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封印1

第3章 封印1

這已經是心頭封印第五次發作,每一次都和寂寥有關。無憂心頭閃過一種悲傷又喜悅的念頭。

最近這一段時間,每當夜深人靜,無憂亦會如聖君一般凝望月亮,只不過聖君是乞求原諒,無憂是懷念故人。

故人最難忘,亦最不容易忘,有時候甚至無憂都在懷疑,他懷念的故人是否還活著又或者根本就沒歸入暗月。自從他在菩提院看見寂寥,無憂總是出現錯覺看見月澤的清雅,尤其是寂寥站在月色下微笑。有那麼幾次,無憂以為自己看花眼,有意無意間確認再三,寂寥還是寂寥,與月澤差距十萬八千里。無憂笑自己,她怎麼會是月澤呢!

只是,心頭的封印,不會無緣無故發作,這是他剛當上啟月祭神就帶著的宿命的詛咒。

一百年前,祭神繼任儀式上,老祭神把他帶到祭神大殿內,交給他一個月光色的玉石手串,告訴他他的身世和宿命。

「無憂,這個手串,當初我在靈蛇廟撿到你時,你握在手裡的。我已經幫你保存一百年,如今我即將歸入暗月,這手串給你。或許你能從中找到自己心頭封印的答案。」

無憂握著散發著清輝的手串,眼睛里噙滿淚水,老祭神就像是父親,撫養了他一百年,這一百年,他被嚴厲管制,刻苦進修,活得充實,如今他已成為實力最強的月隱師,琴棋書畫,文治武功都無人能出其右,至於他的身世,他不想知道,心頭的封印,貌似也沒什麼危險,既然來處已被遺忘,那就活在當下,遺忘有遺忘的理由,記起有記起的時機,他又何必去強行粘連過去。他只想老祭神不要離開他。

老祭神最疼愛無憂,也對他給予最大的希望,他沒有再說什麼,緊緊握著無憂的手。

「孩子,你終會明白的。」

老祭神歸於暗月後,無憂繼任祭神之位,一切百廢待興,一切辛苦操持,只因有月澤和聖君在背後支持他,鼓勵他,他雖剛剛繼任但都一一扛下來了。三十年勵精圖治后,無憂坐穩了祭神之位,也成為啟月國最有威望的祭神。

一天,在聖殿,與聖君和月澤詩酒會談后,月澤笑得風清月明,面色如三月桃花,掩不住喜悅地宣布,她要嫁給聖君了。無憂握著白玉瓷杯送到嘴邊得茶凝滯在嘴角,許久他才緩緩咽下,彷彿那不是一杯茶,而是一銀河系的天河水,苦澀的水!是啊,連茶都變成了苦澀的水,不是酒,卻有灼燒胸腔的烈!無憂面無表情盯著月澤那張純凈清秀的容顏,聖君那時風神俊朗,無憂飄逸出塵,月澤選擇聖君,無憂雖有一絲遺憾,但他也為月澤高興,尊重月澤的選擇。

一個人回到祭神大殿,無憂落寞地坐在榻上,手指摩梭著月光色的玉石手串,老祭神的那句話回蕩在他心頭。「孩子,你會明白的。」鬼使神差的,無憂轉捻手串玉珠,撥到第三顆時,心頭忽然一陣撕裂的痛,無憂低頭看向胸膛,心臟位置竟然出現三道類似水波紋的裂痕。手串的月光色在他面前幻化出一個身穿閻羅王衣的人影。

「尊者,別來無恙啊!」

無憂整理好衣服,強忍心頭痛,端坐榻上,心內已如驚濤駭浪,面上卻無任何波瀾,盯著幻影道,

「你是誰?」

那幻影爽朗一聲大笑。

「尊者,不要忘了這一次輪迴的約定,心頭的封印,等尊者實踐諾言后,自會消失。我會在清明台備好茶水和棋局,等尊者踐行諾言歸位,繼續我們的殘局。」

「還有,這個玉石手串算是我們的信物,以後尊者若有疑問,捻動第三顆玉珠,我便會出現,為尊者解疑答惑。不過只有三次使用機會,我不能破壞輪迴的規矩。」

無憂握緊手中的玉石手串,心頭的封印痛感漸漸消失,只是那三道裂痕幻化成三瓣細細的彎月牙。身穿閻羅王衣的幻影漸漸模糊,連帶著笑聲也越來越小。

「等等……「

無憂還未來得及再問一句,那幻影已經消失。

自此之後,無憂把手串隨身攜帶,卻從未捻動過玉珠,這一百年間,他心裡一直記得封印的事情,也無數次暗裡調查自己的身世之謎,可所知道的還是老祭神告訴他的和那個幻影告訴他的。再加上月澤的離去,讓他更加不想知道所謂的諾言是什麼,全部身心投入到研習經典,封印沒有反應,他這一百年來修行亦深不可測,為啟月百姓解脫度苦,談經說法,心境愈發的曠達平靜。他正在進入無憂的階段,可偏偏這時候,封印一而再再而三的發作,他不得不細細探究一百年前玉珠幻影的話,不得不琢磨他心頭封印所謂的諾言到底是什麼?!

