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半驚魂
她似乎做起美夢，黑袖抱在石像上移落，露出小截藕臂。
他卻能聽到一個聲音：只是那位布棋下的一子，在我們的挑唆下，你將永遠走不出陰暗……
生延驟然轉身，伸手摸不到一物，「桀桀」一個個得意的笑，在他耳邊吹拂。
「誰在說話？誰在說話……」
四周空空如也。
他目光落到生祀抱著的石像上，緊緊注視著，一息過後，兩息過後，三息。
生延感到眼前一潤。誰擦了擦他的眼睛？
他驚駭，生祀抱著一具銹跡斑斑的枯骨，不是一座石像！
他腳下，滿是白骨！
它們無手、無腳、無頭，發出令人心頭咯噔的如泣如訴。
生祀不知何時睜眼，雙目毫無生機放到他身上，陌生如未曾謀面，又不像是，他只是滄海一粟。她孤身起立，衣氅長得看不到她雙腳，像是飄浮著。
一尺一距宛如棋局，周圍的陰氣以她為中點，隨著她所過呼嘯起來。
生延布衣抖動。身體好像被一座巨山壓下，不得動彈。心中冒出的想法令他生寒。
她身前環著一條抖如篩糠的孤魂，她手起。只要一把刀，就能剁進它的……
「你想毀了它吧？你承認吧，已經忍不住了……魂飛魄散，不分好壞。」生延雙目掘著她，字眼極輕、擲地。
生祀手指間孤魂自動消散。「他們活該死，死該滅。」
「我雖不是樂善好施之人，但他們並沒做傷天害理之事，你盜取遺物，連靈魂都要毀滅。」生延攫取她一對眼眶，想從里尋出一絲昧良。
無慟，像是千瘡峽口，像是……
在這分不清黑白的迷霧裡，盛極！生延雙目一閉，暈厥過去。
生祀斂眸，屈指，有孤魂扶了他一把。
生延頭痛欲裂，驚醒——
聽到。
「憐憫是什麼，可以吃嗎？可以增強我的武道境界嗎？無主之物，為何不取？他們命應如此，這就是意義。」
「不，他們不存在就沒有意義了。」生延搖頭否定。低低悲哀道：「就算達到至強，你不孤獨嗎？」
「我很充實。」她柔聲，似是溫馨對語。
生延久久未語。
迷霧岑寂。
最後，無聲哂笑。「你真的只有十歲？」
生祀提線木偶般重啟，巧笑攤手，「你摸摸骨齡？」
「回去吧。」生延折身。
生祀訝異，跟上。
「你說過亡神鋤頭，既可安撫亡靈，也可掃除孽障，凈化一切，那你為何不選擇凈化它們？」他問，卻是平視前方，有意避開她的眸。
多少神情願死在她手，葬於她鋤頭下，想起神冢。而此界生靈……
生延一瞥，生祀低頭不知想到什麼，嘴角翹起，「最美的祝願就是魂飛魄散。」
含糊其辭。與其放任在外嗜殺，倒不如帶在身邊。她不問，他就不言。
「日後，不可再……除孽，偶爾一次凈化，更好。」生延念叨。
這不符合她想做什麼做什麼。生祀沒放在心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半晌，生祀走到前頭，生延凝著她背影，跟上。
很快，見到了生彪等人。
生尋一見生延、生祀雙雙出現，一雙美目嫉妒之色不加掩飾！快速平定下來問：「延哥哥，你們去了哪兒啊？我們找了好久！」
生祀努嘴。他們不過是原地打轉罷了。
「走失了。」生延簡單說道。「你們可看出些什麼？」
「我們丟了石頭，即便是朝一個方向走也還是會繞回來，這裡面有些古怪。」生彪搖頭。四周除了霧還是霧，連晝夜都分不出。
「怎麼辦？如果我們一直被困在這裡，不是餓死就是老死，我可不想死在這迷霧中。」生尋抱著梅小鹿低低道。梅小鹿是她給梅花鹿取的新名。
「一直兜兜轉轉也不是辦法，只會耗費體力。而且，迷霧中的米力之少，不足以吸納修鍊。」生澤榮鄭重之色。
幾人一籌莫展，站在了原地。
「你不是常有辦法嗎？帶我們出去啊！」生尋朝生祀憤聲。越想越怒，要不是她這個不祥之人一路尾隨，他們怎麼會走得厄運連連！
生祀：「把你的鹿放下來。」
這和她的梅小鹿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指望梅小鹿帶著我們出霧？」生尋難以置信。
「嗯。」
「就算它能帶我們出霧，萬一又走到鹿群林怎麼辦？」
生彪說完，幾人都點點頭。好不容易從鹿群逃生，現在一個個拖著傷軀，他們可不敢冒這個險！
他們只見，生祀懷裡忽然抱著一雪白糰子，大眼惺忪，頭上生著一對犄角，無端有分聖潔，這是……鹿？
他們怎麼不知道，生祀何時還有這麼一隻鹿，而且，這一隻鹿同樣是臻至糙米境大桶。難道是之前他們與鹿群逐戰時，她偷偷去找的？
生尋瞪大了眼。這這這、這、這……她什麼時候去找了這麼只雪鹿幼崽？！這與生祀不配！「你，抱著的這隻鹿從哪裡得來？」
「就是你們想的那樣。」生祀將雪鹿放在地上。
生尋欲語還休……
「想出霧，就別廢話。」說完，生祀跟著雪鹿的步子走了。
生尋聽罷，憤怒，像吃了一坨屎一樣！轉而委屈巴巴看著生彪他們。
生彪安慰地拍拍她的頭。「走吧。」
他們跟上雪鹿的步子。
同時心中生疑，這鹿是何品種，竟能辨別迷霧。
雪鹿步子很快，流星一般，加上迷霧內周身看不清，很快，他們就跟不上了。
只好，換著跟上生祀的身影。
很快，生祀的身影他們也跟不上了，生祀跟隨雪鹿，溜得也很快！
「她是不是存心把我們困在這兒啊！」生尋用只有身邊幾人聽得到的聲音小聲埋怨。
她平素在族內子弟中以敏捷著稱，此刻卻是速度最慢，連他們的身影都要跟不上了。
不由朝前方喊：「生祀你就不能慢點？！」
她以為自己願意跟著她啊？自己一百個不願意！還不是因為那隻雪乎乎的小鹿領著，她有什麼可炫耀！
一想到剛驚鴻一瞥的雪鹿，生尋就火冒。比起那隻雪鹿，再看自己懷裡這隻栗紅色梅小鹿，頓時被襯得體毛斑雜的野鹿。憑什麼他們前方生死作戰，她在後方偷偷帶走雪鹿？那雪鹿明明應該是跟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