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牛角的飛鏢

鄒叔的那張嘴歷來絮絮叨叨的能說，因此武宏波並沒有太注意他說了些什麼。

他對於鄒叔希望自己替鄒家小丫頭充作祭品的想法非常不滿，至於對方几次提到他命有吉星不會有事的說辭更是嗤之以鼻，認定這樣說的目的不過是騙自己答應而已。

到最後，武宏波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就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也許是鄒叔那張嘴太能說，也許是真的憐惜鄒家的小丫頭，反正他覺得自己不是沖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鄒叔。

從手下管事嘴裏聽說此事，管家蘇伯的臉上有些詫異。

毫無疑問，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落雁鎮對盤蚺神君的祭祀活動已經超過了五十年，這種少男少女的獻祭也已超過三十年。

雖說也曾有過替代祭祀的先例，鎮上那些有錢人自然可以花錢為自己的子女買命。

那個莊客老鄒雖然算不上家徒四壁，也肯定不屬於有錢人，所以說他想靠花錢買命幾無可能。

何況那個羊倌還是孤兒一個，就算收了錢又能便宜誰？

看到管家大人面色不喜，剛稟報完的瘦管事若有所思的道：「這些傢伙膽子忒大，也不想想他們都是賣身蘇家的僕役，生死只能是主家嘴邊的一句話，哪裏輪得到別人盤算怎麼安排。要不要我去教訓教訓他們，讓這些賤皮子弄清楚這是誰家的天下？」

蘇伯冷笑一聲，搖頭道：「沒那個必要，這些傢伙聰明著呢，知道主家不會幹預此事，這樣的事過去也有先例，過了反倒損了蘇家的名聲，何況當年老鎮主就曾公開說過，只要老老實實給主家幹活，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問。」

瘦管事面露不甘，有些憋屈朝蘇伯嘀咕道：「大人，如此說來，咱們就不用去管他了？」

蘇伯冷笑道：「怎麼不用管？這段時間你不但要派人盯住這個老鄒和小武，那小子獻祭神君也好，正好少了點禍端，過些時候再把那個鄒家小丫頭好好調教調教，蘇家內院侍候人的丫環也該添點新人了。」

「好嘞，我這就回去安排。」

「回來！」

見瘦管事急着轉身告退，蘇伯連忙開口叫回，按著性子道：「這個節骨眼上，祭祀的事可不能出岔子，不要驚了鎮主的靜修，告訴老韓，讓他的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遵命。」

「不要隨口應承，盤蚺神君出身高貴自身，法力高強，各家各戶的香案火燭都要安排妥當，咱們落雁鎮下一年的風調雨順就全指望神君一身，大傢伙都小心侍候着。」

「您老盡可放心，咱們鎮上的老少們都知道神君呼風喚雨，神通廣大，沒人會不長眼在這個時候犯糊塗。」

「那就好，還有，那個莊客老鄒那裏你們要小心，當初收留那個小羊倌沒多久，他就主動獻身來投，我就覺得有些蹊蹺，哼！」

「您的意思是。。。」

有些走神的蘇伯看着瘦管事一臉諂媚，沒好氣的呵斥道：「我是叫你仔細做事，不要弄些自作聰明的蠢貨過去，記住要安排得力之人，如果有所發現立刻回稟，切忌打草驚蛇，我另有安排。」

「遵命！」

瘦管事一邊應承，一邊在心裏嘀咕。

難道說這莊客老鄒有問題？

不論是老鄒的愧疚，還是武宏波的忐忑，祭祀的日子終究到來。

對落雁鎮來說，盤蚺神君的祭祀大典是一年最重要的節日。

東傲來大陸的人們素來對於神靈格外敬畏，無論哪個節日或是慶典，都少不了祭祀這項活動，更別說是神君本身的祭祀大典。

儘管今年鎮主閉關修行不參加，但是管家蘇伯卻提出了更加嚴格的要求。

按照他的吩咐，所有管事、家丁不到獻祭完成不許有絲毫鬆懈。

家家都在焚香祈禱，各種燃香的氣息混著燃燭的煙火味，籠罩在整個小鎮上空。

街道兩側，神廟前的廣場上，到處都是信男信女拿着燃香在跪拜禱告。

鎮上有頭臉的人們會全程參與祭祀典禮，其餘人除去完成自家焚香祭祀的流程外都在各忙各的。

祭祀的日子在很多人眼裏，就是一種節日。

各家各戶除了最後飽餐一頓自家準備的各種瓜果、牲畜祭品，還有豐富多彩的活動。

落雁鎮的祭祀大典中，在獻祭之外還有舞獅、跳神以及社戲這些活動，其中抬着神位的遊行最吸引眾人的眼球。

四抬高舉的神位，裝扮成神兵天官的漢子，穿行在嘈雜熱鬧的人群中。

孩子們跟在遊行隊伍後面四處亂竄追逐，女人們湊在一處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四周的樹上到處懸掛着各色的神幡。