枯月閣,如這名字,一派陰暗蕭索,侍者們全一派陰沉狠厲的模樣端站兩邊,癸丑坐在中央,面色沉重,像是把面前跪著的女子生吞活剝了。

「你說什麼?!」

下面跪著的女子瑟瑟發抖,但回話的聲音努力剋制平靜。

「回大人,菩提院內一切如常,寂寥暫時還未露出異常,無憂最近往來菩提院頻繁。」

癸丑神情有所緩和,一聲「哦?」音調上揚拉得很長,表現出很有興趣,下跪女子小心翼翼抬頭,竟然是許清宛!許清宛繼續說道。

「無憂最近經常來菩提院,貌似在教寂寥什麼東西。」

癸丑看著面前有些許清秀的女孩子,眼神意外地有些柔和,聲音也和緩溫柔起來。

「起來吧,菩提院那邊,儘快查出來無憂在做什麼。女孩子嘛,尤其像你這樣溫雅的女孩子,是最容易贏得別人好感的。」

許清宛起身禮拜,只是低頭的一瞬間,眼神里露出一抹狠厲和殺氣。許清宛退出枯月閣,癸丑拍掌三下,突然從後面牆壁里鑽出一個全副武裝看不見臉的黑衣老者,這老者看起來像是一個巫師,穿戴奇怪,拄著一根漆黑枯樹榦,樹榦上刻著奇怪的紋路,彷彿是一串咒語,讓人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癸丑恭敬地給黑衣老者讓座,與他並排坐著。

「先生,下一步要怎麼做?」

黑衣老者用權杖點了一下癸丑的額頭,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癸丑一臉扭曲,驚恐。

「不可能!當年我是親眼看見月澤歸入暗月的。她怎麼可能會重現啟月國?!不可能的!您是不是占卜錯了,不可能的!」

黑衣老者又用權杖點著癸丑的額頭,癸丑盯著他,黑衣老者發出一陣奇怪的嘆息,消失在癸丑面前。

癸丑召喚身後一直站著的曜離,與他低頭耳語一陣。

「去吧,潼川路遠,此去小心。」

啟月聖宮,聖君在書案前,仔細看著一封書信,子契站在案前,手中握著一個紫色琉璃珠。

「子契。」

子契收起紫色琉璃珠,低頭參拜。

「你去盯著癸丑派去潼川的哨子,癸丑背後的老巫師,身份出清楚了嗎?」

「聖君,老巫師是老祭神曾封印的一個惡鬼,自從老祭神歸於暗月後,對他的封印就失去效力,癸丑什麼時候跟老巫師搭在一起的,暫時還未查清楚,而且,癸丑派哨子去潼川,跟老巫師有很大的關係。」

「嗯,你派得力的月隱師去辦吧,儘快查清楚。一定要在火月祭之前,找到祭月聖女。」

「是!」

子契退出,聖君猛地捂住心口,趴在書案上,五官因痛苦而扭曲,聖君靜坐調息,好一陣兒,額頭爬滿汗珠,才稍稍平靜下來。

「月澤,是你回來了嗎?!」

一百年前,血月暗紅,啟月國動蕩不安,月隱師們頻頻被惡鬼所傷,火月祭,祭台之上,月澤穿著月白色聖女祭服,如月下仙子,對著血月三叩九拜,從心尖抽取精魂,一點一點凈化血月。半炷香的時間,血月終於重新變成純凈的銀輝朗月,而月澤精魂殆盡,倒在祭台之上。聖君和無憂衝上祭台,同時抱住月澤,月澤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挪到聖君懷裡,在聖君耳邊說下最後一句話「我不怪你,為啟月子民……我……心甘情願……」

一百年了!無數個夜晚,聖君被那個場景驚醒,是他做錯了嗎?!如果時間可以倒回,他絕不會做出那個選擇!失去最愛的女子的痛苦,太難承受了!用一百年的時間思念一個逝去的魂,太難承受!他後悔了!

趴在書案上,聖君緩緩閉上眼睛,一滴清淚從他眼角滑落。

「月澤,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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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空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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