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槌

棒槌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在元蓁的事情上,君紼一向小心謹慎,卻再想不到,會栽在了自己的小心謹慎上。

他知道元蓁心思縝密,而心思縝密的人心防也重,最不喜歡和心思多的人相處。

所以,他才特意選了阿雲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

只是他卻忽略了,心思單純固然容易突破別人的心理防線,但別人也很容易突破她的心理防線。

比如元蓁,就靠著自己弱的優勢,成功地解除了阿雲的心防。

她只是面帶憂色地表示:我與你們家主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心裡總是不踏實,也不知道你們家主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和他相處起來心裡沒譜。

阿雲立刻就被賦予了滿滿的使命感,覺得該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

她自小就是在凌海長大的,對君紼的事自然是了解一些的,再加上那些道聽途說的,聽父兄談話自己總結的……

林林總總,有一句算一句,倒得要多乾淨有多乾淨。

直到她說話都開始顛三倒四地重複了,元蓁終於良心發現,一臉感激地放過了她。

一回頭,阿雲抹了把臉,慶幸不已:總算保住了自己的形象。

熟不知,元蓁正在偷笑:姑娘,你在我這兒就沒形象。

在破壞了阿雲仙子的形象之後,元蓁覺得自己踏實多了。

也不知道阿雲仙子知道了,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

元蓁咂摸著阿雲的話,確定了一件事:君紼對辛英是真愛,這藏玉閣一開始也很可能是為辛三娘建的。

這就好辦了。

有真愛好啊,有真愛才有弱點,有弱點才好對付呀。

元蓁可沒忘了,自己之所以會在北荒,少不了君紼隱隱的脅迫。

既然君紼做了初一,就別怪他做十五了。

雖然她不喜歡耍手段,卻不代表她不會。

曾幾何時,她師尊為了磨練她的道心,可沒少把她往那凡間勾心鬥角最盛的地方扔。

有時候她都懷疑:師尊,我是您親徒弟嗎?

每當這個時候,瓊琚真人總是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然後,一腳就把她踹到凡間,正式開啟她又一次的坑與被坑之旅。

別說,凡人之間的爭鬥,可比修士有意思多了。

有為了美人殺父殺子的,有為了權利屠兄弒弟的,有舍美人換江山然後又後悔的,也有拱手河山攜美而去卻又不甘的……

林林總總,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玩不出的花樣。

而這其中,變數最大,也最容易被人利用的,就是「真愛」。

如果元蓁沒有記錯的話,上古時期本是妖族當道。而傳說妖族天庭失德的開始,就是因為「真愛」吧?

如果傳說是真的,讓君紼衝冠一怒為紅顏一次,也不算辱沒了他了。

「阿雲,那位辛三娘子的脾氣好嗎?」

阿雲撇了撇嘴,「好什麼呀,眼睛都快長到天上了。」

看來,辛三娘子在凌海,並不怎麼得人心。

不過沒關係,這樣才更能讓君紼展現他袒護美人的霸氣嘛。

再者,如果辛三娘脾氣不好的話,正好省了她的事,不必想法子把人引過來就等著人家主動找上門就好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是先發發善心,替阿雲小仙子免一頓責罰吧。

「對了阿雲,這些話,你在我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出去了可千萬不要在別人那裡說。」

「仙子您放心!」阿雲響亮地拍著胸脯。

她這樣一說,元蓁反而不放心了,又特意叮囑,「最好對君紼也不要說。」

「啊?為什麼?」

來之前家主特意叮囑了,讓她在未來主母面前替他說好話。

她覺得,自己今天已經超額完成了家主交代的任務。

堂哥可是說了:光幹得好沒用,得適時表功,務必要讓家主明白自己的忠心才最好。

若自己不說,家主怎麼會知道呢?

見她眼中露出質疑和苦惱,元蓁暗暗嘆了口氣:看來,不管是在修真界還是在天界,修為就約等於信譽度和話語權呀。

誰讓自己剛飛升,一沒修為,二沒地位呢?

看來,想要達到目的,只有狐假虎威,嚇嚇她了。

「我且問你,這個藏玉閣,你們家主是什麼時候開始布置的?」

「五千年前呀。」

「那你們族中智者又是什麼時候預言,你們主母是從下界飛升的?」

「三千年前呀。」

元蓁一攤手,「那不就結了。」

「結了?什麼結了?」阿雲一臉懵逼。

——下界修士說話,都是這麼雲里霧裡的嗎?

好了,元蓁再次確定,這姑娘不是假單純,而是真一根筋兒。

「你想啊,你們家主三千年前才知道可能有個我,這個藏玉閣卻是五千年前就開始建造了,肯定不能是為了我建造的。你說他為了誰?」

阿雲楞了半天,恍然大悟,「是為了辛三娘!」

「這就對了嘛!」

元蓁一拍手,繼續循循善誘,「你說,原本是給自己心上人的地方,卻被一個外人鳩佔鵲巢了,換了誰能高興?」

「說得也是呀。」阿雲這姑娘臉上的表情已經全都是同情了,「家主太可憐了!」

元蓁:「…………」

——最可憐的難道不是我嗎?

