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正所謂有光明就有陰影，有光鮮就有腐臭，而西城區，便是青柳城的一道疤痕。

這裡破敗、狹隘、擁擠，房屋連著房屋、小巷解著小巷，陽光被割碎在這些錯綜複雜的建築里，連空氣都充斥著一股青苔的霉味。

季鳳梧在前面帶路，鹿濯在他身後跟著，衣著華麗的富家公子同這裡格格不入，免不了招來一些街坊居民的窺視。

季鳳梧住的地方不遠，乃是一個不大的小院，整個院子七八間房，卻有十幾戶租客擠著。

「我和娘親以前住在臨街的柴房裡，她每天替人漿洗衣服，我就在城東那邊給人帶路跑腿，賺點零花。」季鳳梧跟鹿濯講起他以前的事，「其實我和她是去年才來的青柳城，以前住在城東山外的村子里，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就來青柳城生活了。」

他以前住在一個叫做烏雀的村子，母親是村子里最善良漂亮的姑娘，而父親則是村子里最厲害的獵人。

烏雀村與世無爭，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在他還未出生的時候，一頭恐怖的妖獸襲擊了村子，他爹為了救人和妖獸同歸於盡，而季鳳梧他娘則在恐懼和悲痛之中早產，生下來他這個帶著翅膀的怪胎。

丈夫死去、兒子又生來特異，季鳳梧的娘親忍住悲痛，強行支撐起家業，但她沒有想到，那些被她丈夫捨命救下的村民竟然落井下石，將矛頭對準了他們母子。

或是因為對妖獸的恐懼，或是因為嫉妒季鳳梧他娘的美貌、或是垂涎季爹落下的田地財產……無數的風言風語流傳了出來，指責是季母引來了妖獸，季鳳梧是妖魔的兒子。

發展到後來，那些人開始堂而皇之的跑到他家拿走物品。先是那些家裡死了人的村民，後來連沒有損失的人也來了，再到後面，連那些被他爹救下的人都來了。

他們將季鳳梧的家給搬空，甚至還想逼迫她改嫁，在他還不到四歲的時候，還被推進過河裡……還好那是他掙扎著飛起，逃回了家裡。

「後來我娘就收拾行李，帶著我離開了村子，幾年來在城外跑來跑去，也一直沒有定居下來，一直到了青柳城。」季鳳梧笑了笑，這樣袒露過去，似乎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但鹿濯卻知道，對方有很多地方沒有說對。

鹿濯看過的第一卷，大部分劇情講述的都是季鳳梧童年時的故事，而在青柳城的劇情里，季鳳梧大多時間都在血獄里掙命，直到卷末逃脫出來，都是靠了他的『涅槃』天賦。

這個世界的『天賦』，類似於鹿濯在藍星時的【異能】，但只有血脈傳承一種媒介，而且都有極大的限制，比如說鹿濯的『太乙清靈光』，在成年前使用就會不斷的消耗他自己的生命力。

而季鳳梧的天賦『涅槃』更是如此，它只有在季鳳梧瀕死之時才會被動蘇醒，比如說在第一卷結尾之時，季鳳梧被抽血煉髓到瀕死，化作了毀滅一切的黑焰鳳凰。

黑焰鳳凰焚毀一切，但青柳城也不是泥捏的，白鹿翁也真身降臨，雙方就在這青柳城裡開戰，將整個城市都打成了廢墟。

《黑鳳》里的季鳳梧沒有夢境，自然也沒有死心，所以在第一卷的結尾，便是他走在青柳城的廢墟之上，跌跌撞撞著翻找著灰燼，想要從中找到自己娘親的蹤跡。

而當年根本不是季母帶著他逃離村子，而是烏雀村已經被燒的乾乾淨淨，除了被季鳳梧無意識保護起來的娘親，其餘一切都被燒的乾乾淨淨，而後來他們逃離幾個村子，也都是被這樣覆滅。

