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鍾玖冀手中的關於宿主諸赤陽的資料其實很清楚,諸赤陽的父親是隱士世家的家族成員,隱士擁有通天神知未來的逆天能力,甚至可以說影響着整個世界的命盤,特地前往桃花源,會代代將一位出色的代表派出去輔佐當世掌權者,往往位高權重。
但是要成為隱士最重要的條件之一是血緣純凈,所以隱士的家規中有一條不許與外族通婚。
諸赤陽的父親是當代最出色的隱士,被派出桃花源,卻在其中愛上了一個女人,並且私自誕下一子,此子就是諸赤陽。
諸赤陽最終被隱士所發現,諸赤陽的父親因為和所愛之人私奔被抓回斬首以儆效尤,而諸赤陽則是被養在了桃花源,以『永不見光的不存在之人』被囚禁在地下,這一囚禁就是十年。
諸赤陽現在年歲十四,是被囚禁的第十年,四歲之前他應該還是和他的父母有所交流,況且諸赤陽本身聰慧過人,憑藉來送飯之人的潦草幾句其實也應該可以進行學習,簡單的對話……應該是沒問題的。
「你是誰?」
當諸赤陽如此詢問之時,鍾玖冀思索了一下,恐怕和他說『系統』『宿主』『寄生』『龍傲天』等辭彙他是聽不懂的,既然如此。
「我是鍾玖冀。」看到諸赤陽的表情,鍾玖冀確認對方理解了這是他的名字,「你餓嗎?」
鍾玖冀看着對方乾癟的肚皮,直接凹陷了進去,皮包骨,肋骨清晰可見,實在是難以入眼的模樣,恐怕也僅僅只是吊著命,可偏偏諸赤陽的生存能力又極其頑強。
「……」諸赤陽眯起眼睛,似乎在懷疑鍾玖冀的動機。
鍾玖冀繼續打開了諸赤陽的信息面板,並沒有看到『胃病』一類的負面標籤,最後兌換了一碗溫熱的白粥,放在了籠子裏,白皙的手指退了出去,諸赤陽才垂下眼睛去看那奇特之物。
鍾玖冀知道,諸赤陽必然是飢餓的,但是卻並沒有對白粥產生任何的渴望情緒,他對自己的防備甚至戰勝了旺盛的食慾。
思索片刻,鍾玖冀伸出了手指勾起了白粥,將手指放入口中,手指上沾染的白粥全部被吞入了口中,諸赤陽的陰霾的雙眼緊緊凝視着他,在片刻之後鍾玖冀沒有任何的反應,終於,他在諸赤陽的目光中找到了一抹亮光。
接着他飛速的撲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彎下脊背,如同一條野狗一樣,幾乎將口鼻都直接埋入了碗中。
鍾玖冀看着這一副完全失去了人類模樣的吃相,心中也是震驚。
雖然是要餵食,可實際上中鍾玖冀也不敢一次性餵食太多,本身就處於常年飢餓之中,突然吃了別的食物難保腸胃不會有變化,只能先用白粥試探,對方在吃,鍾玖冀也在注意著諸赤陽的狀態欄,並沒有任何的標籤。
一碗白粥下肚,諸赤陽露出了饜足的表情,看向鍾玖冀的表情也少了幾許防備。
此時諸赤陽卻放下了所有的防備爬到了他的面前,接着就是垂下腦袋並且蜷縮起身體,像是懼怕寒冷的孩子一般,溫順的躺在他的腳下,並且閉上了雙眼。
鍾玖冀:「你要做什麼?」
諸赤陽半睜了雙眼,抿了抿唇:「打吧。」
鍾玖冀內心震蕩,突然明白了諸赤陽是靠什麼活下來的,他的父母都已經被處死,隱士不可能一直養著這麼一個恥辱的混血兒,那他還活着必定會有他的作用,或許是被當做猴子觀看,或許是被當做警示,或許是被當做出氣筒,亦或兼有。
他想盡一切辦法活下來,即便人不如狗。
鍾玖冀嘆了口氣:「你願意跟我走嗎?」
躺在地面上的諸赤陽睜開眼睛,側過頭。
「你跟我走,我會給你食物,不將你困在籠子裏,我帶你出去。」鍾玖冀突然覺得或許要讓這個宿主簽約並不困難。
「我要……做什麼?」嘶啞的嗓音完全聽不出來他的情緒,可既然問了,就證明有商量的餘地。
「做我想讓你所做的事。」僅僅為了一頓飯,就可以忍耐挨打甚至死亡的威脅,那的確是過於好哄了。
「……」諸赤陽在骷髏臉上碩大的眼睛中閃爍細碎的光亮,然而又迅速沉寂,「出不去,他們,知道。」
諸赤陽本身就聰慧,雖然深處絕境也不會放棄逃跑的希望,可是一個孩子,比起能預知未來占卜方位的隱士而言簡直是再好拿捏不過,想要從這個世界的隱士中手裏逃掉……或許別人不行,可他可以。
「我可以。」
鍾玖冀取出了一張紙,放在了諸赤陽面前,諸赤陽必然是認不得這上面複雜的字跡,只是迷惘抬頭。
「這裏。」鍾玖冀指著白紙邊上,並且抓住了諸赤陽一隻手,大概是餵食過一次,諸赤陽十分配合,被握着手懸空在紙張上,鍾玖冀最後詢問道,「一旦你摁下手印,那就是我的宿……人了,你想好了。」