不過這都不重要,元蓁繼續忽悠,「所以,你就別去刺激他了。萬一傷了他心,你可就罪過大了。」

阿雲如同醍醐灌頂,頓時恍然大悟,「要不是仙子提醒我,我就闖大禍了。仙子真是人美心善。」

「過譽了,過譽了。」

元蓁擺擺手,免去了一頓阿雲可能的責罰,卻半點兒不居功。她覺得今天的自己,也很謙虛呢。

當然了,如果阿雲略掉人美,只誇她心善,她會更高興的。

但高興歸高興,卻掩蓋不住她心裡的疑慮。

三千年前才得到預言,五千年前就開始建造住所。

就算君紼口口聲聲說是建給未來妻子的,可這藏玉閣一草一木、一點一滴都出奇地符合自己的審美和口味,又是怎麼回事?

君紼推到了智者身上,元蓁看起來是信了,其實信了才怪。

真當「天機難測」這四個字就是說說嗎?

雖然元蓁經常吐槽師叔瓊華真人是個神棍,但其實她對易經術數還是信的。

要是真不信,她費勁吧啦地修仙又是為什麼呢?

只是她更相信,那些真正能勘測天機的存在,就算不是離群索居,平常肯定也不會輕易窺測天機的。

讓這樣一個存在去算她一個小仙人的喜好,怕不是會被人大巴掌抽出來。

所以說,要麼君紼在說謊,要麼……還是君紼在說謊。

至於他為什麼要說謊,元蓁還不知道。

但總不可能是為了俘獲她的芳心吧?

元蓁就算再自戀,也要有個限度。

她有一種直覺,如果弄懂了君紼說謊的目的,那麼就連他為什麼非得把自己帶回凌海,占著這個未來主母之位的原因,也會一清二楚。

這個時候,門口的禁制動了。

有客來訪。

元蓁精神一振,「快請。」

——辛三娘呀辛三娘,你可來了!

把人迎進來一看,元蓁更樂了。

君紼也跟來了呀,這護得可真緊。

好,太好了!

只是,元蓁的興奮沒有維持多久,就散了個一乾二淨。

——怎麼回事呀小老弟,辛三娘不是你真愛嗎?你弟都把人姑娘懟成那樣了,你就干看著?

那辛三娘來的時候是氣勢洶洶,一句,「姐姐,妹妹總算把你給盼來了!」盡顯當家做主的本色。

只是下一刻,她就遇見了拆台的。

一直臭著一張臉的君紹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吐出兩個字,「虛偽!」

雖然是挺虛偽的,但你當著你哥的面這樣說他心上人,真的好嗎?沒看你哥……

咦、咦、咦?

我不是眼花了吧?

元蓁迅速而偷偷地揉了揉自己的眼,在看向君紼時,就看見了君紼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剛才果然是眼花了。要不然,她怎麼會看見君紼勾了勾嘴角?

辛三娘的城府約等於無,也就被君紹懟了這一句而已,她的臉色就忍不住一陣扭曲。

最讓元蓁無奈的是,她自己還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下一刻就故作大度地掩著嘴唇,露出一抹標準的淑女笑。

下一刻,她就帶著炫耀的口吻對元蓁說:「紹弟與我玩笑慣了,讓姐姐見笑了。」

元蓁不動聲色,正要開口,那邊的君紹就炸了毛,「誰是你弟弟?辛三你還要不要臉?」

元蓁有點想笑了。

看得出來,辛三娘真的是很努力地在忍了,但隱忍這回事,對她來說好像難度頗大。

她肉眼可見地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還是喜聞樂見地破功了。

但沒關係,她還有別的絕招。

再一次朝元蓁遞了一個挑釁的眼神,辛三娘一撇嘴一跺腳,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君紼身邊。

然後拽袖子、晃身子輕車熟路,一氣呵成,嗲聲嗲氣地撒嬌,「阿福哥哥,你看他,就會欺負我!」

元蓁只覺得自己彷彿嗶——了狗。

——話說這到底關我什麼事呢?懟你的是君紹,你挑釁我算怎麼回事?

小仙子,你是思維有問題,還是眼神有問題?

作為一個被阿雲小仙子親證心底善良的仙子,元蓁覺得,自己日行一善的時候,到了。

她乾脆利落地指了指君紹,特別好心地對辛三娘說:「辛三娘子,君紹神君在那裡,你看錯地方了。」

正拉著君紼撒嬌的辛三娘:「…………」

——這TM是哪來的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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