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癸丑2

第23章 癸丑2

與癸丑不一樣,無憂的月隱花沒有人知道是什麼顏色,有月隱師問無憂,無憂坦誠的回答道,月隱花在老祭神那裡。放眼整個啟月國,誰有膽量去老祭神那裡看無憂月隱花的顏色呢?哪怕它是珍貴難得的七瓣七色也沒人敢!大家每次問,無憂每次答,都是重複的答案,後來索性也沒人去問了,又把關注點放在無憂的身世上。

「無憂,你記得自己生前的事嗎?」

「不記得,我們這裡的月隱師大概都不記得生前的事吧。」

「誰說的,有的月隱師修為高深的就能記得,不過他們記得也沒什麼,執念已銷,記得前塵往事只是為去望鄉台上望一望,等待輪迴。執念深得也能記得。無憂你修為應該很高,難道不記得前塵往事?」

「老祭神只讓我撫琴和誦經,我不記得什麼前塵往事。」

「那老祭神是在哪裡遇見你的?」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我一睜開眼就看見老祭神了。」

正當月隱師們圍著無憂問東問西,癸丑陰鬱著臉走上前來,呵斥了周遭的月隱師們,大家剛開始還能插科打諢開開玩笑,一看癸丑是真的有點氣氛不對,就一鬨而散,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癸丑:「無憂,你的月隱花當真在老祭神那兒?!」

無憂:「老祭神說過,修行人不能說謊話。」

癸丑:「你一出生月隱花就被老祭神收走了嗎?」

無憂:「不是,是回來無憂閣之後,老祭神收走的。」

癸丑:「老祭神,教了你什麼秘法,你修行竟如此速度?」

無憂:「只是撫琴和誦經,別的都是跟師兄弟們一起學的。」

癸丑打量一圈無憂,無憂安然自若站在那裡,眼神里彷彿容納著天地萬物,而眼前的癸丑不過是滄海一粟。而癸丑眼睛里,彷彿萬物消失,只有眼前一個一襲青衫的無憂,不僅充斥著他的眼睛,還滿塞了他整顆心。

無憂長成為一個成熟的月隱師后,老祭神依然對他管教很嚴,撫琴不再是必備項目,誦經倒是從一個無上清涼經變成無憂閣里所有的典籍。關於修行的那些經書更是不必說,統統得讀。

老祭神依然對癸丑每日詢問修鍊情況以及念誦無上清涼經,只是誦經的要求比無憂少一些。這些在不求上進的月隱師眼裡看來是寬容,可是在癸丑眼裡就變了味道,變成了一種區別對待,一種疏遠。

一日早修后,老祭神安排無憂去菩提院靜心抄經,眾月隱師都退出后,癸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色有些不快。

老祭神:「癸丑,你修行一向很好,有什麼心結說出來,我聽聽。」

癸丑:「老祭神,是不是無憂比我優秀,你就偏心無憂,不管我了?」

老祭神:「你看咱們這無憂閣後山,有野草,有矮叢,有高樹,還有藤曼,你覺得它們哪個不好?哪個好?」

癸丑:「他們沒有好不好,都長在後山,都一樣。」

老祭神:「你這麼說,也對,也不對。他們都長在後山,卻也不一樣。沒有野草鋪地,山土裸露在外,就不容易生長矮叢和高樹還有藤曼,可是沒有高樹遮蔭,野草矮叢藤曼暴露在陽光下就容易被曬死。天地萬物都有自己的位置,誰也代替不了。你和無憂也一樣,都是這啟月國里的一個魂靈而已,以後地位不同,那也是使命不同,沒有什麼可比的。你只要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事情,返轉輪迴不會比無憂少一毫功德。」