大概是虐文男主的光環作祟，他們搬了幾次家，住的地方就全滅了幾次，而這甚至都怪不了季鳳梧……因為他每一次『涅槃』，都代表著他極為痛苦『死』了一次。

真正在背後操縱著一切的人，其實是季鳳梧他娘才對，甚至少年那一身層層疊疊的舊傷疤痕，其中有大半都是他親娘給凌/虐而來的。

鹿濯有些可惜，他沒有看到對方的結局，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死在最後那場天災一樣的戰鬥里，今天帶季鳳梧來找他娘，也是抱著見見這個『幕後黑手』的打算。

只是可惜，季鳳梧進院之後，發現他家已經人去樓空，再問之前的鄰居，發現他娘早已經退房離開了。

一位林姓小哥更是驚訝，他問道：「小季你怎麼回來了？季嬸不是說你丟了嗎？」

「我……丟了？」季鳳梧臉色一白，半退一步，他沒想到娘親在賣了他后，竟是這麼解釋的：「林大哥，我娘她是怎麼說的？現在又去哪兒了？」

林小哥有些畏懼的看了鹿濯一眼，答道：「前幾日你和季嬸一起出去，然後她一人回來，直說你丟了……院子里的人都為她著急，想要幫忙找找。」

「但是你娘卻不同意，只說不用麻煩我們，她自己一個人找就好，然後推了幾家漿洗的單子，第二日便退租離開了。」

「隔壁小猴兒怕季嬸把你給賣了，所以去跟了一段，只是走到半路便跟丟了，之後就沒有蹤跡。」林小哥皺起眉來，只覺得季嬸這事做的極不對勁，「你如今在做什麼？可有我們能幫的上忙的？」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鹿濯，對方穿著一身青白色的錦衣，只看料子就極為貴重，腰上還帶著一塊玉佩，一眼就不是平常人。

「沒事的林大哥，我現在在鹿府做事，給一位公子做護衛。」季鳳梧心裡有些失落，但不想讓林大哥擔心，而那位小猴兒也是他曾經一個玩伴，靠走街串巷賣藝為生，「謝謝你和小猴兒了……再麻煩你們一件事，幫我留意一下我娘的消息，如果有發現的話，可以去鹿府找我。」

季鳳梧看向鹿濯，鹿濯微微點頭，於是說道：「直接報給門口護衛，托他們轉述給鹿三少爺即可。」

「你在給鹿家少爺當差？」林小哥聞言大喜，不禁為他高興起來，「能進鹿家，你也算出息了，不枉過去吃那麼多苦。」

「你放心，季嬸的事兒，我會幫你留意的。」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林小哥本來還想留季鳳梧吃飯的，但鹿濯就在旁邊，他是在是心裡發憷，不知道怎麼接待這位貴人，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季鳳梧娘親失蹤，尋親的事也沒了著落，他在離開舊院之後，心情驟然低落下去，但卻又悲喜相交。

季鳳梧明白，自己雖然對娘親仍有親近和擔憂，但從他被賣進鹿府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便有一道永遠無法挽回的隔閡了。

他甚至有些慶幸，如果他娘真在這裡的話，那他又能怎麼開口？

是哭訴？是咒罵？還是原諒？季鳳梧不知道。

「你娘的事情，我會留意的。」鹿濯走在前面說，「不用想太多，順其自然就好。」

「我想不明白。」季鳳梧開口，聲音有些嘶啞：「她知道的，一旦淪為血奴，那麼肯定會死的。」

「從烏雀村到青柳城，我和娘走了九年，如果她恨我，為什麼現在才動手呢？」

傻孩子，你又知道她沒動過手？鹿濯有些憐惜的看向季鳳梧，放下步調慢慢和他并行。

「財帛動人心……大概是清虛子和鹿堯他爹給的太多了？」鹿濯甩鍋給負責煉丹的倆人，他可不想和那丹藥扯上關係。

「大概真是這樣吧。」季鳳梧有些沮喪，如今今日不來，他或許還能給她辯解，但在知道親娘在賣了兒子之後還能輕鬆平常的撒謊搬家，他便徹底失望了。

「那麼你恨她嗎？」鹿濯突然開口，帶著深深的疑惑。

季鳳梧一愣，他想了很久，才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不恨她，但我卻不想再見她了。」