「你會給我吃的嗎?」諸赤陽問道。
「會。」
接着鍾玖冀就見到諸赤陽不顧他的力道,毫不猶豫的就在紙張上按下了手印。
【系統27已經成功與宿主諸赤陽簽訂合約,合約已經生效。】
主系統的提示音在鍾玖冀的腦海中響起,鍾玖冀輕輕的鬆了口氣。
他要將諸赤陽從這裏帶走。
未來的諸赤陽會在自己即將被隱士獻祭給先祖之時爆發逃亡,殺死父母的仇,被當成畜生一樣飼養的仇也全部會報,可那時候的諸赤陽已經走上了一條冰冷的道路,他的眼中再也不現光明,冰冷冷漠,最後於他的敵人同歸於盡。
並不是不能活,而是他失去了活着的目標。
諸赤陽自殺,就代表鍾玖冀輔助任務的失敗,他必然不會讓悲劇再次上演。
鍾玖冀用紗布一層一層的綁縛上了諸赤陽的雙眼,整整十年不見陽光,在黑暗的地下面對着光影閃爍的煤油燈,他的眼睛早就已經起了變化,若是直接帶到地面上,很大可能會直接失明。
「任務發佈:跟隨系統27前往現代都市。」
諸赤陽抬起頭,他看不到,只能夠通過聲音辨別鍾玖冀的方位,這個人說的話,他完全聽不懂,可是他會給自己吃飯。
鍾玖冀將雙手放在了諸赤陽的身上,將諸赤陽整個人抱在懷中,諸赤陽本能的僵硬了身體,可鍾玖冀直接將諸赤陽抱了起來。
「手,抱住我的脖子。」
抱?
那隻存在在記憶深處最溫暖的記憶里的詞,諸赤陽的身體對這個字有着極大的懷戀,瘦弱的如同只剩下骨頭一樣的胳膊搭在了鍾玖冀的脖子上。
諸赤陽無法用語言去形容,他貧瘠的辭彙不懂得如何去描述他的觸覺、感受、心情,這雙手並沒有弄疼他,相反帶來了和十年中所經歷的完全不同的感覺,是屬於活着的人的溫度,心臟劇烈的跳動,是恐慌,也是期待和興奮。
但是……
他說,會給他飯吃。
【時空穿越已經準備完畢,系統27是否確定攜帶宿主穿越時空?】
「確定。」
【已成功扣除系統27相應積分,時空穿越開啟。】
早就已經習慣了在各種世界穿梭,鍾玖冀下落之時選中的地點是自己還沒有退租的房間,落地后充滿了現代化氣息的家庭瞬間包裹了鍾玖冀,他低下頭看着在懷中瘦弱的如同小鬼的孩子:「我們到了。」
到了?他在哪裏?這裏並不是他熟悉的籠子和洞窟,諸赤陽清晰的知道著,耳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很混雜,是他完全沒有聽過的,這樣的陌生……
可以聞到很好聞的,很好聞的味道,無法形容的味道,諸赤陽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品嘗著好聞的味道。
他真的出去了?
在那個怎麼逃跑都最終會被抓回去的籠子裏?
諸赤陽不自覺的抓住了鍾玖冀的衣服。
他們會被抓回去的,那些人一定已經知道他跑了,就和以前一樣無數次無數次就被抓回去的。
「跑……」沙啞著嗓音,諸赤陽終於表現出了幾分少年才有的焦急,「跑……跑……」
「不跑。」鍾玖冀將孩子的腦袋扣在了他的脖頸之間,「沒人能抓得住你。」
鍾玖冀能夠感受到在他懷中的孩子緊張的不斷顫抖的身體,這反映,大概是跑了太多次沒有一次成功的後遺症吧,居然不相信自己已經出來了。
諸赤陽顫抖的身體隨着時間的變化而逐漸安定下來,鍾玖冀自始至終都抱着他,接着鍾玖冀卻看到孩子突然伸手就要去抓掉在眼睛上的布料。
「不能掀開,你的眼睛還不能看光。」鍾玖冀立刻握住了諸赤陽細弱的手腕。
「光……」諸赤陽喃喃的嚼著這個字音,「燈……」
「不是燈,是光。」鍾玖冀側過頭,語調緩慢輕柔,帶着強烈的安撫意味,「是太陽,日。」
諸赤陽很激動,鍾玖冀握住的他的手腕在掙扎,他想要摘下雙眼上礙事的布料,去看一看十年不曾見過的陽光,但是同樣的,鍾玖冀也能夠察覺到諸赤陽對自己的剋制。
諸赤陽聽從他的命令,不能摘下眼罩。
身體卻背叛理智,急切的想要見到陽光。
「我想看……」若是現在看不到,一旦被抓回去,就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我不是說了嗎?」鍾玖冀耐心的在諸赤陽耳邊解釋,「有我在,誰也帶不走你,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看到你煩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