癸丑:「老祭神,我想要的答案不是這個……」

老祭神:「癸丑啊,還記得之前在凌雲寺我給你說過的話嗎?你聰敏勤奮,我很放心,只是缺少悟性,這些年你修行誦經,怎麼還沒開竅……」

癸丑:「難道無憂比我悟性高嗎?」

老祭神:「我說過,螞蟻和天神,各自天性使命不同,沒有可比性。不管是人間還是我們啟月國,沒有一個魂靈是十全十美的,殘缺才是生命的本質。參天大樹百年千年一榮枯,離原之草一歲一枯榮,你若是非要拿參天大樹與離原之草相比較,你是羨慕參天大樹的時間熬成材還是羨慕離原之草的春生冬藏悠閑?!」

老祭神:「癸丑,你去後山面壁參悟一段時間吧。」

癸丑辭別老祭神,直接回自己房裡,賭氣似的躺了三天。

等癸丑走出自己房間準備去後山面壁參悟,卻聽說老祭神帶著無憂外出遊歷去了!

「一邊跟我說各有不同,一邊卻悄悄帶著無憂外出歷練,老祭神,你也太偏心!」癸丑心裡一股無名火噌噌噌往上漲,差點燒昏他那點理智,一氣之下便獨自下山。老祭神,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去,你覺得我比不上無憂,我就讓你知道,我比無憂強!

癸丑第一次單獨外出遊歷,自從上次在凌雲山下的小鎮打散惡鬼后,但凡路上遇見惡鬼,他心情好的時候,會遵著老祭神的教誨,詢問一二,看情況是打散還是超度,遇見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凡是惡鬼,不問是非,通通打散。

癸丑在山水間遊盪了一把,感覺真是說不清楚的自由洒脫,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覺得成為一名月隱師比做人好。人有皮囊,不過血肉鑄成,生老病死世事無常,肉體凡胎,就那麼幾十年,還要忍受人間疾苦,哪有月隱師自在,魂靈輕盈,想去哪裡意念一轉就到,所謂那點執念,也不痛不癢,沒有任何影響。

癸丑不知不覺來到潼川,在原野晃蕩的時候,難得遇見一隻女惡鬼。這女惡鬼真的好運氣,癸丑一路上心情好,這會兒心情更好,因為他剛剛打散了幾隻遊盪的惡鬼,更為自己的新想法雀躍。

癸丑懶洋洋的躺在一根矮樹枝的枝杈間,慢悠悠晃蕩著兩條腿,那姿勢真是人間弔兒郎當的紈絝子弟姿勢。那女鬼遠遠看見癸丑,驚慌失措了一下,嚇得愣在原地好一會兒,她聽說最近潼川城裡來了一位厲害的月隱師,二話不說遇見惡鬼就給打散。這女惡鬼就是聽到這樣的消息,才專門挑野山野地遊盪,誰知道竟然在這裡遭遇了他!

真是倒霉透頂!不過惡鬼也說不上倒霉,惡鬼惡鬼當然沒一個好的,活該他們邪惡遭遇正義。

癸丑閉目躺著等了好一會兒,側頭微微睜開眼睛睨了那惡鬼一眼,看那惡鬼傻愣愣站在那裡,不知進退。

癸丑:「你怎麼還在那裡?等著我打散你嗎?」

惡鬼:「求你……放過我……」

癸丑:「噢?給我一個不打散你的理由。」

那惡鬼一轉身,幻化成一個女子的模樣,長相還算清秀,看起來更多是英氣,這女惡鬼稍稍走上前一點,站在離癸丑十步遠的地方停下。

惡鬼:「我生前死後都不曾做過壞事,只是在這裡遊盪。」

癸丑扭臉看了一眼,瞳孔縮了縮,原來是一位女魂,癸丑整了整上身端坐。

癸丑:「那你是因為什麼心有不甘變成惡鬼的?」

惡鬼:「我生前有名字,叫許清宛,是潼川城裡的一位富紳小姐。我父親早年把我許配給同城的一位崔秀才,那崔秀才寒窗苦讀十年一朝中舉,後來回來潼川做了個小秘書郎,他沒有功名的時候,我陪他吃糠咽菜,沒有半句怨言,可他當了芝麻小官后就戀上一位綉娘寡婦。我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為什麼要這樣?如果那綉娘寡婦比我傾城傾貌,我也就認了,可為什麼一個什麼都不如我的女子,竟讓她如此迷戀?!我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許清宛說者無意,癸丑聽者有心。這不就是他現在苦惱的事情嗎?!那無憂論長相,論聰敏,論勤奮,論在老祭神身邊的時間,除了比自己悟性高,他哪點比得上自己,再說他也沒看出無憂哪裡悟性高了,可為什麼老祭神卻偏偏對他另眼相看?!