他苦笑道：「那五枚玉丹賣身錢，便當做我還她的債吧。」

「這樣啊……」鹿濯笑了出來，眼神複雜到季鳳梧看不懂，「你和我果然不太一樣。」

真好啊，鹿濯想，現在主角是我一個人的了。

·

兩人離開了西城區，到了商業繁華的東市。

市場里人聲鼎沸、極為紅火，便是做衣服的成衣鋪就有好幾家。

鹿濯帶著季鳳梧選了一家較為熟悉的，店名喚做錦繡齋，這家店的老闆世代為鹿府提供四季衣物，便是鹿濯今日穿的，也是這老闆做的。

不過今日老闆不在，店裡只有一個青年守店，既是小二又是裁縫。

小二在見到季鳳梧那標誌的銀髮青眸便眼前一亮，連忙上前招呼：「難怪今早一直有喜鵲唱枝兒，原來是有貴客來。這位鹿府貴人，不知小店能為您做點什麼？」

「我是我來做幾身衣服。」鹿濯道。

「您要做衣，直接吩咐一聲便好，哪需要您親自上門？真是我們的怠慢了。」小二滿臉歉意，看向鹿濯和他身旁的季鳳梧，「不知貴人是給自己做衣裳，還是為這位小哥一起做？」

「我不用，你只幫他做就行，一切按老規矩。一年四季的都要做齊，再要幾身大些的。」

季鳳梧現在沒幾身合適的衣服，首先各個時令的都要做夠，而再要幾身大一些的，也是考慮到少年長的太快，提前預備一些。

而且……鹿濯還有一個準備，那就是逆襲任務的內容，似乎自己在救出季鳳梧后，這座城市仍然有覆滅之危？

還是要儘早防範，隨時準備逃跑。

「好嘞，我一定給這位少爺做的合身舒服。」小二應了一聲，拉著季鳳梧去量尺寸，心裡既感嘆鹿濯的壕氣，又羨慕季鳳梧的運氣。

所謂老規矩，正是老闆為鹿府貴人定製衣物的份例，不但要按照一年四季逐月換新，還要備好常服、冕服、獵袍、深衣、官服等種種類型。

鹿濯一聲老規矩，這數量就是幾十件往上跑，錦繡齋衣物動輒幾十兩銀子，不知要賣多少個季鳳梧才夠。

季鳳梧還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老老實實去量尺寸，小二拿著捲尺繞來繞去，一邊看一邊眼睛發亮，只覺得少年寬肩窄腰，簡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比給那些大肚老爺們做衣服舒服多了。

哪怕是古代的裁縫，也是有著一顆設計師之心的嘛，小二繞到季鳳梧身後，突然發現少年還長著一對漂亮的黑色羽翼。

小二：「……」

他手一顫，有些發抖的開口：「貴人，這位少爺的……翅膀是否需要遮蔽一下？」

鹿濯一愣，季鳳梧更是直接僵住，他倆似乎都忘了，這種長在人身之上的妖獸特徵，在這個世界是那麼的遭人厭惡和忌諱。

哪怕有化妖之法可以練出妖獸特徵，但在那些常人眼裡，這仍然是一種可怕、邪惡、需要遮蔽的東西。

甚至因為一些修士的胡作非為，反而加深了這種印象。

季鳳梧的脊背微微顫抖，他想要開口，要不還是遮一下吧，但鹿濯卻比他更快。

「不需要。」鹿濯的聲音落在季鳳梧耳中，「我覺得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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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濯你就繼續撩吧，看以後你作死有沒有人管你就完事了~

本章有好多伏筆，寫的我可HIGH了，開心。

【好像提前發出來了，熬夜暴露了QAQ，算是今天九點的，大家看在我這麼勤奮的樣子就收藏一下嘛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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