以前這種每逢日子，都是武宏波比較難受的日子，徹底感受那種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意境。

在這個世界他沒有親人，也無處可去，最多在鄒叔家打個牙祭。

此刻武宏波迷茫的環顧著四周，作為這場大典活動中最重要的祭品，他實在無法融入小鎮的節日氣氛。

一襲白衣的他靠坐在正中八抬轎輦上，只覺得渾身乏力，喧鬧的嘈雜聲似乎正在遠去。

他能確定，自己那頓美味的上路飯肯定被人動了手腳。

這個時候他只能任人擺佈，原本偷偷貼身藏的尖刀也被搜走。

如果不是白袍里木板在背後支撐，懶洋洋的他此刻肯定已經癱軟成一團。

依稀間，他似乎看到路邊人群中鄒叔正在焦急的給自己打着眼色，他卻無力給出任何回應。

眼前感覺越來越恍惚，最終武宏波實在無力抗受眼皮的沉重，鬆懈下來徹底陷入了黑暗。

天色漸暗，家家戶戶飄來食物誘人的香氣，老鄒的眉頭卻無法舒展，心中總有種莫名的不安生。

眼下天光還亮堂，不少庄丁正在回家的路上，時間應該還算寬裕。

他扭頭看了看身後，自家的小丫頭還在屋裏收拾，他壓了壓性子沒有出聲催促。

還真應了武家那小子的話，這女人出門真麻煩，別管大小。

想到武宏波，老鄒只覺得自己又是一陣心塞。

雖說他極力勸說武宏波替自己家丫頭去祭祀，此刻心中並不好受。

畢竟相處一場，最終卻不得不作出選擇，早知如今，何苦當初。。。

心裏固然糾結不舍，卻實在沒有他途，再來一次他的選擇也不會改變，眼下的不安可能只是情緒發泄而已。

在他心裏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先顧著自己家的丫頭活下去，不然咋對得住孩子早死的娘。

突然老鄒醒悟過來，周邊安靜的有點時常，平日裏不絕於耳的蟲鳴鳥叫如今毫無動靜。

他警惕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快步朝自家小屋退了兩步，眼光開始在周圍的草叢灌木中打量。

也幸好丫頭沒有出來，才沒有讓自己一腳踏進去坑裏。

他擺動了一下右手，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三支明晃晃的飛鏢。

這些是他這些年極少離身的傢伙，不用瞄準，哪怕是黑夜抬手就能精確地射中他想對付的目標。

他沒有猶豫，一支飛鏢出手飛向遠處的一簇灌木叢，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又一支飛鏢出手，帶着聲響釘入一片高高的草叢，依舊沒有反應。

老鄒打量四周，最後一支飛鏢在右手裏輕微抖動。

突然一個身着灰綠勁裝漢子從一簇灌木後面站了出來，很快，同樣裝束的十來個精壯漢子從周圍遠近不一的地方緩緩站了起來。

見為首的漢子是鎮上巡護隊的首領老韓，老鄒的臉色頓時沒了血色。

老韓嘆了口氣：「你在我手下快十年啦，就沒見你用過這牛角飛鏢，真是看不出來，我先還以為上面下錯了命令。算是我走了眼，放下飛鏢跟我們走吧，晚上請你喝酒。」

見老韓的眼角掃過自己身後的小屋，老鄒皺了皺眉。

看着自己在團團包圍中，他右手那支牛角飛鏢不由自主的滑落到地上。

老韓對老鄒的反應很是滿意，忍不住咧開嘴笑了笑。

「這就對了，老鄒，就該這麼着，好歹也是咱們巡護隊的弟兄，不會讓你吃虧的。既然成了落雁鎮的人，那就一定要守鎮上的規矩，不然只能讓你更難受，真要是惹惱了主家，到時候你就是哭都找不到墳頭！」

說完，老韓一擺手，臨近的兩名護衛亮出精鋼的鎖鏈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