癸丑似是找到了知音,嘆了一聲,幽幽說道。

癸丑:「這哪裡說得清楚,世上的事情說不清楚想不明白的多了去了。你幹嘛要一個人妄自揣測,直接去問清楚不就好了!」

許清宛:「我問了又怎麼樣,還不是分開的結局。大人,你說為什麼剖開心肺的付出換來這樣的結果?!」

許清宛眼睛里血色凝聚,差點又變成惡鬼模樣。

癸丑:「我說姑娘,你還是太天真,應該把那秀才的心肺剖出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清宛聽到這句話,清醒了一下,保持著女子的身形。

癸丑從樹枝上跳下來,緩緩走到許清宛面前,圍著許清宛一圈,仔細看了一遍。

癸丑:「嗯,我看咱倆有點緣分,我幫你退去惡鬼氣息,你以後跟著我,可好?」

不等許清宛回應,癸丑就念起無上清涼經,指尖一股靈氣點在許清宛額頭,許清宛頓覺周身一股清華舒適,意念清醒,周身惡臭腥氣退去,慢慢一股清香繞體。一刻鐘的時間后,癸丑收起靈氣,許清宛已煥然一新,成功退去惡鬼氣息。

癸丑:「你先在潼川城裡找個地方修行,等你形體穩定下來,我再來接你。」

許清宛呆楞了一下,對著癸丑虔誠三拜。

許清宛:「謝大人重生之恩,我這一身為大人而活!」

癸丑:「算不上重生,只是暫時退去惡鬼氣息而已。」

癸丑背手而去,一身清雅貴氣,讓許清宛看了許久許久,那一眼,便看在了她心裡。遠處傳來癸丑的戲謔之語「行了,別看了,小心再一次痴心錯付,我可不是那人間的崔秀才!」

這邊癸丑遊歷出一路威名,那邊無憂跟著老祭神東遊揚州,西下蜀川,一路上聽老祭神講述啟月祭祀的種種儀軌條例,尤其是祭神的職責義務。

無憂:「老祭神,你給我講這些,以後是要我做祭神嗎?」

老祭神:「你想做祭神嗎?」

無憂:「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自己重生在這啟月國是為了什麼?」

老祭神:「我們這裡的每個月隱師都是有執念,凡人不懂執念之痛,無明生煩惱因,煩惱起執念,執念又生無明,渾渾噩噩無有止期。」

無憂:「祭神,你有執念嗎?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執念,腦中一片清白,沒有苦惱,沒有喜悅,但偶爾又覺得有什麼諾言要去踐行,好像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老祭神:「我這把年紀,該有的執念早已凈化乾淨,剩下的只為歸於暗月等待輪迴。無憂,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你的執念是什麼。修行者,一念悟道解脫一念執著入魔,地藏菩薩困身地獄也能成就佛道,你不必拘泥於自己是什麼身份,在哪裡,只要堅定自己所想,做正確的事情,做該做的事情,眾善奉行諸惡莫作,給眾生方便,給自己方便就算圓滿。」

無憂:「老祭神,我知道了。這一路超度惡鬼,我已明白一點,對自己慈悲,對眾生慈悲。」

老祭神慈藹地看看無憂,朝著無憂閣走去。老祭神帶著無憂這一遊歷就是一年,癸丑前腳回來無憂閣,老祭祀和無憂後腳到。老祭神每次回來總要閉關修行一段時間,這次也不例外。老祭神把癸丑和無憂叫進無憂殿,詢問了癸丑的修鍊情況,安排了閉關期間兩位的修行事情,便讓兩位退下,獨自去閉關了。

