟手中的木刀,直抵在自己咽喉之上。
程樟收刀,唐靖超眼神怨毒地瞅着他,一聲不吭地退了下去。
匡玉弘與石忠定,仍未使用兵器,依然各自輕鬆擊敗對手。龔躍虎前番險些將馮天虎擊傷,被哈魯齊悄悄命人提點了幾句,倒是收斂了許多。
但他仍是輕易勝出,晉入前四。
如今比武場中,只剩下了龔躍虎、匡玉弘、石忠定和程樟四人,正是會試的一二三名和第五名。
用飯之時,羽林軍的軍士們提來了木桶,裏面盛着卷餅和菜粥。
程樟、石忠定、王仲遜和張孟虎四人,仍是湊在一處吃午飯,不時有考生湊過來搭話,王仲遜言語風趣詼諧,惹得眾人連連發笑。
正說得高興,一個內侍捧著木盤過來,木盤裏是兩隻茶盅,他滿面含笑,對石忠定、程樟說道:「咱家得了幾位主考官吩咐,特地給兩位賢俊奉茶過來,聊為解渴。」
石忠定不疑有他,連忙躬身道謝,接過茶盅便一飲而盡。程樟卻下意識瞥向別處,瞧見龔躍虎和匡玉弘兩人,也有內侍奉茶過去,這才道謝接過。
掀開盅蓋,但見茶水之中,除了茶葉還有一種紫色的異草,奇香濃烈,程樟便贊一聲好茶,然後也喝盡了。
王仲遜覷著那內侍:「中官卻也偏心,咱們這許多人,你就只送兩盞茶來?」
內侍笑容不變:「此是幾位大人所用的茶,原本不多,這兩位回頭還有比武,是以偏倚些。還請諸位恕罪則個。」
王仲遜擺擺手:「既是這等,那也罷了,中官且去罷。」
那內監告罪離去之後,石忠定對程樟說道:「此茶異香撲鼻,石某此前從未見識過,程兄弟可知曉其名?」
程樟搖頭,正要說話,卻瞧見演武廳前一陣喧嘩:「又來甚麼人了?」
四位主考官和湛空上人、端水澤都連忙起身,恭迎來人就坐。
不一會,便有內監喘著氣拍手跑來吩咐:「至尊駕臨,著眾位舉子,上前覲見!」
竟然是皇帝到了。眾人又驚又喜,連忙排列齊整,上前躬身行禮。
程樟好奇地打量著皇帝。
弘盛帝楚玄曜,十九歲登基,如今已是年近六旬,瞧來卻不過四十許人。他端坐於書案之後,自有一國之主的威嚴氣概。
主考官等人,都侍立兩列,面上神色恭謹,內心各有文章。
而立在皇帝身後的兩人,一個身軀雄壯,微蓄唇髭,眼神凌厲,一望而知是位武道高手,正是金吾衛總管胡鐵忠。而另一個,白凈無須,身形肥胖,容色蒼老,乃是內侍署都管,升九才。
弘盛帝身形不高,穿一件玄青色金線團龍袍,頭戴赤金九梁冠,相貌精瘦,頜下短須,雙目微眯,精芒閃現,打量著一眾考生。
這位大楚天子年少繼位,意氣風發,勵精圖治,一時國勢極盛。又果斷出兵雲梁山,幾番大戰,奪取西魏峽河以東嵐州、石州、慈州、萬泉諸府,設立西山道行台,一舉消弭京師西北面隱患。其文治武功,亦堪稱一代雄主。
「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弘盛帝忽然含笑拊掌,沉聲說道,「今日政務繁冗,朕還是想着,該來瞧一瞧諸位。往後,諸位同殿為臣,當記今日之不易,勿忘父老之切望,好生努力。」
諸人都連忙惶恐稱是,弘盛帝便轉頭瞧著丁道興。
丁道興躬身回話:「如今前四已經決出,正要定下鼎甲之名。」
皇帝饒有興趣:「好,那就繼續罷。」
於是眾考生俱都退下,廳前只剩下龔躍虎、石忠定、匡玉弘和程樟四人。
弘盛帝將四人打量一番,微微頷首。於是石忠定和匡玉弘兩個,也退至一旁。
龔躍虎再次向皇帝躬身抱拳,然後取了一把木刀,程樟見此情形,也從槍架取出一柄木刀在手。
龔躍虎盯着程樟獰笑不已:「那唐靖超的四象奇刀,不過虛張聲勢,徒有其表。如今,龔某便教你瞧瞧,甚麼是真正的刀術。」
他話音未落,周身竟微微泛出綠光。
「好傢夥!」
「好傢夥。」
「好傢夥,我就說,這人果然是觀海境。」
武道七境,窺門、入庭、登樓,是為下品三境。觀海、攬云為中品二境。這龔躍虎既然已入觀海之境,的確已算得上是年輕後輩中的高手。
只見龔躍虎身形一晃,便如那唐靖超一般,以一變四。
程樟周遭,數道身影一閃即沒,然後復又出現,木刀齊齊斬下。
「這不是四象奇刀,乃是幻象神刀。」眾人驚嘆聲中,王仲遜面色凝重,對身旁的張孟虎說道,「龔躍虎這回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了。」
程樟卻閉上了眼睛,向左邁步,忽地轉身一刀。
奪地一聲,雙刀相擊,另外幾道身影卻瞬間消失。
「噫。」龔躍虎面露訝色,這人是如何瞧出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幻?
他速退一步,倏地再次閃身避走,原地只剩殘影。
程樟轉身大步向前,一刀斜劈。
龔躍虎恰巧湊到,忙不迭揮刀來攔,又是奪地一聲,被震出三四丈開外。
同時出現的數道幻影,也立時湮滅不見。
「啊?」所有人立時都瞧了出來,不過一個照面,程樟就已經穩穩佔據了上風。
「料敵機先,他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程樟,出自何方?鶴州武道學院?倒似乎是曾經聽說過。」
「嘿,那龔躍虎目無餘子,張狂得很,輸了最好。」
「不是,觀海境啊,這麼不經打,那幻象呢,怎麼就沒了?」
「越境挑戰,此前又不是沒有過。再說,這程樟說不定也是觀海境呢。」
此時場上局勢已經十分明顯,龔躍虎不停閃避騰挪,卻總是恰好出現在程樟身前,然後被一刀擊退。丁道興、哈魯齊兩個,連同端水澤,都瞧得眉頭大皺。
龔躍虎面上狂傲之色,已經蕩然無存,全神貫注,絲毫不敢大意。
驀地,程樟身形頓住,木刀往地上一插。
龔躍虎才堪堪閃避立定,正要反撲對手,一道雄勁凌厲的刀意從他腳底直衝而上,彷彿一雙鐵手,將他雙腿牢牢拽住,然後大力一掀。
所有人都眼睜睜瞧著龔躍虎一頭栽倒,跌了個狗啃泥。
他正要慌忙滾走,程樟的木刀,已經穩穩地觸在了他的咽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