無憂和癸丑從無憂殿出來,癸丑喊住無憂,來到偏殿前的方型廣場上,望著雲霧繚繞的懸崖深澗,一種俯瞰天下的姿勢看向遠方。

癸丑:「無憂,你知道我這次獨自外出遊歷最大的收穫是什麼嗎?」

無憂:「……」

癸丑:「能力!擁有強大的實力,你就可以睥睨這山河萬物,掌管這無常生死!」

無憂:「我跟你的感受不一樣,我悟到的是慈悲。那些惡鬼們在超度的那一刻,所表露的真心真情,讓我感動。」

癸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誰在死前一刻還能心懷惡意?無憂,要不要和我比試一下?」

無憂:「老祭神說過,論修行,我是比不過你的。」

癸丑:「老祭神覺得,我比你優秀?!」

無憂:「是的。」

癸丑:「我才不信!」

癸丑指尖一點沖無憂點去,似是帶著一股怨氣,無憂如風中飄葉輕鬆躲開,對於癸丑的一再狠厲煞氣襲來,無憂只是避開,卻從不主動還擊。癸丑出手越來越帶著凌厲,看無憂一再迴避,便拚命一擊,指尖靈力變成濃郁的赤紅色,猶如一把光劍刺向無憂的心尖。無憂集中意念一閃,癸丑眼前一抹素練似的純白光束,把他周身的赤紅靈光融在純白里,刺得癸丑眼前一黑。癸丑閉眼躲避的一瞬間,無憂指尖一抹月白靈光點在癸丑額間,癸丑渾身一股清涼,瞬間清醒過來,立在無憂不遠處。

無憂:「老祭神還在閉關,我們也該回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無憂輕輕作揖,轉身離去,一襲青衫在山風的吹拂下,搖曳輕擺,襯得無憂更像是一位修仙得道的世外高人。癸丑立在原地,頭微垂,眼睛微閉,一隻手緊握成拳,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沮喪,有些賭氣,又有些不甘。

此一架后,癸丑直接去了無憂閣後山面壁參悟,無憂則按照老祭神吩咐,學習祭祀儀軌條例,誦經撫琴,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癸丑在後山一面壁就是三年,等他出來的時候,無憂閣好像發生了很多變化,也好像沒有變化似的,無憂閣里的月隱師們似乎有了新的議論對象。

老祭神又帶回來一位小少年,而且這位小少年竟然是位女魂!這在無憂閣是絕無僅有的事情!老祭神外出遊歷,帶回來的少年大多都是男魂,直接養在無憂閣,等到魂靈修行到成年月隱師,便根據各月隱師能力分配到啟月國各處去。基本很少看到女魂,這次竟然是女魂,而且還留在無憂閣里!

癸丑直奔無憂殿,原以為小少年還未長大,沒想到竟然是位風華絕代的女月隱師!他永遠記得這一眼的光華,這一眼的震撼,這一眼的一眼萬年!

她,一身月白素衣,周身散發著滿月似的光芒,坐在白玉瓷瓶插著的一束綠梅花旁,比白玉綠梅還要清雅可愛幾分。

老祭神:「月澤,你從明天起去菩提院修行。」

月澤:「老祭神,我想留在無憂閣,跟無憂一起修行。」

老祭神:「無憂要外出遊歷,你有你要做的事情。」

無憂:「老祭神,你也要外出遊歷嗎?」

老祭神:「這次你單獨出去,順便替我到凌雲寺送一樣東西。」

老祭神:「癸丑,你回來了?」

癸丑走進來,避開月澤的目光,對老祭神深深一拜。

癸丑:「弟子愚鈍,讓老祭神憂心了。」

老祭神:「悟道不在一朝一夕,一動一念皆是悟道。」

癸丑:「是。」

月澤:「你就是月隱師們傳說很厲害,讓惡鬼們聞名逃命的癸丑師兄?!」

老祭神:「月澤!」

癸丑這才抬眼,正大光明看了一眼月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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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空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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